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美国回顾:黑人、保守派与文化战争
这是【破桥的不舒适区】的第 55 篇文章,接下来的写作计划是:56.遭遇无物之阵——粉丝救援张哲瀚 57.鲍威尔和“洗衣粉”传说 58.人肉搜索俄罗斯 59.美国人捍卫持枪权是因为“警察没有保护公民的责任”吗?
本文共31000字,后半部分需要打赏8元或以上才能阅读。文章内容繁杂,请各取所需。
本文回答了以下问题:
- 黑人是何时抛弃林肯党,倾向民主党的?是在民权运动之后吗?
- 为什么不同党派会对疫苗和口罩有认知差异,是他们医学观点不同吗?
- 为什么拥枪者同时会反堕胎?这两个议题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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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秋冬季有不少重要选举。加拿大,小土豆机关算尽,得票却原地踏步,只能组建少数派政府,在野的保守党亦陷入迷茫,向左向右都是死路。德国,默克尔辞职,掌权16年的联盟党下台,绿党崛起,中左翼政府成型,欧洲渐变。日本,岸田派的岸田文雄合纵连横,在党内选举中胜出,就任自民党总裁,随后在国会选举中成为下届日本首相。但本博关注的焦点自然还是美国。
一、美国暗流涌动,远未正常
换届后美国政治重返平稳无聊,但暗流涌动,令人不安。美国表面上似已恢复正常,实则远非如此。到2021年10月份,依然有60%-70%的反对党(共和党)成员,不承认在任总统合法性,而此前20多年,该比例均不超过10%,包括小布什靠佛州几百票极微弱的差距胜出,反复重点,最终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的2000年。请注意,不是说大选不公平,而是不承认合法性,这在民主制度中非常致命。尽管美国的民主制度韧性很强,但难免倒退几十年。
民主政治的正常状态是双方寻求共识,找最大公约数。如果无法形成共识,则需用选票角力,依程序解决,这属于政治危机。但若大量公众连程序和选票结果也不信任,那便是制度衰退。
对该状况成因,较正规的说法是:“这是特朗普在大选败北后,不停宣传选举舞弊阴谋论(Big Lie)所致”。此话不准确,因为特朗普不是在选举后,而是早在大选前半年,就开始宣传舞弊论(如果不计他15年起的同类言论)。在其狂热支持者眼中,特朗普胜选,是早在选举前就已确定的先验事实。民主党胜选的唯一路径,只可能是舞弊。有时政客或意见领袖不明确表达该观念而是暗示。如特朗普选前号召共和党监票员们“注意对手到底怎样作弊”(而非“是否作弊”),导致计票场所火药味十足,出现大量纠纷;又如网络写手宣传某些选举“异常”,诸如点票机重复点票三次之类(这不是真的),并立刻得出结论——这是民主党舞弊。抛开真实性不说,逻辑就很跳跃,为啥不可能是共和党舞弊、无意出错、或揭发者不懂选举流程呢?因为特朗普胜选乃先验事实,文章系从这个隐含结论倒推写成。这种情状,大部分华人保守派知识分子前几年完全没有预计到。
图:2020年1月份,老一辈华人自由派(80、90年代中国用语,在美国坐标中多属保守派)知识分子聚会谈论的议题。对其中长期受保守主义熏陶的一些人来说,特朗普一年后会拒绝接受选举结果,并获得其党派半数以上支持,在其认知范围之外。他们选举前不相信,选举后不承认,被质问时不谈论。而此前二三十年来受他们影响的意见领袖们,则大量成为大选阴谋论的鼓吹者。
这种“大分裂”又与当今社交网络高度相关,以情绪为动力的转发机制和发达的流量变现手段,令意见领袖在社交平台上捏造谣言、煽动情绪和宣扬仇恨有利可图,成功者甚至能获取暴利。相反,脚踏实地考察核实、经营内容,或埋头苦干创造财富者,则遭到围剿。举例来说,美国这一年新冠疫情中,网上受谣言攻击最多、面临多次死亡威胁的,是主管防控疫情的福奇、研发出疫苗和特效药的辉瑞老总、以及提前五年警告美国尚未准备好应对大流行的比尔盖茨等人,日进斗金者则是反疫苗阴谋论和疫情谣言传播者。这种舆论奖惩模式怎么看都不对劲。
在当今,人若无法对抗本能,以情绪或立场筛选信息,对信息污染强度毫无了解,那强大的人工智能会无孔不入的持续推送符合其口味的假信息,消解其所有怀疑和动摇,将其牢牢拴在舒适圈内。人们已能完全脱离真实世界,在舆论平台上完成信息的自我反馈,不断强化已有观念,从而变得狂热和极端。新的舆论操纵者,通过技术加持,可以在完全开放的环境下,获得早年极权国家封闭宣传才能拥有的成果,令民主制度出现自我垮塌的迹象。
