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河】美国中期选举的“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中期选举不是拜登和共和党的竞争,而是拜登和特朗普总统之争的“重演”,甚至可能正是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预演。
美国中期选举之后,除了民主共和两党的“互殴”之外,一场让共和党人、前总统特朗普出局的合谋似乎也悄然开始。而这一切与中期选举的结果,及其背后美国政治、社会的现实密切相关。
应该说,这一次的中期选举结果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但也有些意料之外。共和党获得了跨过众议院多数门槛的218个席位,在4年之后重掌国会众议院。而民主党在参议院已获得50席,锁定了对参议院的控制权。此前声势浩大的共和党没有迎来大胜,不被民调看好的拜登和民主党也没有输得太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这样的选举结果对美国未来又意味着什么?
拜登和民主党在此次中期选举中的表现和两年前的美国大选颇有相似之处。在2020年年底大选中,拜登先是完全不被看好。然后,美国经济因新冠疫情的蔓延而受到沉重打击,拜登最终凭借微弱的优势赢下白宫。在两年后的中期选举中,由于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共和党和不少媒体都在宣扬选举中将涌现出“红色浪潮”,拜登政府将彻底丢掉国会两院。然而,结果却是民主党不仅保持住了对参议院的控制,还可能增加一席,虽然丢掉了众议院,但共和党的席位优势却也不到10席。
与2010年、2014年和2018年的三次中期选举相比,此次是执掌白宫的政党表现最好的一次。2010年,奥巴马领导的民主党在参议院输了6席,在众议院输了63席,可谓“大败”;2014年,还是奥巴马领导的民主党在参议院输掉9席,在众议院输掉了13席,总体好于2010年,但在参议院输得也不算少;2018年,特朗普领导的共和党在参议院赢了2席,但在众议院输了41席,也算损失颇大。单从席位变化来看,拜登的表现要比特朗普和奥巴马要好得多,在国会两院中是有输有赢,在众议院中也不过是小负。从“士气”上来看,拜登和民主党的表现更是“先抑后扬”,让共和党在选举前的声势浩大更像是高估自身的笑话,更是沉重打击了特朗普。
至于说拜登为什么能意外挺过中期选举,有两个最主要原因。
第一,共和党人高估了经济议题的重要性,忽视了特朗普推动美国急速“右转”的政治后果。在选举结果公布前,很多人不看好拜登和民主党的重要原因是经济。一方面,美国通货膨胀率达到四十年来的高点且居高不下,普通美国民众的生活开销和经济负担大大提高;另一方面,受美联储的鹰派货币政策影响,美国经济已经显现出步入衰退区间的迹象,2022年的经济增长率低于预期。既然民主党阵营在“传统强项”经济议题上表现平平,那么一场“大败”就看似不可避免了。然而,选举当天的出口民调却显示选民固然重视经济议题,但是对于堕胎等社会议题也同样关注。在因特朗普连续填充保守派而大幅“右转”的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伊诉韦德案后,丧失合法堕胎的权利已经成为美国民众,特别是妇女,真实而迫近的威胁,这使得很多本来就支持民主党,甚至是原本中立的选民“不得不”在中期选举中表明反对继续“右转”的立场。正因如此,很多人表示此次中期选举的结果是美国民众对美国最高法院投出的不信任票。
第二,共和党人低估或者说无法抑制特朗普的破坏力。在中期选举前的党内初选中,特朗普积极谋求扩大对共和党的控制,和很多自身质量不佳、政治基础不好的候选人牢固绑定在一起,针对其他“不够忠诚”的共和党候选人发起了党内选战。其结果是,虽然在共和党内部,特朗普所代表的极端力量能够在初选中占据上风,但是他们“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很难吸引摇摆地区的中间派民众。这是共和党在参议院选举中输掉宾夕法尼亚等重要摇摆州的重要原因。更何况,由于初选斗争激烈,告负的相对温和的共和党候选人往往会拒绝在之后的选举中支持特朗普派,这使得后者甚至可能丧失部分共和党的“基本盘”。
