徐作仁：家谱使用过的黄土青天，真好

       作者简介：徐作仁，笔名，作人，网名：静水。八十年代开始创作，停笔近二十年，2014年重新拾笔，在《诗刊》《星星诗刊》《中华传奇》《今古传奇》《情海一叶》《青年短诗大观》《二月》》《方向》等刊物和书籍上发表过诗歌、散文、小说。著有诗集《坐在时间的对面》，现在是重庆江北区作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中国微型诗社会员、重庆二月文学社会员。

家谱使用过的黄土青天，真好（10首）

文/徐作仁

1、挥动锄头，宣布执着的村庄

鸟鸣在屋瓦走动

空寂的声音，刚好从亮瓦透过

像两根生硬的手指

翻开一本黄历，翻开僻静

这是很有耐心的秋天

走下黄历的八月，走向墙角

直接照亮随意倒放锄头、扁担

照亮长了老年斑的日子

从往事里醒来，一杆烟

把幸福与苦难编织成两声咳嗽

整理好腰间盘和类风湿

用阳光，抹好内心

拉开柴门的时候，风很小

拣水槽滴答的秋声大过天空

旧篱外，芭茅草的样子

高于一朵秋南瓜的瘦花

一根拐杖，拄稳留守的窄地

拄稳三棵豆秸

还有一棵，匍匐于蒿草

比草低，比执拗高一点点

顺手抓一把矮了一截的蝉噪

用力，团成石头

朝着空山，把自己掷了出去

响声如雷

响声在血管里跳动

在茧手上，硌疼坚守的命

老锄头，以上下挥动的方式

宣布执着的村庄

2、家谱使用过的黄土青天，真好

只要一敞开内心

老家，其实就离得很近

木门宽敞，堂屋依旧亮堂

八月的风按时如约

嵌在竹椅上的咳嗽、目光、汗味

依旧熟络，依旧替我打扫尘灰

稍稍喘息一下城里喧嚣

带着自己的眼睛，带着敬意

站在干檐口

看取家谱使用过的黄土、青天

看取木本草本的好日子

太阳照在晚玉米的天花上

包谷棒子有着圆鼓鼓的香

带着鸟声的风，先吹汗水

再吹一些朴素的笑意和方言

红苕花正在认真地开放

用紫色的和白色的喇叭

与蝉歌，相亲相伴

共奏一曲乡音

走水的小鱼，在小溪里游得很清洁

扛着太阳的蚂蚁，用长队

撰写劳动，撰写幸福

最本分的篱笆墙，举着绿手掌

随时欢迎亲朋与过客

在老家，好故事是读不够的

一大碗井水入口

把爱过的又爱了一次

我心情平和如初

3、喝一瓢方言，长出乡土姿势

把一只脚放进农历

三月就用黄四娘家的满蹊菜花

牵住我另一支脚

牵住我曾经的明眸善睐

干净的天空，有好鸟用清音安抚流云

有淡烟梳理斜檐和柴扉边上的桃花

向阳坡上、背阴地里

有我几乎陌生的稻菽，与农谣不离不弃

我在井水之中，认出一些没有装帧的老照片

认出草帽半掩着的锄地人

他的笑，憨厚实在

他流汗的样子，我记忆犹新

我是一朵明日黄花

在乡村，在重新回家的时候

喝一瓢方言

我就再开一次，再香一回

4、秋天，爱过的事物都很干净

柴院的天空，在归雀的争论中

高了一些，也蓝了一些

篱笆上面的牵牛花

用淡蓝的九月，吹出清净的秋风

爱过的事物，都很干净

譬如桂子、菊花，甚至瓦楞上

欲凋未凋的一株青蒿

它们都信守农历，信守朴素

蝉歌小憩于枣子颗儿中间

白蝶把一册羽书，翻成入韵的村曲

井水空明，打水的轱辘

比往事多了一点点安详

菜园子里，叙说秋味的丝瓜花

两朵三朵，没有刻意招摇

刚刚栽下的卷心菜秧子，用小手

托着前世今生的圆圆的好梦

坐在门槛上的人，笑容可掬

他手上的竹篾扇十分闲适

他的花发梳得蓬松

他的对襟衣裳，秋天一样清新

5、那些土豆，阳光一样善良本分

坐在干檐口，刨土豆的人

她脸上有辽阔的寂静与平和

蛐蛐用方言俚语，抬高她自由的坐姿

抬高她的朴素和美丽

小院很小

照在门前的阳光，两缕三丝

风小心翼翼地吹过阶石

顺便带走一片树叶，一小段光阴

那些土豆非常温顺

在她的手上，去了老皮、泥沙

