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景胜：重塑中国公民的规则意识刻不容缓

作者：吕景胜（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博士、教授） 

春节浙江宁波逃票老虎吃人案已议论得沸沸扬笔者不再赘述。还有一类高风险逃票案：飞机逃票案，即在飞机起飞前藏入飞机轮仓、起落架处逃票。动机是偷渡和省去机票款。据2014年不完全统计，全球有105人以此法逃票，仅存活25人，其他人冻死、缺氧窒息、飞机降落时摔死 、夹死等。此类事件国内外皆有，如2001年英国航班、2013年俄罗斯航班、2014年伦敦机场、2016年法国航班、2007年上海抵旧金山航班等等。

不知那时为啥舆论及死者家属没出来发声质疑和维权：是什么原因让可悲的青年和中年躲进了高危的飞机起落架下？因为他们贫穷？因为体制？机票为什么不降价？航空公司为什么那么黑？政府为什么不补贴航空业？为什么不开发一种低成本简易的穷人坐得起的飞机？起飞前为什么不能检查出有人藏在起落架下？机场管理有漏洞（这倒确实）那么容易让人私登私藏飞机中？一句话：机场有赔偿责任。

 也许此类事件有些发生在国外，想推及到中国体制问题不容易，而且未免太尴尬；也许那时舆论没那么邪性矫情；公知、律师没那么有市场；也许那时民风淳朴家属明白是行为人自己违反规则，自己错误自己担责，不像现在世风日下、胡搅蛮缠。有人点评老虎吃人案：在老虎散养区外是人与人的社会规则，进入老虎散养区就只有老虎与人的自然规则。同理，买票乘机、严格安检、服从登机程序是人与人的社会规则，逃票偷藏起落架下一旦飞机起飞，就面临自然规则：低温、高压、震动、缺氧、摔下等，肉体之身、内脏器官怎能抗拒？

规则是人们生存生活于社会中所有行为规范的总和，有乡规民俗、组织纪律、行业准则、技术规范、交易惯例、法律法规，国际公约等等，其间有些内容还有重叠交叉，如一些规则本身就是法律法规。规则的强制力可能不同，有些源于部落长老的威严；有些源于组织内部章程、行业约定规范、科技自然规律，多年沿袭至今；还有些则源于国家机关立法、国际组织缔约等等。

人类社会的初心是为了定纷止争、有序高效，追求和满足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社会成员权益的最大公约数。人们建立规则，只为社会福祉。公民践踏规则即对规则的轻蔑、冲撞、违反，践踏规则导致社会无序、后果严重。下面请让我梳理下近年公民践踏规则的社会乱象：

1、医闹不守规，只要病人故去，不管医院医生有无责任、不顾医学治疗的高风险性不确定性，医院门口大摆灵堂花圈，拉横幅静坐哭闹，打杀医生护士；

2、机场及飞机上不守规，冲击机场禁入区，机上甚至飞行中打架斗殴；

3、旅游中不守规，进入未开发高危景区、攀爬野长城、出景区护栏拍照、宿营水库下方禁入河道、野生动物园下车、逃票；

4、媒体不守规，标题党南辕北辙，造谣文章颠倒黑白，谣棍横行谣言满天飞；

5、安全生产安全管理不守规，安全、技术、消防、高危行业规则细节执行力不落实，如化工、石油、建筑等工业事故频发；

6、交通不守规，违规超车并道，校车超员、货车超载、汽车强闯红灯，行人强过马路；

7、商家经营不守规则，污染排放，产品质量伪劣，食品药品坑人害人；

8、公民面对警察执法不守规，打骂杀害警察，不服从检查罚款、拒绝配合、强行逃逸。

不守规则的后果便是社会秩序大乱、公民生命财产损失，人人自危、社会受害：医生、医院不愿接受疑难病人；机场更加延误飞行时间；个人旅游中无端丧命；不良媒体污染社会毒化人心，撕裂民众；工业事故中多少家庭多少人命无法挽回；交通违规引发交通事故每年几万人死亡十几万人受伤；一批伪劣食品药品引发多少致病致癌，警察现场调查本无大事，拒绝调查强行逃逸激烈反抗也会发生意外呛死等等。

面对社会规则和法律，全社会及公民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我们需要重塑公民的规则和守法意识：

第一、我们常说把权力关进笼子，防止公权滥用防止公权腐败，公权及公职人员没有超越宪法、法律、法规的特权。同样每一个公民也没有超越宪法、法律、法规的特权，许多法律、法规包含着各种规则。依法治国从来就是两个方面的含义：不仅强调公权及公职人员守法守规，普通公民同样应该守法守规。公民的守法守规更有一层利己利他含义，守法守规是维护自己权益和生命的前提，是减少事故发生危险的有效途径，同时也减少别人的麻烦。比如不攀爬未开发景区，不擅自越过栏杆拍照就不会走失、落崖身亡，就不会让消防救援队员辛苦甚至伤亡，就可节省纳税人的国家经费。

第二、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身份和特权，践踏规则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别再用自己的错误狡辩和绑架社会并增加社会成本及负担。法律上管理方（动物园）“应尽必要的注意义务”是可以具体解释的，并有具体标准可参考，即管理方必要的管理义务、控制风险发生的义务是根据国家或行业标准、通识技术规范、基于公众认知综合考量构筑景区防范设施，按比普通人登攀围墙的难易程度还要高的标准筑墙及明显警示牌告知，管理方即可被认定已尽“必要的注意义务”。

机场管理再严格、百密一疏也可能有人混入飞机轮仓下。今天3米高墙有人攀越；明天筑4米，4米有人爬；后天筑5米？今天3道铁丝网封锁线有人冲破，明天筑4道封锁线？明天4道有人冲破，后天筑5道？我们不可能要求全国所有动物园水涨船高般深挖洞、筑高墙、铁丝网带电。管理可以加强，但组织的管理成本及社会成本不可能、不会因个人的违规而无止境增加。

第三、当任何一个公民踏上违规之路就可能踏上不归之路。当逃票人私登私躲飞机起落架下，就必然面临缺氧、高压、低温、摔死的风险；违规驾车时必然面临命丧车轮的风险；私闯野生动物散养区必然面临老虎、狮子、长颈鹿等等发飙的风险；违规生产必然面临工业事故的风险；露宿在水库下游危险河道上必然面临夜晚山洪爆发的风险；拒绝警察的盘查与调查必然面临被拘留和强制制服过程中产生的人身伤亡风险。

公民应该懂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守法守规是掌握自己命运的有效途径与方式，规则是公民生命的守护神和保障。在自然力、兽力、科技力、国家强制力等人力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贫穷不是理由；投机不一定侥幸。生命可以同情但却无法挽回，行为违规违法就要承担责任。面对警察执法现场如不抗拒，风险危害自然不存。

在上述力量面前没有那么多事后挽歌、价值评判、道德说辞、矫情狡辩、投机取巧。也没有那么多小闹小有理，大闹大有理；小闹小赔，大闹大赔。只有生命的瞬间消失、无法挽回和来年今日无法忘却的痛楚。

公民，请自重自律，请敬畏规则、遵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