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成Dentons律师事务所主席彭雪峰聊聊大成“成”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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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与Dentons的合并一直是行业关注焦点，曾经在律所内部作为商业机密的“双D”计划，如今已经成为一段广为流传的业界佳话。大成迈出了中国法律服务业国际化史无前例的一步，其一路走来的历程正是中国律师行业发展不断深入的缩影。

1992年4月，也就是南巡讲话发表两个月后，北京市司法局继1988年批准经纬、北方、君合、大地4家律师事务所参与试点后，又批准了6家新的合作制律师事务所，大成名列其中。

2017年也是划时代的一年。党的十九大召开，标志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十九大报告聚焦当下，着眼未来，指明了党和国家事业的前进方向,开启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

这一年，大成与苏格兰领先律所MaclayMurray & Spens以及乌干达国际精英律所Kampala Associated Advocates (KAA)合并，使得大成在英国及非洲东部地区的实力进一步增强，构成了大成全球战略的一部分。这一年，大成在经历生存、壮大、曲折、改革、发展、飞跃后，以“全球规模最大律师事务所”的成绩迎来了她25岁生日。

大成创始合伙人彭雪峰是中国律师行业中的传奇人物，历任律协会长、人大代表、政协常委、事务所主任、董事局主席等职务，一路风雨兼程，但待人之谦和、处事之果断、眼光之独到却从未改变。

我认识彭雪峰已有十余年。十余年间，我多次造访大成，与彭雪峰叙旧。所以在大成25岁时，再次与彭雪峰面对面，已经不像是访者与被访者，更像是聊天、神侃的老朋友。我们的交谈从律所管理到代际间隙、从经验教训到思维模式，看似漫无边际，却也有章可循。因为气氛轻松、交流愉快，我更愿意称之为“闲话”，话大成“成”在哪里？聊大成的“成”是否可以借鉴？

独具慧眼：用最简单的坚持描绘最美丽的蓝图

眼光是每个人观察事物的能力，不同的是，有人能看到3天后的变化，有人能想到3年后的发展，而有人则能觉察出30年后的改变。

上世纪90年代初，辞去公职、下海一搏的人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魄力的，彭雪峰的创业之路比他们更为曲折。正当彭雪峰毅然放弃公职，摩拳擦掌，准备借着“合作所”的改革东风大干一场时，司法局对“合作制”事务所的审批戛然而止。

面对政策的突然变化，彭雪峰只能选择等待。这一等就是3年，期间，与彭雪峰商讨共创大成的伙伴们，有的另辟蹊径，有的放弃初衷，只有彭雪峰一直坚持。终于在1992年4月28日，彭雪峰拿到了盼望已久的设立批文，标志着大成正式成立。

成立之初，办公环境偏僻、简陋，全部工作人员加起来不足10人，对外联系靠两部“大哥大”和BP机。但大家的目标一致，齐心合力，发展很快，律所规模快速壮大，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来的办公室就已容纳不下。1992年年底，大成迁至长安街上的民族文化宫，这是上个世纪50年代北京的十大建筑之一，办公面积也扩大至300平米。

彭雪峰为成立之初的大成确立了“求生存、求发展、求特色”的发展规划三部曲。大成仅用3年的时间，便以“中国最大合作制律师事务所”的成绩给自己的“求生存”阶段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接下来，大成再接再厉，迈入“求发展”阶段。

1998年4月，大成所成为司法部20家首批部级文明律师事务所之一，仅仅成立6年何以取得如此成绩？答案只有一个：脚踏实地，大成在不断地创新，不断地前进，不断地追求着更高的目标。

2002年，大成10年，合伙人会议上，大家对大成的发展历程进行全面梳理、对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彭雪峰说，在大成有个传统，对问题不回避、对成绩不夸大，民主是被注入在大成的发展基因里的。

自2004年起，大成合伙人逐渐确立“议、决、行、监”相对分离的民主管理制度，由合伙人会议形成意识，董事局会议形成决策，管委会负责执行，监委会负责监督。同时，大成开始制定并实施5年发展规划，将每一步发展的目标、路径都纳入到规划中，提前做好预案，并严格按照规划确定的路线、方法执行。第一个5年计划实施到2007年，改革效果开始显现，全所收入过亿。

