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泓 张宇燕】 从T20峰会看G20峰会
2017年5月29-30日，以“全球解决方案”为主题的二十国集团（G20）智库峰会（T20）在德国柏林的管理和技术欧洲学院召开。这次峰会由德国发展研究所（DIE）和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IFW）联合主办，来自G20成员国和孟加拉、荷兰等多个非成员国，以及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世界贸易组织、世界银行、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和难民署等国际组织的千余人参加了会议。
参加此次智库峰会的代表，不仅有来自智库的专家学者，也有包括德国G20协调人、德国总理首席经济顾问Lars-HendrikRöller，阿根廷G20协调人Beatriz Nofal,联合国副秘书长吴红波，德国联邦总统府负责人兼联邦特别任务部部长Peter Altmaier，瑞典就业一体化部部长Ylva Johansson等在内的高官，还有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E Stiglitz），迈克尔•斯宾塞（Michael Spence），埃德蒙德·菲尔普斯（Edmund S.Phelps），乔治·阿克尔洛夫（George Akerlof）等4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德意志银行、德国邮政等多家跨国企业的高管。笔者应邀参加了会议。张宇燕发表了题为“全球治理：来自中国的观点”的演讲，宋泓发言的题目是“引进外资的优惠政策：中国的经验”。
与会者通过全体大会、平行论坛、主旨演讲、边会等40多场形式不同的活动，进行了广泛的交流与探讨，为于7月初举行的G20汉堡峰会出谋划策。在民粹主义抬头、全球化发展遭受挫折，世界经济、甚至政治和社会发展面临很多不确定性的情况下，T20峰会为很多全球性问题的解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交流思想、形成共识、达成谅解的平台。
这次峰会的讨论有很强的研究作为支撑。在2016年12月召开的启动会上，DIE和IFW首先确定了9个重大议题，随后增加至12个，并专门成立了专家研究小组（taskforce），召集全球的智库专家分别进行讨论和研究。参加每个议题讨论的专家，少则五六位，多则二三十位。经过多次的研讨，最终完成了73篇政策报告（Policy Brief），包括：数字化（14篇）、气候变化和金融（8篇）、2030年联合国发展议程（13篇）、全球不平等和社会协调（8篇）、贸易和投资（5篇）、发展终止饥饿和可持续发展的农业（5篇）、国际税收合作（3篇）、弹性和包容性增长（1篇）、循环经济（3篇）和G20与非洲（2篇）。T20峰会主要围绕这12个议题及其政策报告展开讨论,并据此向随后召开的G20峰会提出了20点具体建议。
二、T20峰会提供给G20峰会的20点建议
T20的20点建议主要涉及以下五个方面内容。
1.迎接数字化时代的到来
目前，推动全球性变化的最基本的动力是蓬勃发展的数字化。像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重大的技术变革一样，数字化不仅会带来长期的全球福利和经济增长，也会带来短期的种种阵痛，比如工作机会被更加自动化的机器和软件所替代；生产活动的重新调整和集中使国家间的比较优势发生剧烈变动，并由此带来社会摩擦等。作为这次数字革命的主要推动者，G20成员有责任、有义务构建一个包容性的、以人为本的、安全的数字经济发展政策框架。来自T20数字化小组的政策报告最多，多达14篇，足见这个议题的重要以及讨论之热烈。
T20提供的建议有四条：1）促进各国、尤其是成员国在教育和就业方面进行合作。一方面，培养更多的、适应数字经济要求的人才，另一方面，帮助更多的人顺利实现转岗再就业。2）合作创建安全的数字经济环境。一方面，维护数字网络的安全性，防止各种病毒和网络攻击，另一方面，要求数字设备和网络运营商和内容提供商们提供终身的安全维护，并确保电网等核心基础设施的网络安全。3）采取切实措施，确保金融系统免受网络攻击。4）加强全球治理，保障数字经济的竞争性，防止垄断；利用区块链技术，使数字经济更加包容、透明和可问责。
2.打造一个稳定、可持续和富有弹性的世界经济
作为金融危机时期上升为全球最重要治理机制的G20，其主要传统议题是研讨国际宏观经济形势，提供引导性的解决方案。这次德国峰会也不例外。除了防范金融动荡、阻止贸易保护主义之外，今年G20领导们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即：民粹主义和逆全球化浪潮。
T20提供的建议有三条：1）创造一种以人为本的经济增长和发展新模式，采取能够同时增加经济弹性（降低严重经济衰退以及金融危机的风险）和包容性（减少经济上的不平等）的政策，改进全球金融和货币体系的弹性。2）将世界贸易和投资的发展与联合国2030年发展议程结合起来，创建一种“可持续贸易”的全球准则，在全球价值链贸易和生产中，确定最低标准的环境保护、劳工标准以及人权保护。3）聚焦非洲，将非洲的发展问题永久性纳入到G20的议程之中，甚至要在G20及其相关机制中，为非洲联盟委员会设立永久的正常席位。
