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最好的安排
最 好 的 安 排
文 / 幸福
在一次出外搞集体活动的大巴车上，为了增加旅途中的乐趣，大家互相展示着自己的才艺，各自拿出精彩特长取悦。
轮到网名叫黄帝的队友时，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我没有认真听，也因为隔得远，听得也不是怎么清晰。当队友们重复:“牛屎!留起!留起做脉计?吃完佢!”大家都在重复这句客家方言笑话时，我的心突然打了个寒颤。
“留起做脉计？吃完佢!”故事里的这句话曾在我脑海深处熟悉了几十年，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让我想起了老寒头。
老寒头是村里的地主，据说“八一六”他的家人全部都被锄头砸死在大操场上了!而他却因为那天去上山采草药躲过了那个劫难。
本来他也要被揪出来砸死的，是因为“八一六”的那天晚上睡觉，村长梦见他死去多年的父亲，让他放过老寒头，说老寒头曾帮他治好过痔疮，他们不能背叛信义，就这样老寒头捡回了一条狗命。
老寒头住在风水最好的村头，，大家的厕所都设在他家附近，本来村里人把厕所建那儿是要破坏他们家风水的，不曾想他们家反而越过越好!原来村人的使坏竟然是挡住了他们家的风煞，当算命先生说出这话时，那些使坏的人都私下里后悔。我猜想:这或许也是后来促成大家都不顾风水把厕所移到屋里去的原因之一吧！
自“八一六”以后，晚上再也没有人敢出房间门，因为村民们都知道，那天死的人都是冤死的。迷信的村里人，心里很是害怕那些冤魂会回村里来找仇人。虽然自己没有干坏事，但毕竟还是害怕晚上不小心，碰上个冤死鬼就麻烦了 。以前晚上借上厕所的机会，顺便左邻右舍的互相走动一下，如今晚上如厕都不敢出门了。早早熄灯后的整个村子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躲过那一劫的老寒头突然变得木讷起来，头发一夜间白了半个头，他不再跟任何人接触，整天除了上山采药就是躲在那唯一的小屋里研究药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因为晚上不敢出去如厕，白天又忙碌着没时间上厕所，晚上憋着没有拉，憋久了村里便秘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他们到处去寻医都没能治好这倒霉的病。不知是谁突然想起了老寒头，说着想要找他治治，毕竟他们家有很多祖传秘方，以前也曾治好过很多病人。可一想到曾经欺负过他，有的人现在还霸占着他家房子，还有的人甚至把他的家人砸死了。心里除了内疚还担心老寒头，会不会借机报复用药把他们毒死呢？
便秘的人在厕所蹲着很舒服， 但大便就是拉不出来，一起来却又想上厕所。来来回回总在厕所处折腾也不是办法。 可大家又实在没有胆量去找老寒头。
出门一看就能看个明白，那一个个原本没有血色的人，现在都憋得满脸通红的，不用说那便是有便秘症的。
村东头的阿康觉得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老寒头，只是政府把老寒头的房间分了一间给他而已。如今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在这天晚上再次想上厕所时，在妻子的劝说下敲开了老寒头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夫妇俩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寒头面前，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治治。阿康的妻子还声情并茂地告诉老寒头，她是怎么用竹枝帮丈夫挖屁股里面的便便的。
老寒头犹疑了一会儿，小声说道:“你们明天早上再来吧！”阿康妻子以为老寒头不答应，赶忙告诉老寒头:“大叔，只要你能把我们家阿康的便秘症治好，我们愿意把分给我们的，你家那间房子退回给你。”
老寒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不是那意思，现在没有药，明天一早我会去采了药熬好给你们的!”