2009年大成新加坡分所成立

2009年，大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亚洲规模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彭雪峰说：国外律所发展历史比我们长，积累的经验也比我们丰富，留给中国律所发展的时间窗不过几年，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发展，只能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中国律所要在国际舞台拥有话语权，就必须快速壮大。从2009年开始，大成加快了“走出去”步伐，5月，大成与台湾法律界人士共建大成（台湾）分所，成为首个进驻台湾地区的大陆律师事务所，成立当天国民党前主席吴伯雄亲临致辞；同年10月，大成纽约分所成立，成为第一家正式进驻华尔街的中国律所，美国副总统拜登先生派专人出席成立仪式并代致辞。

除了纽约之外，在洛杉矶、巴黎、芝加哥、新加坡、莫斯科、蒙古，都开设了直属分所。德国、瑞典、加拿大、澳大利亚、意大利、韩国等经济发达的重要国家，都有大成的合作机构。

在国际化脚步加快的同时，大成也没有放松国内业务空间的拓展。截至2013年底，大成已经基本完成国内服务网络的布局，分支机构遍及每一个省、市、自治区，特别是在珠三角、长三角等经济发达地区，根据市场和业务拓展的需求整体布局，以满足客户的法律需求。

大成有采百家之长之意，彭雪峰认为，大成更重要的是——“融”。“国际化不是单纯地在国外开设分支机构或者与当地律所合并，而是律师的服务质量能够真正达到国际一流的水准。”彭雪峰说：能够真正融入当地的文化和经济活动之中，“深植社会”，实现本土化是包括大成在内的所有中国律所正在做的事情。除此之外，大成的国际化布局志在构建一个全球法律服务网络，以满足客户对于一站式、综合性法律服务的需求。“以客户为中心”，“哪里有法律服务需求，哪里就有大成”，或许是对大成规模化布局最恰当的理解。

2015年1月，大成与国际律所Dentons签订合并协议，双方同意在大成的主导下，以全新的理念、思路和方法，创建融合中西方文化的，去国界、去法域、去中心、去边界的全球领先法律服务机构。通过这次合并，大成基本完成了全球法律服务网络的布局。

2017年，大成又与苏格兰领先律所MaclayMurray & Spens以及乌干达国际精英律所Kampala Associated Advocates (KAA)合并，使得大成在英国及非洲东部地区的实力进一步增强，构成了大成全球战略的一部分。

截至目前，大成全球律师人数达10000人、共160多个分支机构，服务网络覆盖70多个国家和地区，已经成为全球第一大所，中国的法律服务品牌第一次真正走向世界。

家国情怀：用最单纯的方式表达最深沉的爱

史书万卷，字里行间都是“家国”二字。《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这段论述将国家、社会、家庭和个人串连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奠定了国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德理想和行为准则。

“创立之初的大成人，以60后、70后为主。这一代人有着很深的家国情怀，‘常念家国在心怀’能在面对抉择时帮我们作出明智的判断。”彭雪峰内心一直崇尚“道法自然”，大成一词，最早出自老子《道德经》中的“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当年，他毅然决然放弃事务所主任的管理特权，被大成人称颂。在大成人看来，正是因为彭雪峰“牺牲”了常人难以割舍的权和利，才成就了大成的改革和腾飞。但彭雪峰不这么认为，他说：这不是牺牲，而是一种自我解放，若非如此，大成无法实现专业化、规模化、规范化、品牌化、国际化，大成无法走向成功。

“我一直认为，‘家国情怀’是法律人尤其要具备的。如果我们总想着自己，想着眼前，那么发展就无从谈起。”彭雪峰坦言，大成能有今天，与合伙人乃至每一位律师、每一位员工的担当意识、责任意识密不可分。

人们大多希望自己是一枝独秀，但彭雪峰不这样想。他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大成走出去了，这是远远不够的，这是与中国在世界经济地位不相匹配的，中国需要更多的大成，中国需要更多的律所走出国门、走上世界舞台，在全球法律服务平台上占有一席之地。”

大成的各个业务部门经常组织业界研讨、培训，“独悦乐不如众悦乐”在大成早已成为共识。正是共同的文化认知，让律师们亲近大成、走进大成，也愿意用这种文化认知去推广大成、传播大成。大成的管理经验也许不适合推而广之，但大成人愿意博采众长、与人分享。