二、此次选举不只是两党之争,甚至可能是未来大选预演
共和民主两党处于“胶着”对抗状态是此次美国中期选举的最大特点。
在以往的中期选举和总统选举中不乏“大开大阖”的场面,或者更准确地说两党之间的交替“大输大赢”才是美国政治中的常态。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美国选民向来有防止“一党独大”、偏好“府会分立”的投票传统,避免任何一派政治力量强行推进过于偏激的政治议程的情况发生,以维护静态平衡。二是因为“求变”原本就是选举政治的特点。“求变”可以实现政策方向的大幅变动,在“试错”中找到应对特定时期主要问题的更佳道路,以实现动态平衡。
然而,2020年大选和2022年中期选举中的胶着选情却表明,上述选举心理和现象的出现都是有条件的。在美国政治日益极化、民主共和两党议程截然对立的当下,大部分选民失去了过去的政治“自由度”,很难在两党之间大幅摇摆,只能更加坚决地在选举中支持某一个政党。例如,尽管拜登政府和民主党国会可能在经济议题上表现笨拙,但是对于一个原本倾向民主党的选民而言,如果一位共和党人当选,只会带来“禁止堕胎”等其更加无法接受的政治结果。此次中期选举的胶着可能是拜登的“大幸”,但可能又是美国选民和社会的“不幸”,因为其表明美国的政党轮替和不同政策方向间的动态平衡可能已处于部分失调的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中期选举不是拜登和共和党的竞争,而是拜登和特朗普总统之争的“重演”,甚至可能正是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的预演。正如佐治亚州的参议员席位最终确定花落谁家要等到12月6日一样,在下次大选中民主共和两党在各摇摆州的选情很可能较今日更加接近。不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几千票几百票可能都无法分出胜负,这也使得选举的时间更长,胜负更容易被微观因素影响,其结果的公正性与合法性也更容易遭受质疑。另外,继续与特朗普绑定在一起可能会发生什么?此次中期大选也为共和党敲响了警钟。然而即使警钟长鸣,共和党想要与特朗普切割也并非易事。对后者来说,其不可能甘居幕后“造王者”的角色,很可能宁可自己在大选中落败,也不愿意看到共和党内的其他政客染指白宫。相反,原本人气不足的拜登在民主党内的地位则有所巩固,其继续领导民主党参加2024年大选的概率可谓“十有八九”。
三、花钱不易但握有用人大权,政治极化内斗恐迎新高潮
中期选举之后,由于共和党人控制了众议院,拜登在“花钱”上将遭遇挑战,不再能像过去两年那样,频频利用预算和解程序强行以微弱优势通过重要立法。在两党政治极化的当下,白宫实际上已很难推动民主党所青睐的议程。
在这种情况下,拜登要想做出政绩,为连任造势,就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将焦点放到对外政策上,其二是在国内推动一些和共和党主流派有共同语言的“两党一致”议程。其中,继续煽动反华气氛,推动构建将中国排除在外的平行体系,借此进一步推动制造业回归、为美国正在加紧实施的政策正名,是两种选择之间的“重叠区”。因此,拜登政府在未来两年内有很高的概率进一步推动对华“脱钩锻炼”。不过,由于有共和党和特朗普主义者在国内的掣肘,拜登和美国建制派们在国际上将更难借助国际气候变化、能源转型和民主人权等议题来增强自身声誉并抹黑中国,这将对美国现在正积极推动的联盟政策造成相当冲击。
虽然“花钱”不易,但由于民主党依然控制住了参议院,这保证了民主党还能继续掌握“用人”大权。短期而言,白宫不会在任命政府高级官员方面遭遇更多掣肘,能够更顺利地用行政职务来酬答支持者,推进自身偏好的议程。长期而言,民主党可以在未来两年内继续任命倾向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法官,甚至可能和特朗普一样获得填充新的大法官的机会,而不必担心会像在奥巴马政府时期那样,因占多数的共和党参议员的杯葛而无法落实最高法院法官的提名权。这一状况无疑会继续刺激共和党中的特朗普主义者,并将美国的政治极化和内斗推向新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