第二天公鸡一叫，老寒头就出门了，这些日子村里发生的事情他全清楚，他也知道那些患病的人大多都是背地里做过很多亏心事的人。
让便便困扰了一夜的 阿康，早早起来，便赶过老寒头家来，老寒头正好把药熬好，他一把接过药，咕噜咕噜就喝起来，连是啥味道都不知道就喝完了。
这还别说，阿康喝完药不到半小时就拉稀，据他描述拉了黑黑的一大堆以后，便秘马上就好了。
一看到阿康恢复了健康，阿康妻子马上就把政府分给他们家，原本是老寒头家的房间，还回给他。虽然阿康几次三番不让妻子还，因为后来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跟老寒头说的，他们治好病后也没有还房子给他。可 阿康的妻子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老寒头刚开始也不敢接受，后来拗不过阿康妻子的执意要还，只好收了回来。
那些龌龊事情做得太多的人，实在不敢光明正大去求药，只好偷偷去找阿康倒在大路上的药渣，认清是什么草药后，自己去找药熬着吃治病，但就是治不好，非要老寒头亲自熬制的药才有效果。乡人们都私下里怀疑老寒头为了保命，是否私下里藏了几味药不让人知道呢？可他能到的地方，有好事者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其他药渣啊！
有了两间房子的老寒头，心里还有些许的担忧害怕，还回来的房间是一直不敢动，唯恐又有什么风波把自己的这条老命也搭了进去。
正巧这个时候，国家鼓励经商，村里开始有外镇的一些卖货的脚夫挑着货物来村里做买卖。有时候碰到下雨什么的，那些货商不方便就想在村里留宿，可谁家都没有多余的房子，最后只好找到了老寒头。
老寒头一直不敢接，有那么一次，突然下很大的雨，卖货郎没办法只好找到了村长，求他帮忙着安排住宿，顺便还把剩下的一大块麦芽糖送给了村长家的孩子们吃。
看到孩子们那么开心，想着关照了卖货郎以后孩子们就可以经常吃上糖，村长便马上把卖货郎引到了老寒头家里。
村长的突然到来，吓得老寒头全身打着哆嗦，不知道如何是好，搓着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放。头低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正眼看村长。当他明白村长是介绍卖货郎来他家住宿，而且一晚上还可以收5毛钱，虽然心里暗喜却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做出不得已的样子。
就这样老寒头家变成了最初的旅馆，因为有收入，所以他善待着每一位来入住的江湖商人，把那些商人的衣食都安排得很得体，后来所有进村的货郎们都会去他家住宿，那些商人们也跟他相处得非常融洽。
小时候，我们很喜欢去他家看那些货郎做麦芽糖，而老寒头看见我们来了，也会跟商人讨要一点糖分给我们吃。
记得有一次，正好是吃饭时间，我又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去老寒头家凑热闹，正好货郎在洗澡，老寒头则在厨房里面准备煮饭。
只听见货郎说他在邻村用糖跟小孩换了一包糯米粄，交代老寒头不用煮饭了，晚上就吃糯米粄。
然后他便提了水去冲凉。
结果老寒头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包牛屎!
于是老寒头便大声告诉货郎:“是牛屎!”
而货郎却在冲凉房大声回他:“留起做什么?不多!全部吃完!”在门口围观的我们虽然还年幼，但看着东西还是能明白意思的。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知道那货郎没听明白，老寒头又重复了一遍:“牛屎!”
“留起?留起做脉计?吃完佢!”货郎还是固执说道。
当货郎从冲凉房出来后，看到摆在面前的“牛屎”羞愧难当!
原来货郎在邻村看见一个小男孩在家门口吃糯米粄，便走过去跟他套近乎，让孩子的糯米粄跟他换糖吃，小孩真把手上刚咬了一口的糯米粄跟货郎换。
货郎也不管是孩子吃过的。不忌讳地几口就把糯米粄吃掉了!
孩子也贪吃他的糖，而货郎更想吃孩子的糯米粄，于是他们互问有无后。 小孩便立马跑回家去拿糯米粄出来跟货郎换糖吃。
不曾想在男孩准备拿糯米粄的时候，让刚刚喂牛回来的奶奶碰了个正着。当她了解情况后，觉得这个货郎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来欺骗自己家的孩子。
气愤中突然心生一计，她让孙子在厨房等她，告诉孙子该怎么怎么做，而她自己则去采了厚厚的一叠芭蕉叶子，到牛栏包了一大包牛屎，封得严严实实的让孙子拿去跟货郎换。
“你快点走!待会儿如果我奶奶回来就麻烦了。”小孩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说道。
货郎觉得在理，急急把剩下的所有糖都给了那小孩。挑起货筐就走。
货郎惊慌失措地走出村口后，偷偷瞄了一眼跟小孩换来的那一大包糯米粄，心里得意极了，回味着刚才吃的那糯米粄的味道哼着小曲回到了老寒头家。
现如今竟然是牛屎，此刻那失落的心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这个丑真的丢大了!
听着黄帝的故事，小时候想不明白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是全明朗了。这些传出来的故事大多都是在取笑或是贬低老寒头和货郎。
出了这事情后大人们都教自家孩子要多防着点老寒头和货郎。都不太愿意孩子跟他们走那么近。
但我知道他们没有大人们所说的那么坏!
每到农忙时节那些货郎都会帮家里干完活才会出来。习惯了有人一起过的老寒头，这个时候就会显得特别孤独，以前有货郎来，小孩子们会围在房间门口，企图讨一两块糖吃，现在知道没有货郎也不可能有东西吃了，是绝对不会再往老寒头家踏半步的!