把大成建设成为一艘行业的旗舰，成为行业的引领者；把大成建成一所大成人能够获得继续教育、终身教育，得到不断成长的大学校；把大成建成一座大成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宝库；把大成建设成一个大成人能够充分享有自由、平等、民主权利的和谐、温馨的家园。

——这是大成全体合伙人审议通过的第三个5年发展计划中，全体合伙人对大成未来发展愿景的描述。

2017年，大成Dentons在全球吸引包括美国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约瑟夫·安德鲁、加拿大前总理让·克雷蒂安（自由党）、加拿大前总理史蒂芬·哈珀（保守党）、美国前驻加拿大大使戈登·吉芬、加拿大前驻美国大使盖里·杜尔在内的政要加盟担任合伙人，拓展在各国法律界及社会的影响力。提高中国律师的国际影响力，协助中国经济主体在国际组织、国际规则制定等平台上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也为扩大中国在境外的正面影响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这样的时代，一个企业需要有全球性的战略眼光才能不被淘汰；一个律师事务所需要建立全球性的业务网络才能不断发展。一个有着勃勃生机、持续发展的律师事务所需要一批具备法律人独有情怀和本领的律师，才能保持在业界领先地位，同时他们也将收获出类拔萃的职业生涯。

彭雪峰说：在我看来，表达爱最单纯的方式就是守候、就是做好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我爱这个国家，就要尽自己的力量让她更好；我爱这个事业，就要竭尽所能无怨无悔。利益有长远与眼前之分、有全局与局部之分、有大与小之分，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在舍与得之间不断做着抉择，因为常怀“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情怀，我做决定时就轻松了许多。

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情，遇到对的人，成就了一番对的事业。彭雪峰是幸运的，一份深深地情怀让他在最美的季节站在最佳的舞台展示他的骄傲与自豪。

与时俱进：用最务实的行动将梦想变为现实

小人常立志，君子立志长。彭雪峰一直有个梦想，也一直在实现着这个梦想，那就是——要带领中国律师在国际上闯出一片天地。为了这个心中的梦想，他愿意一路披荆斩棘、一路开疆拓土。2014年，大成和Dentons的合并，让他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大成与Dentons签约仪式

Dentons1742年创立于英国伦敦，那时正值中国的乾隆年间。这家老牌律所名噪一时的案例是曾代表英国王室起诉美国的开国元勋们在独立战争期间侵吞英国王室的资产。而大成成立于1992年，尽管已是中国最早成立的合伙制律所，但却与Dentons的诞生相距整整两个半世纪。Dentons看好中国的发展前景、看中大成的发展模式和眼光，而大成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平台使其能够在短时间内赶超国际知名大所。双方都在寻求“突破”，这是双方高度“契合”的基点。

2014年7月，大成与Dentons管理层首次见面。2015年1月，双方签署《合并协议》。双方对于各自的管理体制、文化理念、市场布局都非常认可，彼此间的调查、谈判仅历时半年，说这是“一见钟情的天作之合”，应该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合并的方式和原则，是双方讨论协商的焦点。如何在借助国际名所的境外布局扩展全球服务网络的同时，又保证中国律师事务所的自主性，成为大成管理层考虑的重点。

这次合并是东西方文化的碰撞融合、是中外两家实力律所的亲密合作，这次合并创造了律师行业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双方一致同意采用SwissVerein组织结构(即“瑞士法人结构”)。

在事务所管理方面，大成的目标是要实现——扁平化、网络化、联盟化。大成的联盟化整体上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大成北京总部合伙人与律师之间的联盟；二是北京总部与全国各分所之间的联盟；三是大成与全球各国家和地区律师事务所采用SwissVerein方式建立的联盟。

SwissVerein方式并非尽善尽美，其最大的遗憾就在于营收利润并不能在成员律所之间共享，这会削弱成员律所律师相互之间共享客户及业务的动力。彭雪峰认为：大成与Dentons的合并总体上是成功的，大成在合并时的创新与坚持，将“大成”字样加入新律所的LOGO，这也让国际领先大所的品牌标志中首次出现汉字字符。至于利益冲突以及竞争有可能带来的团队合作削弱等问题，大成不会回避并已经通过改革利冲机制着手解决。

