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作家潘昌操：最后一班岗
潘昌操简介：诗歌爱好者，偶有诗歌在各类媒体发表，著有长篇小说《机动一组》，诗《十月记忆》获《中国散文网》2016年度金奖。
最 后 一 班 岗
潘昌操
初夏的雨也像初恋人般缠绵，甚过春雨，大滴，大滴，或根根如针，打得树叶瑟瑟颤抖个不停，地上积满了浑黄的水。天空就是这样，有时像个倔强的孩子，哭泣起来，几天几夜都不想停息。往往让人没有了好心情。
交警老刘如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磨好豆浆，煮沸后，用碗盛了，放到客厅饭桌上凉好，折回厨房下好面条，挑成两碗。不敢耽搁了，离上早高峰时间就只差一小时，还不敢先吃，一手端面条，一手端豆浆，小心翼翼，如过独木桥般穿过客厅，送到卧室，放在电脑桌上，扶起老伴喂。
一口一口地喂，就如喂小时候的儿子，等老伴吃饱后，才回到厨房，胡乱吃几口冷得有些发硬的面条，和老伴告个别，把双拐放在老伴顺手的地方，轻声细语嘱咐老伴起床上厕所时一定要小心，说完还不忘对老伴笑了一笑。
其实老刘今天的心情如下雨的天空一样，一点不开心，昨天上午分局政治处的同志就给他打了电话，通知他，今天过后，他就光荣退休了。
明天他就不会再穿上他穿了四十二年的警服，四十二年的风雨，四十二年的汗水，仿佛如五味杂陈的各种液体装入了瓶，又打翻在心头。 昨天下午大队长和教导员特意嘱咐他，今天的早晚高峰都不用上岗了，下午才到大队参加特意为他开的欢送会。老刘坚决不肯，他说，四十二年都过来了，最后一班岗他一定要坚持完毕，不给自己留遗憾，更何况老刘一再表示，这一两年承蒙组织照顾，只让他站早晚高峰，这最后一班岗在他心里就是这警察生涯的句号。 大队长和教导员都知老刘的“犟牛”脾气，只好同意了他的要求，也许他们心里更明白：都是警察，谁不想给自己的事业画上完美的句号呢?
老刘的早高峰路口还是老地方，华一街路口，一个四面都有来车的路口，虽有红绿灯管控，但高峰时常造成车辆堵塞。
今天正逢星期一，路口车流量大，雨天车速慢，路口通行力明显减弱，刚到岗位，路口的车辆就堵得水泄不通，各口车辆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挤的挤，拱的拱，四个路口，四条长龙，喇叭声，油门的轰鸣声，声声入耳，和风雨声交汇，形成了独特的室外交晌乐曲。
经过半个小时的忙活，路口恢复了正常，雨衣里面的短袖警服，因透气不好，几近湿透，老刘还是不敢到警车内歇一歇，他明白，在这种车流量大的路口，民警需要站在路面，随时监控，如遇一方向受堵，必须立即拦停所有同方向车辆，将路口腾空，否则堵车的闹剧又定是上演出下一幕。
作为老交警，老刘和车打了一辈子交道，他有时候还喜欢堵，如果没有堵，他觉得城市就不像城市，如果没有那手忙脚乱的一阵忙活，就像战士没有进行真正的战斗，也觉得上班就没有那种指挥千军万马畅快的感觉。
他记得七十年代中期他参加工作的时候，当时的交警支队还是一个交通中队，全队上下不过十来号人，公路上除了自行车、拖拉机，公交车之外，就没有多少机动车了，民警上班全靠步行，站在公路上哨子一吹，指挥最多的还是行人和非机动车，老刘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常想若不是他自己没有多少文化，打死都不愿当交警。
从九十年代初开始，老刘就和堵车结下了缘，车辆多了，上过圆台岗，也在十字路口，打过手势，指挥交通。加上处处修公络，到处搞翻修，睛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从兰警服到白警服，从白警服到橄榄绿，从橄榄绿到天蓝色，老刘从一个十八岁小伙变成了须发皆白的老人，老刘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快得似乎比头顶上的轻轨还快，一转眼就没了，他有时也感叹，时间都去哪里了?
从七点半到九点半，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对于一个年到花甲的人来说，直直地站两小时，还手不停，脚不歇地疏导，肯定是腰酸背疼，但看到车流如水从自己的指缝间穿过，老刘感觉自己好有成就，甚至是淡淡的幸福。不过这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想到明天就要“解甲归田”了，离开这熟习的岗位，老刘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刚到车内，老刘的手机响了，是副教授的儿子从北京打来的，代表孙子和儿媳祝爸爸生日快乐，并再三向老刘讲，退休后一定保重好身体，照顾好母亲，回头就接他们到北京某高校享清福。
老刘“嗯，嗯”地答着，心里想着，带上半瘫的老妈到北京，你这“疤耳朵”的家伙能做主?但嘴里肯定不能说，最后对儿子讲，暑假等着全家能团园，享享天伦之乐。
老刘下岗先把警车停归队上，他还得开自己cs35到农贸市场买菜，回家给老妻弄午饭，本来先前请过几次保姆，老刘总是嫌弃别人要么笨手笨脚，要么弄饭不合口味，要么是保姆自己吃不下苦，其实老刘心里清楚，主要是请保姆开支太大，不说一月三四千的工资，多个人，多张嘴，对于两口子全靠老刘工资生活的家庭来说，是有点吃不消。
老刘的老伴原是农村户口，断断续续做个几次零时工，做得最久的一次就是在支队伙食团当杂工，后半瘫了，住院后养病在家，病情时好时坏，有时还大小便失禁，老刘即耍上班又耍照顾老伴，跑上跑下，里里外外，几年下来，也习惯了。
照顾好老伴吃了中午饭后，老刘下午两点半，准时到了大队，刚进大队会议室，大圆桌前整整齐齐坐了二三十个民警，老刘一出现在门口，大队长一声令下：“全体都有了，向老刘同志敬礼”。只听唰的一声，全大队民警起立，立正，向老刘敬了个军礼。接着是阵阵掌声响起。
老刘眼含热泪，对同志们深深鞠了一躬说：“同志们，我工作做得不够，拖了同志们后腿！”，紧忙用手示意同志们快坐下。教导员随后作了发言，当然用的全是褒奖的词语，老刘知道他自己没那么好，有些脸红。
会议结束时，老刘只给组织提了一个要求，让他上完最后一个晚高峰，再还装备，大队长见老刘一脸诚恳就答应了。
下午五点到七点半，这是支队规定的上晚高峰时间，雨还是在下个不停，老刘提前半小时到了华一路口，站到岗后，一会将公路上倒下的水马扶起扶正，就象扶起小时候摔倒的儿子，还有现在的老伴，一面仔细看看岗位的四条斑马线，嘱咐行人小心通过，还有各种交通标志，他似乎要把它们装进眼里，装进心里，然后带走。
晚高峰开始后，老刘和上早高峰一样，又是一阵忙碌，直到下岗时间到后，才走向那辆皮卡警车，雨水打湿了警帽，打湿了鬓发。该走了，再见皮卡，再见岗位，老刘此时觉得，大滴，大滴的雨水还有额头上的汗水，多像一个圆圆的句号，给自己的交警生涯作了完美的结尾。 老刘回家了，天也黑尽，交警“老牛”，终于不再两头奔跑，可以歇一歇了。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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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诗人：《作家诗人名录》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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