但我的父母没管过我这些事情，所以我还是习惯从他家门前绕道去上学，还习惯把头伸进去看看。
有那么一天，在去上学时我竟然又习惯性地从他家面前过，还探头往里看。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见老寒头病了，他招手让我进去，我犹疑了一会。但一想到他平日里曾给过我糖吃，便嘚瑟着进去，原来他是让我给他倒水喝。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水，还把手上拿着，当早餐吃的红薯留给了他。
这一天我的心绪很不安宁，上课老开小差，整一天老师究竟讲了什么一点都没听到，心里老在想:他一个人就这么病了，连水都倒不到，吃饭又该怎么办呢？
中午回到家，我翻着铁锅看早上的红薯是否还有，打开锅盖一看，我失望了!
“本来我是要把它们丢池塘里喂鱼的，想到你喜欢吃番薯特意叫你妈给你留了两条。呐!给!”这时候爷爷突然从后面给我拿出了两条红薯说道。
我没有吃乘大家不注意，偷偷把那两条红薯放到了老寒头家，正对着他床的那个窗户上。不管他能不能看见，也不管他是否知道谁给的?会不会去吃，我就回家了。
我偷偷给他拿了几次，也没有去问过他有没有吃。 但从那以后，老寒头表面上对我跟大家一样，私下里却经常另外给我留糖吃。而当着大家的面时，他偶尔也会呵斥他们那样呵斥我走开。
因为和那些货郎在一起喜欢吃炸炒的东西，后来听大人们说老寒头得了一种叫“火病”的病，还说这种病会很快死人而且还会传染。
害怕被传染的大人们，绝对不会让孩子因为贪吃而得病，所以都禁止孩子们再去老寒头家了。
这时候，街上开始有人开了店铺，货郎们的生意已经不是那么好做了，进村的货郎几乎没有了!
但我还是习惯了偷偷从他家门前过，在他生命即将终结的那一个月，我看见他总喜欢慢慢挪到大门口的门栏前坐看大路，那神情仿佛在等某个人。
我远远地望着他，寻思他是否还有什么亲戚?亦或是在等哪个货郎?
无意中他竟然发现了我，远远招手叫我过去，念着他好的我，此刻真不敢逆他的意。我远远地站在他面前，问他有什么事情？他突然给了我一封信!
我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五十元钱，和两个袁大头和写给我的一封信，我想这应该是他的全部家当吧!我只是个十岁小孩，而且还是女孩子，他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交付给我呢？
信的大概内容是:夸我是个好孩子，现在是新社会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定会有出息!还让我，等他死后，给他买一个花圈送他。其次就是忏悔他当初为了保命没有让人知道药方的真正内容。他还告诉我，之所以他们照他倒的药渣治不好病，是因为他把那两种真正能治病的药，在另一个地方埋藏了起来，还告诉了我埋药的位置。并把他手抄的所有药方书都留给了我!
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敢说出去 ，也再不敢从他家门前过。
直到老寒头去世那天，我突然很害怕很焦虑，我真不知道怎么给他买花圈，实现对他的承诺。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冒着挨骂的风险把那封信和钱拿出来交给父亲看，并请求他帮忙。
当时的我心里很害怕父亲会不答应，然而父亲看信后竟然表扬我做得很棒！没有辜负他与人为善的教诲。父亲也可怜老寒头，也受过他家的帮助想报答他，但如果不是有这封信，他也不敢随便去跨越。
没有子女的老寒头，本来是没有人理的。后来在做老师的父亲安排下请来了全校学生给他送行安葬，也还算堂皇，也总算了却了我的心愿，让他入土为安。
谁也猜不透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也曾担心村里人会嚼舌头，让父亲难受，后悔接下老寒头的信。但在送老寒头回来的路上，父亲竟然让我假装生病不舒服，推托要照顾孩子，把老寒头的一切都交给了村长，一分便宜都不去沾。
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寒头是孤老头子，又加上父亲没有去沾一点便宜，这件事情便这样过去了!
父亲认真翻看了老寒头留下的手抄药书后，竟然阻止我继续看，并把书收了起来，因为里面全是我不太认识的繁体字。父亲认为药书抄三遍会毒死人的，除非我答应他去考医科大学，懂得每一味药的药性，否则不会把书还给我。
当然啦！现在医疗那么发达，老寒头治过的病，早已不再是什么疑难杂症了，在医院里随便哪个医生都能治好! 我没有去读医科大学，当我跟他说起这件事情时，父亲忘记了当年的这件事情。 还有那本药书父亲也早已忘记放哪儿了!
父亲只好对着我笑笑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2018 6 25于深圳
作者简介：刘杏红简介：笔名幸福，小学数学老师，酷爱文学，喜欢创作，五华作家协会会员，微网络《文学沙龙》作家。 祖籍广东梅州，现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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