因为规模大、人员多，再小的问题在大成都有可能成为大问题。管理问题的核心在于人，律师事务所的核心竞争力是人才，分配机制的合理化能够提高竞争力，减少内耗，保证人才得以充分发挥作用。大成管理制度的设计并非一蹴而就，根据实际情况，基本上一年一小调、三年一大调。

“过”或“不及”，都不是大成想要的。律所管理就像弹钢琴，抑扬顿挫才能曼妙悠扬。

对于非合伙人律师和律师助理的考核主要包括三个部分，分别是基本工作指标的完成情况、事务所规章制度和劳动纪律的遵守情况以及督导合伙人及业务部门对其工作能力的评级。上述三项有一项不合格，均视为考核不合格。辅助人员的业绩考核主要通过年终考核评比打分的形式，考核的内容主要包括品德规范、工作能力和岗位业绩这几个方面。

无规矩不成方圆，偌大的大成，有一个严谨的、人人都要遵守的“规矩体系”。

对于应届毕业生，大成更关注其对于国内法的掌握情况，如毕业院校、学习成绩、学习能力等几个方面；对于有留学背景的归国学生，大成更关注其对于外国法的学习、取得的资格以及外语能力；而对于招聘有一定工作经验的年轻律师，大成看重的则是他个人能力和专业水平。正常情况下，毕业生从进入大成到晋升为合伙人，一般需要七到八年时间，能力较强、表现突出的也需要五到六年时间。从入所后的身份变化来看，毕业生到合伙人，要经历从律师助理到实习律师、从实习律师到执业律师、再从执业律师到合伙人三个阶段。

来大成是因为“认同”大成，而进大成就是要共同努力“成就”大成。彭雪峰说：大成向来直面问题，发展不过几十年的律师行业没有问题才不正常，什么叫与时俱进？就是要以问题为导向，找到方法、解决问题。比如，利益冲突问题在几百人的律所已经渐成问题，更不要说大成这样全球律师人数超8000人的律师事务所了。大成在与Dentons合并之后，就着手进行内部审查，尽管目前这一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但随着大成的规模和市场占有率进一步加大，未来这一问题可能还会卷土重来。大成有解决问题的信心和决心，并一定会有相应的机制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像与Dentons的合并一样，没有先河，但我们可以创造。

“25年前，你能想到大成的今天是这样的吗？”

“说实话，真没想到。”

“我第一次采访大成，你把北京的小吃讲得头头是道，还记得吗？”

“这你都记得？”

“是啊，我当时才工作，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彭雪峰律师这么接地气，所以印象深刻。”

“大成10年的时候，好像也是你采访的吧？”

“对呀，那年是中国足球队第一次参加世界杯。时间真快，大成都踢进律师行业的世界杯了。”

“跟中国足球队第一次踢进世界杯一样，大成与Dentons的合并是中国法律服务业国际化发展的一次史无前例的创新。”

“你说大成的发展模式是不是可以复制？”

“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中医博大精深，你说是不是所有人的病都可以用同一个方子治好？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对吧？”

“结论是没错，但总有经验可以借鉴吧？”

“一定要我说经验，那就是要不断探索、创新，抓紧时间走上国际法律服务的大舞台，要练内功，要拥有制定世界规则的话语权，要发挥中国律师的真正作用。”

就在这轻松愉快的闲谈中，彭雪峰将可供同行借鉴的“大成经验”娓娓道来……

人们习惯用弹指一挥间形容时间过得快，而我更想用“恍若隔世”这个词去描述1992年到2017年的这25年，因为那么多当年想都不敢想的遥不可及成了今天想都不用想的理所当然。

我们从正午阳光聊到了晚霞满天，从不着边际聊到了事无巨细。彭雪峰说，母亲的三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那是他要来北京读书，母亲对他的叮嘱——“你要有足够的善良，让人不忍心欺负你；要有足够的智慧，让人不能欺负你；要有足够的勇敢，让人不可以欺负你。”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彭雪峰说母亲的三句话他奉行至今，立德、立言、立行，首先是立德，做好人才能做好律师，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大成一直秉承的原则。

合并的话题并不新，合并的问题有点难。从省市内律所合并到全国范围内的律所合并，再到今日中国律所在全球范围内的合并，中国律师探索行业发展的脚步从未停止也必将继续。

闲话并不闲，就像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民谚中蕴藏着大智慧一样。

大成全球网络分布图

（本文原载于《中国律师》2018年第1期）

2018年《中国律师》全新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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