3.切实落实巴黎协定，为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提供融资
巴黎协定的达成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的实施更需要世界各国的共同努力。将地球变暖的幅度控制在摄氏2度范围之内，需要人类在21世纪中期（最迟在2070年）实现全球经济的低碳化。为此，我们需要在人力资源开发、生态系统稳定、世界经济的现代化、抗击收入分配的不平等以及保证世界和平和安全等方面进行大量投资。
T20的建议有四点：1）以市场机制支持低碳增长。各种多边投资银行，在基础设施的建设中，应该发挥引导作用；同时，鼓励在G20成员国家中建立“转换性（transformative）”的主权财富基金，以支持气候保护。2）合理处置气候政策所引发的收入分配效应。3）促进中小企业绿色技术的发展。4）标准化绿色金融操作，鼓励绿色金融创新。
4.抗击饥饿，减少收入不平等，有效管理被迫（forced）移民
过去几十年中，全球化的蓬勃发展使得世界贫困人口大大缩减，新兴的中产阶级快速增加。但是，市场机制和全球化并不能保证和自动带来均衡、包容的增长，使得人人共享繁荣成果。全球化的发展，使得很多发达国家中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威胁着当地政治体系的稳定性；同时，也使得来自发展中国家的难民数量不断增长。为此，G20国家需要联合行动，共同应对这些伴随全球化而来的种种挑战和威胁。
T20在这方面提供的建议有八条：1）重塑全球的食品供应体系。2）采取切实的措施，促进世界水资源的可持续利用。3）根据OECD（2017）包容性增长所提供的构架，在国家层次上，构建包容性增长路线图，并定期进行报告。4）定期公布各国的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排序。5）鼓励创建经济特区以及特定的工作签证，以便将强迫性移民逐步融入到接受国的劳动市场之中。6）对于最贫穷国家的教育基础设施建设，鼓励国际社会从人道主义援助向可持续发展方式转变；同时，鼓励将难民小孩和青年融入到接受国的教育体系之中。7）支持中低收入国家接受国际难民。8）逐渐形成支持“气候移民”的国际政策框架。
5.联合国2030年发展议程统领G20议程，全面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
联合国2030年发展议程提出了包容性的方式是促进人类福祉、经济增长和共同繁荣的唯一可能途径。从这个角度来看，2030年发展议程以及它的可持续发展目标是独特的，可以也应该成为指导G20议程的根本。
T20的建议是：强烈督促G20成员重新强调对于实现联合国2030年发展议程的庄严承诺，并高度重视多边体系在实现这种议程中的核心作用；将G20完全纳入到SDG2030的框架之中，并设定行动计划以及5年规划，一步一步落实和实施。
三、从T20峰会看G20峰会
就T20峰会所讨论的议题、这些议题所涉及的领域以及所提供的20点具体建议来看，G20峰会可能有三个方面的重大变化。
其一，绿色化。即使是G20的传统议题---世界经济形势，以及国际金融合作也都分别被涵盖在可持续发展、应对气候变化的框架之中。五个领域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就是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并且，要将G20峰会完全纳入到落实这个议程的进程之中。
其二，欧洲化，甚至德国化。近几年，中东、非洲，尤其是叙利亚的难民问题使得欧洲国家内外交困。如何应对和解决难民问题就成为欧洲国家的重点关注。利用举办G20峰会的机会，德国大力推进这方面的研究和国际合作。T20建议中有8条是关于难民问题的。在举办G20峰会期间，德国推出了自己的“非洲马歇尔计划”，本质上，就是为了从发展方面着手，改变过去几十年的发展援助思路，解决难民问题。另外，有关数字化方面的建议，也非常契合德国工业4.0的技术创新战略。
其三，非经济化。G20的定位本来就是在国际经济以及金融中推进国际合作，一些学者甚至希望将G20发展成为“经济联合国”。但是，在德国T20和G20期间，关注的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经济范围，比如，难民问题、非洲问题、联合国的可持续发展议程、气候变化等等，似乎有将G20向“社会联合国”转变的倾向。
未来的G20峰会也许会延续这种变化，只不过其中的欧化要被更具体的区域化所代替而已，比如，2018年阿根廷G20峰会时期的拉美化，再远一点，印度举办G20时期的南亚化等。在蓬勃发展的区域化中，G20峰会或许会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但是，作为一个全球性的新兴国际峰会机制，如果长此以往，它将弱化其国际视野，并有可能危及自己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