2020年大选纠纷从去年年末绵延至今,闹得最久的是亚利桑那州的选票审计。大选中拜登赢下两个传统深红州,分别是佐治亚(+11779票,0.23%)与亚利桑那(+10457票,0.30%)。特朗普选择这两州发难的原因,除结果接近之外,也是由于长期深红,导致这两州的州长、州务卿、州众议院、州参议院、州法院等重要州级职位,大多掌握在共和党手里。佐治亚州的进程不再冗述,选票重点两次,确认了拜登的胜利,审计以特朗普和州务卿拉芬斯伯格闹翻收场。这里我只聊亚利桑那州。
亚利桑那州是现代保守主义发源地,也是个极其稳定的深红州。自1948年杜鲁门以后,亚利桑那历届总统选举人票都投给了共和党候选人,除了1996年大选,搞经济能力极强的克林顿,在一次不常见的三党角逐中,凭借在任优势,以微弱领先拿下该州(民主党克林顿46.5%,共和党多尔44.3%,改革党佩罗8.0%)。近年来,由于西裔和加州居民迁入,大学毕业生增多,民主党看到了翻蓝希望。在2018年该州联邦参议员选举中,保守派民主党人Kyrstem Sinema以+55900票,2.4%的优势赢下了共和党对手,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她在Maricopa郡赢了60256票。这个占据该州61.6%人口,主导亚利桑那政治,有着70年保守投票记录的郡,在凤凰城城郊居民的急速左转中,开始偏向民主党。拜登在随后的总统大选中也以+45109票赢下了该郡。
与美国大部分州不同,亚利桑那的邮寄选票偏红,而大选计票是先点现场后点邮寄。所以该州共和党选民,先是看见己方以约20万票的巨大差距落后,沮丧中又发现本党得票奋起直追,可FOX一马当先把胜利Call给拜登,炙热的心被泼了冰水。随着点票进行,差距越追越小,他们又重燃希望。最后追到只差1万多票时,票点完了,一切戛然而止,一颗心沉入深渊。冗长的点票过程让他们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一周,也让他们更加起劲地支持那些舞弊指控。
2021年夏,共和党控制的州参议院推动Maricopa郡选票审计,并将该任务包给网络安全公司Cyber Ninjas(赛博忍者)团队。这个审计于法无据(州法规定0.1%以下差距才能重计)。承包团队无任何资质,不中立,公司CEO Doug Logan致力于推动选举舞弊阴谋论。在被问及为何不找有资质的中立第三方时,Logan的答复是,只有“最具怀疑精神的人”才能找出舞弊。这句话无疑让我梦回埋头撰写《忽悠》一书的2012年。
但现实是,赛博忍者团队负责审计的唯一目的,就是拿到官方身份背书,让它原本宣扬的各种阴谋论流传更广。在审计中,他们提出了几十条指控,诸如邮出选票和邮回的相差10万,有人在多郡投票被重复计算,选举结果在选举管理系统中遭删除等等。本文读者如果关注过几个经常谈论美国的不可靠的中文博主,相信听过更多。这轮选票重计的官方结果是,拜登增加了99票,特朗普少了261票。否定了大多数与计票相关的阴谋论。但该团队发布的报告对此绝口不提,而是再次提出77条指控,如两万多人投票地址与注册不符等。
这些阴谋论指控充斥着谣言和对选举流程的极度无知,在专家眼中是笑话,但普通人不可能熟悉选举和计票细节,难以分辨真假(除了特别离谱的如赛博忍者团队用显微镜检查选票厚度和纸纤维,因怀疑中国或朝鲜印刷并向该州投放了假选票)。考虑到不少指控在选举阴谋论领域已使用数十年,相关核查网上亦多,不再冗述。这类指控可无限生产,即便证明计票无误,也不能证明投票无误。即便证明投票无误,也无法说服对方。公众对投票细节亦毫无兴趣。所以笔者仅指出一点,就是州参议院找了对选举一无所知的团队负责审计,那么其目的已昭然若揭。
有些人会觉得奇怪,没经验没资质就不能审计选票啦?不。无资质团队的确存在一些麻烦,例如它们接触的任何选举器材,事后均须依法全部销毁,这会导致几百万美元损失,但不是大事。真正的问题在于,如果你真想找出选举舞弊证据,那显然应聘请专家团队。美国最不缺的就是选举专家,历时数百年的选举,让两党和媒体养了无数选举专家为其服务。顶级专家甚至对自己所研究的城市的每个街区的选票分布都了如指掌。各大媒体在大选计票时均会请专家实时讲解,如纽时选票专家Nate Cohn,曾展现惊人实力,当佐治亚计票刚过半,依旧深红时,他仅靠新开出的某市郊占全州1%的选票结果,就立刻调整该州预测指针到中偏浅蓝,给出的获胜区间与最终结果几乎完全吻合。选举舞弊若要隐蔽,必然只针对少数票箱或计票点,会产生局部异常数字,专家可立即发现并定位。放着大量专家不用,却包给盲人般的业余者,是因为共和党政客根本不相信什么大规模舞弊,但宣扬阴谋论却可以迎合其愤怒的支持者,亦可借舆论制定更有利于自己的选举规则,在下次选举时获利。而其选民支持一个不停提出阴谋论,又不停被驳斥,信誉破产的团队,也是因为两者互相需要。