那些土豆，用原生态的香味

簇拥着她和她的乡村

那些土豆就是她的亲人

是她侍奉了一甲子的长辈、矮辈

在九月，在收获之后的这个下午

那些土豆，像阳光一样善良本分

回归村庄，回归本真

我借斜檐挂下来的秋风

拢一拢她额头的花发与日子

为她驻足三分钟，用老老实实的敬意

我知道，我用过的敬意十分浅薄

对于乡村，我只是懵懂孩子

那就坐下来吧，学习勤劳，学习生活

像学习自己的母亲

6、蝉声很细，九月清爽了七分

九月的天空一高，柴屋就矮了一些

桂风让竹梢吊过斜檐

院子就清爽了七分

蝉声很细，燃了一下午的云

向稻田和瓜地撒下几片灰

向篱墙，撒下几点归翅

归羊和一支竹笛慢慢行走于蛙点之上

荷锄归来的人，手上有田园

身上披着云霞与草本的香气

干檐口与天井充满四言八句，笑点很低，

像蝶翼，一会飞上晾衣的竹杆

一会曳过晒豆的簸箕

不肯归笼的芦花鸡和北京鸭

一边啄食地上的桂子、豆子，一边“咯咯”“呷呷”，

唱亮有滋有味的乡村小曲

挑水回院的人，被月光洗净

两桶精良的秋天泛着银光，他的脸上也泛着银光

他嘴上叼着的责骂，有桂花的黄、桂花的味

是时候了，矮凳、篾扇、汗衫、围裙、小小的书本

用同一种口风轰轰烈烈地盛开

在日子拐角，九月活得开开心心

7、依山傍水的小院，稳坐朴素而实诚的方言

九月入暮，小溪水洗了青草、鲫鱼

再洗柴院的脚边

洗去蓝布衫上的累

洗净洗衣人的毫无遮拦的笑语

退耕之后，赶羊归来的竹枝

挥动着善意的吆喝和斥骂

自由的羊蹄，踩斜溪岸的黄昏

踩碎两句虫鸣、三点蛙声

院头的老榆树半躬腰身

让归雀找到适当的座位

用几片落叶，舞一缕清风

飘扬一曲闲适的啁啾

酥脆的炊烟也喜欢赶趟儿

拐过后门，在地坝盛开

留守的矮木凳上，稳坐九月

稳坐朴素而实诚的方言

等白月光把拭净的夜，再拭一遍

竹篾扇慢慢摇出有桂香的风

鼾声就会从好梦里溜出来

有泥土味禾苗味的鼾声，和和美美

8、扫落叶的女人

九月风，从苦楝树上扯下一把念想

就无言地坐在干檐口的碓窝上

任时光翻来覆去

任院坝憩于空茫

坐在门槛上的女人

眼睛里有一汪水的女人

抿着的嘴唇，抿紧自己的心子把把

抿紧一句贵骂

拣水的竹槽没有滴下鸟鸣与故事

狠心的人，没有捎回口信

九月已经瘦了

阶檐上的落叶，气人

抓来一把条帚，抓住日子

一身的毛病，需要归整

扫扫吧，这不知趣的叶子

女人想骂自己，终于没有骂出声

9、抓一把念想，安顿蛙声

就把脚放进五月

踩住将要拐弯走失的田埂

让小南风，叩拜留守的大豆高粱

就把屁股在石头上坐一个坑

装一些草质的水

来浇灌萎缩的黄昏

贴近柴院，贴近肉身

用肃静打开锈蚀

让尘封的方言再干净一次

让祖牌再亮一回

没时间叹息

伸出自己的手

抓一把念想，安顿蛙声

找出锄头、草帽、种子

趁天未黑

安排一场久违的农事

10、鸟语，把兔儿坪的身躯读高

九月的兔儿坪，草木跟以前一样

善良、本分、略带孤寂

风用手指掐过之后，黄的更黄、瘦的更瘦

唯有支支直立的蒌蒿，把两爿灰蝶

摇成秋天，摇成薄寞

站在迎风口

害老年病的豆秸硬撑着腰杆

老旧老旧的灰太阳

被过山风吹得跌跌撞撞，卡在垭口

流下一坡残血、一坡疼痛

手搭凉棚的人，眼睛里

有积年的黯伤，也有经久不衰的笃定

留住，挺住，皇天不负

他放下手的时候，突然的鸟语

把他佝偻的身躯读高

其实，被鸟语读高的

还有兔儿坪边角的半间残房

有残房边开着的两朵秋丝瓜花

有丝瓜花映绿的三棵莴笋、五根菜秧

有半缕炊烟照着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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