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奇：心祭——谨以此文追念我的父亲
刘正奇，1965年出生，本科学历。甘肃省泾川县窑店镇人，现为泾川县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事高中语文教学33年，曾荣获平凉市“教学新秀”称号。执教之余，以文自娱，
业余创作的多幕话剧《放弃一个孩子等于放弃一个希望》（原名《滴血的太阳》）在第一届甘肃省校园文化艺术节中获“甘肃戏剧红梅奖 校园戏剧奖优秀编剧”一等奖。三幕话剧《枣林能够够》在甘肃省精准扶贫文艺助推评奖中获语言类作品三等奖。
心 祭
——谨以此文追念我的父亲
刘正奇
一九七九年农历五月初十，是我十四岁的生日。那天中午的太阳很毒，我在街上请了一个游医为你看病，他开了一个白纸药方在家里混了一顿饭，还说你的病不要紧，养养就好了。你让我送医生后到药铺抓药。陪医生回街道的路上，医生悄悄对我说：“孩子，别抓药了，想吃什么就让他吃吧。”我不相信，回来的路上，我在心里暗自想：如果你能好起来，我走过这排树时就让我数的树影是双数。
五月的太阳热辣辣的，小树杆落在地上的影子很黑，我十分虔诚的数地上的树影，不亚于和上天搏命。数过去是双数，我的心里稍有安慰。我抓了药，那天我记住了药里面有白术，苍术，熟地，等等。下午了，你开始吐血，送你到公社卫生院，安排你在医院最东的一间病房住下，输液，输氧，我想陪着你，你不让，怕耽误我的课，说你不要我管，管好你自己就成。下晚自习后，我赶到医院，你已经不能说话了，绿色的氧气袋就放在你的枕边，你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心里很紧张，恨不能替你呼吸几口。七点四十左右，当医生把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下的时候，我傻傻的看着你，脑子一片空白。
你离开了我们。
我却哭不出来，我眼前的你不是还好好的躺在这里么？
这一刻和前一刻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静静地躺着，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我反到有了一种异样的平静。你不再疼痛的蜷曲着身子艰难的呼吸，你只是安祥的睡着了，睡醒了你自然会起来。我知道你最疼你的儿子，他到今天刚满14整岁，五月初十，你忘了这是你儿子出生的日子，你不会在你带我来的这一天丢下我，我坚信，你很爱我。
我被哭着的妈妈拽着离开了病房，我不相信，你真的会丢下你的儿子不要了。
在别人的哭泣里，我悄悄的攥紧拳头，似乎攥在手心里的就是你，没有人知道我用这种方式第一次经历死。
从此，我第一次在五月初十的这一天不再喊着要吃什么长寿面。
我第一次不想记住这是我的生日，我只记得这一天是你的忌日。
我第一次听妈妈的话，不再说一句不，让妈妈觉得她的儿子一夜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可思议。
我第一次在中午扛着扁担顶着五月的太阳割苜蓿，半人高的苜蓿开着紫蓝色的小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悠闲的追逐着在蓝色的苜蓿花地徜徉，小甲虫在苜蓿的根部乱跑，而我半天了却割不到一小捆，我才知道割一担老苜蓿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麦子黄了，我第一次学着磨链刀，学着你的样子用麦秸秆试刀刃的锋利，不想我磨的链刃还没有割到麦子就首先割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安装链刃的时候刃尖会深深的扎进我的手掌。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接过了三叔递给我的一元钱，他让我上村医疗站包扎。我默默地接过来，很奢侈地到医疗站包扎了手，没有买药还贪污了两毛钱的私房。
我第一次开始学会抱怨我自己不小心而忘记了我自己的疼痛。明明很痛却要表现得没有事一样的淡定。我怕妈妈骂我，也怕妈妈为我担心。
我第一次劝慰妈妈说：你别怕，有我在，我们的家不会垮，可当我在和我一样高的铡刀上铡不下胳膊粗细的一束老苜蓿时，我才知道我对妈妈的许诺仅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叹息里感觉到我生活的艰难，可我却从来没有觉得我已经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别人都觉得我没有你了我的天就塌了，可他们谁知道你并没有离开我，就在我的心里。当白生生的杨木棺材被湿漉漉的黄土掩埋的时候，你的形象就成为我记忆的首页被我定格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生命依然在你的注视里成长，我给你说的话从来没有间断过，这，我最清楚。
我要很快乐的活着，我要让妈妈知道，没有你的日子一样阳光灿烂。可是，当我笑着试图和同学玩时，我的最要好的同学告诉我：你不能笑，也不应该笑，因为你的父亲去世了。
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心被别人的善良刺得很痛，我知道我有了别人强加给我的一个新的名字，孤儿。尽管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但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一个不能融入人群的另类，一枚丢弃在人群以外的石子。
第一次觉得人世间有很多不真实，而我却成了不真实的践行者。我要用满脸的哀伤伪装自己，借此来证明我是一个成熟的孩子。我知道，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你并没有离开你的儿子，你就一直这样陪着你的儿子走到现在。你已经融入我的生命里了，一刻也未曾剥离。
你让我第一次知道在水里能游的是鱼，在水盆边教我用馒头渣喂鱼，当我把你为我捉的小鱼一个一个用馒头碴喂死，然后问你，它们怎么都瞪着眼睛漂在水面上不吃了。你却说鱼儿睡觉了，不能吵醒它。后来我再找的时候你却说鱼儿回家了，它的家在河里。
你让我不止一次的知道你的手掌有时落在我的屁股上，声音很响，效果却很差，因为每次挨打以后你的儿子就一动不动定在原地，拒不投降任谁都劝不了只有奶奶才可以诱降。
你教着我喊谁叔叔，喊谁爷爷时我已经早被生产队土炕上的席子烙花了脸；迷迷糊糊睡得天昏地暗。
为了不准我跟着小伙伴在晚上跑到五里地外看电影，你把我从公路上捉住象小鸡一样提回来放在磨窑的磨道里让我跟你推石磨，我就是不走一步，你就推着石磨也推着我在磨道里不厌其烦的走着挪着。
我学着电影里看到的英雄那样，一幅宁死不屈的姿态和你斗争到底，每次都是你带着失败者的无奈笑着让我横行霸道。因为有奶奶护驾我自然成了家里的王子。 十四年的王子生涯让我变成了地球的中心。
十四年后，我一晃走过了两个十四年，没有人骂我打我的二十八年里，我突然发现我成了一个没有人管的人，偶而被谁数落几句心里都很感动，觉得还有人象你那样希望我好，你知道么？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来你的坟头来看你，就是不能来的日子，我也会在夜深人静后去路上为你烧纸，祭奠。我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因为儿子想你，一直以来都是！
你知道么？
作者往期文章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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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诗人：《作家诗人名录》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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