不过,从历史看,这种递交给官方的法律结论半点问题没有,但对民间又用另一套宣传的情况,在美国南方并非今日独有。因为选举制度过于坚韧和复杂,绕开法律程序否定选举结果需筹备多年。而信息污染的特点导致信众本身也不坚定,少数笃信而去较真的傻子,下场通常是被骗光钱财或吃牢饭。几年牢饭吃完出来一看,当年忽悠他冲锋陷阵的议员们,还稳坐钓鱼台上。1月6日,约三万名满怀激情的支持者们,自带干粮上京勤王包围国会山,要求停止认证选举人票。而特朗普则乘机把他华盛顿DC酒店那三天的标准间住宿费用从每间480美元涨到了4500美元。
图:选举舞弊铁证茫茫多,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本地人不激动的上街抗议?不拿枪杆子?不内战?因为真坚信的是傻子,信不信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在当今网络上,容易激动和容易受骗几乎是同义词。
真正值得关心的问题是,这么做的后果,能增进共和党的支持率还是相反?如果能,那就要小心了。因为今后类似事件会层出不穷。总统大选输了喊舞弊,那州长选举输了会不会也喊舞弊?州长输了喊舞弊,赢了会不会喊对方作弊没作够?共和党会喊,民主党今后会不会也喊?考虑到舆论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日趋重要,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民主制度就会急剧衰退。
图:1月6日的国会山暴动,反而巩固了特朗普在共和党中的统治。相反,副总统彭斯和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因坚持总统认证,在支持率上付出了惨痛代价。四年来这种总统突破底线——坚持底线的共和党人被狂热的选民清除的剧本不停上演,底线也越来越低。只要整个右翼宣传机器不发生变化,此类事件今后还将发生。
所以这四年美国的每一次州级选举都值得观察,这次我主要讲加州特别选举,弹劾州长纽森。
二、弹劾纽森,时过境迁
加州宪法第二条规定。如欲弹劾州长,弹劾发起方需递交请愿书给州务卿,批准后,由弹劾方在160天内,搜集到上一轮州长选举总票数12%的选民签名附议。接着州政府确认签名有效性,够数的话就在此后第60~80天内,择一日举办弹劾选举。弹劾选票上只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是否弹劾”,另一个是“替代人选”。如果同意弹劾的人数超过反对人数,那么弹劾成功,“替代人选”中得票最多者接任州长,否则弹劾失败。
加州2018年州长竞选共收到1246万张选票,因此弹劾需要至少149.6万签名。弹劾请愿书初版内容是:1.移民议题:纽森庇护非法移民。2.经济议题:加州房价太高,税收太高,无家可归者过多。3.犯罪议题:纽森支持废除死刑。这看上去不像弹劾而像竞选纲领,因为与“弹劾”一词相关联的应当是“错误”或“不信任”。文中列举事例,多为政见分歧或早已存在数十年。竞选纲领应当在正常选举时提出,长期积累的问题也非现任所能立刻解决。
仅靠这些当然很难在160天内拿到足够签名,期限临近,弹劾方只取得不到5.6万个签名。然而距签名截止期仅11天时,纽森突然被爆出丑闻,他被发现11月6日晚在纳帕谷(葡萄酒产地,旧金山-硅谷周边居民度假地)的“法国洗衣房”高档餐厅(人均消费350美元)参加杰森·金尼的50岁生日宴会。金尼是纽森的老友,也是游说公司Axiom的顾问。这次聚餐违背了两个防疫规定:
1.加州当时的防疫措施规定聚餐不得超过3个家庭,纽森这次聚餐共计12人,虽然未确认由多少个家庭组成,但纽森事后承认超过了3个。
2.加州当时的防疫措施限制了室内聚餐。纽森声称餐会是在室外。但按加州防疫政策的定义,聚餐场所必须有3面通风才算是“室外”,该定义在感恩节后改成2面通风就算室外。纽森在法国洗衣房的聚餐场地,是1面墙加上3个活动门。FOX随后给出的聚餐夜的现场照片显示,三个活动门均被关上,所以不但算室内,还属于密闭场所。
图:纽森聚会场所:这是室外还是室内?
图:FOX爆出的聚会现场照片显示玻璃门被关上
在FOX爆出现场照片后,纽森做了道歉,说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在防疫上两党选民存在巨大认知差异。有些人认为防疫措施旨在保护自己,虽反感此事但不甚在意。有些人则认为防疫措施严重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是小民牺牲生意、收入、聚会和外出自由配合州政府防疫,州长却公然违反,这令人忍无可忍。
弹劾方见民心可用,便迅速以新冠疫情爆发为由,请求州法院特许延长签名搜集时间,法院随后特批5个月延长期。弹劾理由也从反移民、降税收、反流民这老三样,变成惩罚纽森在防疫过程中失策、失德。正好加州因感恩、圣诞双节聚会而病例高企,愤怒的群众纷纷参与弹劾签名,人数从5.6万骤增到171.9万,达到了开启弹劾投票的标准。
但当签名搜集完毕后,情况又发生了巨大变化。加州推进疫苗接种和严格控制疫情的措施显出成效,与之对比强烈的则是忽视疫苗、检测,污名化口罩,且多次批评蓝州防疫的佛州等地,出现高死亡率和医疗系统崩溃。在弹劾投票开始前两周,加州新冠感染率只有佛州1/4,死亡率只有1/7,与英国相当。其中,科技与人口大郡如硅谷、旧金山,通过学校等关键岗位从业者普测等方式,更将死亡率压到佛州1/25以下,与当时欧洲几个主要内陆国家(德、法、意、西)及其它发达国家(加、澳)相当。对纽森抗疫行动的指控失去了根基。而原本弹劾所用的经济理由也相当尴尬,2020年加州财政出现了高达760亿美元的大额盈余,以至于州长甚至可以给中低收入者发钱来收买人心。纽森支持率虽然没初期那么高,但一直维持在50%以上。
面对这种情势,共和党面临抉择。在美国,深红州里可以选出蓝州长,深蓝州里也有红州长。比如马里兰和麻省都是共和党州长,而路易斯安那州是民主党州长。尤其是深蓝的麻省,近30年来6个州长有5个共和党,只有1个民主党。这些州长通常比较温和,竞选思路是吸引中间选民,不引发对立面反感。但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极端的候选人,这可以提振己方阵营的投票率,只要对立面因为某些原因不投票,就能偷家成功。
加州2003年有过一次弹劾投票,那时共和党推出著名演员,温和派阿诺·施瓦辛格(财政保守,社会议题自由)作为主要候选人,扳倒了民主党州长格雷·戴维斯。施瓦辛格后来还以55.9%的竞选得票连任到2011年。但是,在2020年,所有人都知道,美国和十年前已经不同了。
州长弹劾是一场特殊选举(Special Election),它有以下几个特点:
1.由于不在选举季,所以选民出席率(Turnout)通常较低。这意味着即便加州深蓝,注册民主党人比共和党人多一倍,但只要后者热情足够高,前者热情足够低,弹劾便可能成功。
2.符合“替代人选”资格(得到足够联署)的竞争者共46个人,意味着如果弹劾成功,替代者哪怕支持群体很小(如只有25%),也会在这场混战中胜出。且弹劾选举不存在明确竞争关系,所以选民的党派忠诚会减弱,会更多考虑对执政州长的认可与否。
3.由于没有明确的“对手”,传统选举中常用的攻击竞选对手的方案,效果会降低大半。熟悉舆论的朋友们知道,为自己辩护的难度是远高于攻击别人的。
那么到底推谁来竞选呢?加州共和党议员们大多选择背书上一任共和党州长候选人约翰·考克斯,但保守派媒体和党组织的选择是拉里·埃尔德(Larry Elder),一个黑人保守派。最终,埃尔德募集的选举费用(1310万美元)远超考克斯(858万美元),从而成为加州共和党本次弹劾选举的最强竞争者。现任州长纽森则为对抗弹劾募集了5800万美元。
图:Larry Elder 拉里·埃尔德
拉里·埃尔德长期在保守派电台里做脱口秀主持,兼有作家和律师身份。他出生在南洛杉矶一个中产家庭,在密歇根大学法学院拿到了博士学位。从里根时代开始,他每次大选都投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自称是自由意志主义者。特朗普崛起后,埃尔德一直是他的坚定支持者。
埃尔德的很多观念相对当前共和党主流显得激进。
- 他是小政府主义者,曾出书认为各级政府应裁员80%,废除国税局,取消公司税。
- 他支持完全自由市场竞争,反对最低工资,反对贫困救济,反对福利,否认存在性别工资差距。认为女性工资低是因为生育本身代表对工作不忠诚。反对救助黑人,认为福利比奴隶制对黑人危害更大。
- 他支持严厉打击犯罪,反对加州将小额损失的犯罪轻罪化。“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在他看来是在为该群体的高犯罪率找理由。不过,他支持大麻合法化。
除此以外,他还有些其它标签式观念,但与共和党政客主流区别不大,如反堕胎、拥枪、减税等等,不再冗述。而共和党这两年来出现的“新常态”,埃尔德也基本继承,比如:
- 反疫苗、反口罩、反新冠检测:准确的说,埃尔德不反疫苗,反对的是强制疫苗,以及给年轻人接种疫苗;不反口罩,反对的是在学校等地强制口罩;不反自主检测,反对的是某些关键行业员工的普测。在Frenso的Paul Shaghoian音乐厅的演讲中,他声称,自己在“坐上州长职位后,喝完第一杯咖啡之前,就会废除这些政策”。这句话赢得了全场起立热烈鼓掌。
这里笔者要提醒两点,一是这些政策与加州防疫效果有因果关系,在加州,实施这些政策的蓝郡,虽然通常是人口密度很高的城市地区,但抗疫效果更佳,而防范无此态度的农村红郡则相比要差很多。二是政客说“我反对强制疫苗”和一个普通网友说这句话,是有区别的。他并不是阐述我要反强制,而是在迎合反疫苗的人以及该群体的深层心理。这点区别非常微妙,请大家自行体会。通常说“我反对强制”的政客,会同时传播疫苗相关的阴谋论,埃尔德在节目中所请嘉宾便传播过比尔盖茨用疫苗控制美国人的阴谋论。
- 反气候变化。意图废除加州的环境质量法。他直到2021年才承认全球变暖,但依然不认为与人类活动相关。
- 贬低女性从政。认为她们情感用事,对政治、经济和时事的了解与把握不及男性。
- 反移民,尤其反非法移民。特朗普政府反移民的领军人物Miller深受其影响,Miller在埃尔德的节目中出现了69回。
- 埃尔德在选举还没有开始前,就已经宣布这场弹劾选举舞弊。
在2020年大选以前,埃尔德曾批评过与选举相关的阴谋论,但自特朗普破例之后,他扭成了这个姿势。不过,他在弹劾选举后并未坚持舞弊论,而是承认自己败选。
在对埃尔德毫无了解的加州华人新移民群里,华人共和党组织直到弹劾选举前三周才开始以传统共和党政客形象宣传他。笔者向华人介绍他仅需一句话:埃尔德是典型的黑人保守派,今年主要活跃在法轮功旗舰媒体The Epoch (和谐)Times(即《大纪(和谐)元》)上,每周主持三次节目。后者现已成为美国保守派的重要媒体之一,也是海外最成功的中文媒体。如果你曾被鼓动过投埃尔德,却在阅读本文时才首次接收到上述信息,那请反思自己的信息源。
图:埃尔德的节目,非常受欢迎
三、黑人群体的党派迁移
一两千字的政见,却可以用“典型的黑人保守派”八字概括。这是个什么群体?该群体相关人物读者应有所耳闻,比如最高法院大法官托马斯,因反对BLM经常被中文圈自媒体表扬的欧文斯,还有去年声称新冠疫情全是媒体夸大、参与特朗普助选聚会,被传染并死于新冠的凯恩,以及网红坎爷等等。那么,他们和主流黑人群体的关系是怎样的?
大家都知道,在美国,黑人主要投票给民主党,近20多年每次总统大选,民主党都能拿约90%的黑人选票,波动的主要是投票率。首个黑人总统奥巴马,也出自民主党。
但解放黑奴的林肯是共和党人,黑人对其怀抱尊敬和感激之情,此后长期倾向共和党。那黑人群体是哪一年开始转向的呢?很多人会猜测,应该是民权运动以后。民主党不知为何抛弃了南方传统的白人民主党选民,选择维护种族平等,而共和党却保卫种族隔离,导致了第五次政党重组,南方种族主义者在此后几十年里逐渐从民主党脱离,集体转投共和党。所以,黑人们应该同样是在民权运动高峰,林登·约翰逊时代(1963-69年),反向转投民主党的吧?
不,完全错了,黑人是在富兰克林·罗斯福时代(1936年),即第四次政党重组时期,转向民主党的。自那以后,民主党几乎每次大选都能斩获大约70%以上的黑人选票,这也是该党支持民权运动的原因之一。后者只是让黑人彻底倒向了民主党。那么黑人为什么会抛离林肯党,而跑到原先保卫奴隶制度的政党里来?
上图:黑人党派关系。下图:总统大选中,黑人的投票倾向。红色为共和党,蓝色为民主党,黄色为无党派或其它党派。可以看见,在1936-1944年,黑人没有明显的党派倾向,但总统票却大多投给了民主党。
要理解这一点,就需要回顾1932年和1936年的美国大选。1932年尽管没有全国性种族选票统计,但从几个黑人聚居的北方大城市的出口民调(大选后了解真实投票情况的民调)看,大部分北方黑人投票给了共和党候选人胡佛,罗斯福只赢了北方地区百分之20多的黑人票。可短短4年后,情况完全逆转,罗斯福在大选中赢了71%的黑人选票。尽管在州和地方选举中,很多黑人还是按惯例投给共和党议员或州长。
到1948年,杜鲁门总统不惜得罪南方民主党同僚,组建民权委员会,公布私刑、种族暴力、族群歧视和黑人贫困的详细状况,发布总统令,授权解除军队里的种族隔离。之后新注册的黑人选民,才开始完全倾向民主党。1964年,戈德华特的新保守派与传统的洛克菲勒共和党决裂,第五次政党重组开始,南方白人种族主义者改换门庭加入共和党,黑人们的投票则压倒性的转向了民主党,这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了。
1936年的大转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1.黑人群体对美国政治系统的失望
南北战争后,北方为缓和全国局势,撤出军队,南方停止军管,开始“重建”,保守派重新掌权,立刻着手剥夺黑人权利。黑人虽摆脱奴隶身份,有宪法规定的投票权,但在南方被各种制度细节和社会状况阻挠,如Jim Crow法要求黑人缴“投票费用”或参加“文化水平测试”等,又如3K党、枪支俱乐部(Rifle Club)、白色联盟、红衫军(Red Shirts)等组织在投票站武装威胁投票黑人选民等。由于当时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深南地区白人暴力杀害黑人大概率能在法官或陪审团面前脱罪或轻罪,所以暴力威胁是真实的。这些“压制投票”的做法令黑人选民在南方基本无法投票。以密西西比州为例,黑人投票率在“重建”前是90%以上,但因投票压制,很快锐减到6%,在1940年左右又缓慢降到3%。这些历史背景繁杂,读者也相对熟悉,不再冗述。
南方共和党原本欣然吸纳黑人选票,黑人们亦组成联合联盟、忠诚联盟等团体,集体加入共和党,投桃报李。问题出在,当黑人加入共和党后,就会对党的议程有所要求,努力进入领导层。但一个族群混杂的领导层,在南方并无群众基础。黑人领导白人令当地人无法接受。所以一旦黑人对党内事务有了一定发言权,普通白人就会逐渐离开共和党,导致南方共和党越来越黑。这种形势在1883年,黑人民权领袖库尼(Norris Wright Cuney)成为德州共和党主席后,急剧恶化。党内保守派高层紧密联合,排挤黑人,这被库尼称作“白百合运动”(Lily White Movement)。黑人领袖先被边缘化,后被禁止参与党团大会。白百合运动从路易斯安那、阿拉巴马、德克萨斯、密西西比各州,一路蔓延到北卡和弗吉尼亚。1922年,随着黑人代表标志性的被禁止参加弗吉尼亚共和党大会,他们彻底丧失了南方共和党内的话语权。
黑人和林肯党不是好战友吗?共和党不是来解放黑奴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种族歧视分几个层次。奴隶制无疑最坏,但它被禁止后,种族歧视并未停止,而是从人身控制,转变成维护不平等的种族秩序。在明处,我们是共和党战友。在暗处,我是来解放你的救星,你作为黑人跟随我,知恩图报给我投票。可你们居然想平起平坐,甚至反过来压在我头上?那可不行。类似心态在其它国家亦很普遍,比如主体民族会强调给少数民族带来了资金或者工作机会,让对方生活幸福,但拒绝承认其主体性。我帮你可以,你要权力,自己掌握命运,那不行。朕不给,你不能抢。
受南方白百合运动影响,北方共和党亦面临抉择,是亲近黑人选民,还是维持和南方白人同僚的关系?胡佛总统选择了后者,他拒绝与任何黑人领袖合影。1930年,胡佛提名大法官帕克。帕克反对黑人参政、支持种族隔离,曾说过“黑人参与政治是邪恶的根源”。黑人各团体一致反对,施压让他在参院任命投票中落选。此役后,黑人精英群体(例如影响巨大的NAACP,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对共和党彻底失望,他们认为两党是一样的,一样的坏。
当时知名的黑人杂志上写道:“让我们把墙上的林肯画像翻过去吧,我们已经不欠他的了”。
2.经济议题压倒种族身份
另一个关键原因,则是罗斯福的经济改革。在美国政治中,种族身份往往决定投票倾向。但政治倾向意识形态、经济议题、文化议题等其它重要议题也很有影响力。黑人对经济议题尤其敏感,因为绝大多数黑人同时还是穷人。
内战前,共和党是鼓吹大政府的党,做过很多联邦建设,而民主党是乡村化,小政府的党派。小政府有利于保持南方庄园奴隶产业,北方共和党的大工业发展则急需奴隶成为劳工,这是双方的主要矛盾。奴隶制被废除后,黑人们大量成为工人,美国工业社会稳定成型,阶层开始固化。工人提升待遇成为社会主要诉求,这与共和党所代表的大资本利益不再一致,在共和党不停减税、市场化、去监管、削减社会保障后,贫富差距不断变大,各类金融骗局盛行,白人蓝领逐渐流向民主党。黑人蓝领虽然依旧对共和党保持忠诚,但维系两者关系的主要是种族认同。
1929年,因缺乏监管,金融泡沫破裂,全球经济大萧条。在美国,贫穷且社会地位低下的黑人群体受创最深,种族不平等在困难时期表现得尤为明显。失业潮中,雇主们优先招募白人,有时为招白人还会炒掉公司里的黑人。黑人没了工作,就只能苦哈哈地排队领救济。胡佛对此毫无作为,而罗斯福新政则让政府积极介入经济,给予底层援助,创造工作机会。这就抓住了黑人群体的核心需求,这时,种族身份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罗斯福还释放了一些信息淡化种族矛盾。比如让第一夫人和黑人领袖在白宫合影,在招募联邦公务人员时给黑人留出份额,当时很多地方公务员系统是排斥黑人的。虽然联邦无法推进黑人权益,但北方州和地方层面做了些种族平等改革。如费城等地通过法案规定黑人可以进白人旅馆(种族隔离时代,黑人外出只能住特定的几家黑人旅馆)。这些法案真实用途不大,罗斯福本人观念保守,此前也说过支持种族隔离的话,民主党在此期间亦推出过一些专门惠及白人群体的关键政策。但黑人对哪怕形式上的改进,其投票回报也非常慷慨。
由于这些经济措施惠及底层,因此在黑人心目中,民主党的形象变成了“工人党”。而它歧视黑人的行为,黑人群体会自行以“南方民主党势力过强,白宫需要与之妥协”为其开脱。共和党的形象则变成了只关心大企业,虐待工人的党。种族方面同样排斥黑人,与民主党一样的坏。这么一对比,黑人们自然大多投民主党了。
既然在1936年,黑人群体可以因为经济议题,无视种族问题而转投民主党。那么2020年,新冠疫情导致的经济危机,会让这一幕反向重演吗?
这种联想是有道理的,2019年之前美国经济持续稳定增长,失业率很低,虽不能说债务和衰退等经济问题不存在,但普通人感知不明显。到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多个州实施严厉的抗疫措施,虽然有效控制了疫情,但打击了底层族群的谋生渠道,黑人和西裔怒火冲天。特朗普成功地将防疫和经济对立起来,将他自己打造成一个专注底层族群经济状况的形象,又通过传播各种疫情阴谋论来弱化他的防疫失败。这种策略,是否会吸引少数族裔选民呢?
一些保守派媒体在大选前认为,这种策略会成功,黑人们会和2016年的白人蓝领工人一样来一次大转向。某些共和党政客,像卢比奥,也多次鼓吹“共和党是工人党”。下图是当时保守派旗舰媒体Washington Examinor的专栏评论,标题是个问句:黑人选民在2020年,会反演1936年的状况吗?
图:2020年的黑人会复制1936年的党派大迁徙么?
那特朗普的策略成功了吗?部分成功。CNN 2020年的大选出口民调显示,黑人群体有12%投他的票,远高于2016年同口径的8%。尤其是劳工主力中年黑人群体(30-44岁),投票支持特朗普的比例从7%增长到19%。其它几个媒体或机构的出口民调也有类似结论,西裔同样出现了明显的右移。说明强调经济议题,对经济状况不佳的族裔是奏效的,尽管没有事先预想的有效。了解更多细节会发现该议题在南方州尤其奏效。
那特朗普为什么又输掉大选了呢?因为白人选民,尤其是受高等教育的城郊白人选民,对他那套种族歧视语言与反智的抗疫言论相当反感。2020年,城郊选民投民主党的比例从2016年的45%增加到50%,其中在最亲共和党的白人男性选民中,接受过大学教育者,投民主党的比例从39%增加到48%。这种出入对共和党有利有弊。弊端在于,城郊白人选民是稳定的高投票率群体,而农村白人选民政治相对冷感,投票不稳定,人数也在萎缩,这种置换损失了共和党的未来。有利之处则是,特朗普争取到的农村白人选民,地理分布更为合理,在美国选举制度下,其选票效力很高。
如果摆个黑人保守派当候选人,结果会怎样?加州弹劾选举告诉我们,当投票率没有拉跨的时候,选举结果会与特朗普当政时期的主流共和党候选人一样。在本次弹劾中,纽森得到了61.9%的信任票。在38.1%的不信任票里,埃尔德在46个候选人里拿到了45.8%的票,得票分布与2018年州长选举完全一致。整个选举花费了州财政大约5亿美元。
图:五亿美元罢免选举费用白花了
弹劾选举的出口民调显示,约有1/3的加州选民最关注新冠,1/5关注无家可归者,1/6关注经济和森林火灾,不到1/10关注犯罪率。在关注新冠的选民中,47%认为纽森的措施正确,30%认为太过严格,23%认为太过宽松。对选民最具区分度的政治观点是口罩令,加州有约70%的选民支持在学校内戴口罩,而反对这一点的几乎全部支持罢免纽森。为什么一个看上去无关痛痒的行为,会成为两派选民的分歧焦点?我将在后文收费部分详述。
四、黑人保守派
这几年最热门的网络词汇之一是“白左”。某些人有疑问,黑人压倒性投民主党,为什么不说“黑左”?同理,“西左”、“黄左”为什么流行不起来?因为白左是真的左,少数族裔投民主党则通常有其它原因。
图:以民主党进步派的明星众议员,AOC为例,在她的NY-14选区中,越是白人聚居的地区,尤其是富有、高档的社区,她的得票就越高(以深蓝色显示),甚至超过了她在本族裔,即西裔社区内的得票。而黑人社区则大多不投她的票(以浅红或深红色显示),即意识形态上不认同极左翼。
尽管多属民主党,但黑人群体中,保守派比例并不低,且通常比白人保守派更加保守。美国黑人当前有25%的保守派,43%的温和派(Pew民调,2020.1)。他们最支持的保守派政策是反全球化、反移民措施(共和党2010年后的新思潮),有85%的黑人要求减少合法移民,其中54%支持Miller(白宫高级政策顾问,特朗普演讲稿撰写者)最严厉的反移民政策(哈佛民调,2018年)。其它少数族裔也不遑多让,如西裔虽是美国最大的无证移民来源,但67%的西裔担心或非常担心无证移民。无论黑人还是西裔,支持保守派政策的比例均高于白人群体。尤其是2000年以后,因中国加入WTO,美国制造业迅速外流,就业人数在短短十年里减少了1/3,岗位少,竞争者多,这批人的仇外情绪变得分外炽热。
图:中国加入WTO之后,美国的制造业就业人数迅速下降了1/3
对生活困窘的底层来说,经济议题很重要。克林顿曾有名言:“It's the economy, stupid.”。黑人民权活动家早就理解这一点,他们发现,对很多黑人来说,只要尼克松政府的经济政策与其理念一致,哪怕实施赤裸裸的种族政治,他们也会欣然接受和支持。当然,底层白人亦可能因此放弃种族诉求,当奥巴马宣称能为他们的经济困境带来改变时,有些人一边高喊黑鬼一边投票给他。
图:Who are we voting for? We're voting for that nigger!
在普遍保守的黑人群体中更保守的派别,其政治、社会和经济核心观念是什么?笔者根据黑人保守派主播、意见领袖、宣传网站上的内容,做点不完整的总结:
1.不追求黑人的特殊权利,而是要求色盲(color blind),也就是不以肤色取人。我们都是人类,不分黑人、白人、黄种人、棕种人。(色盲原本是马丁路德金演讲中提到的愿景,但他们的特点是割裂这点尊崇,其它诉求则被废弃,意在反对基于历史或现有经济状况的资源补偿)
2.“努力工作”是道德,除非存在特殊情况,比如残疾或重病,健康人贫困纯系咎由自取,福利只能养懒人、闲人,是黑人社区的毒药。一旦接受了福利,黑人族群会永远穷困,永远不去工作,对家庭不负责,永远被人鄙视。
3.黑人犯罪需要严惩,这样黑人们才能走上正确的社会道路,黑人区才能从犯罪循环中解脱出来。
这些观念从经济议题出发,延伸到社会和政治领域。笔者无需多作讲解,因为华人中产多为保守派或极端保守派,充分理解这些观点。相信不少读者会认为这些信条再正确也没有了。其实,黑人保守派在电视或网上和其它黑人辩论,通常也大占上风。人家往那儿一站:我靠努力从穷困的黑人街区出头,考上好大学,走上人生巅峰。一听就非常励志有没有?周围朋友好吃懒做,放飞自我,现在要么吸毒要么贩毒,烂在那个房价最低、黑帮横行的贫民窟里。而作为陪衬的黑人自由派,虽然经历类似,也出身名校,却不认为其它黑人可以沿袭自己的经验,而是咕哝着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词,什么结构性问题,什么族群歧视白人至上,什么贫穷世代化……听众根本没啥切身感受。
既然这些话那么有道理,黑人信徒又多,那为什么从40年代讲到现在,还是没多少黑人去投共和党?是因为他们只想领福利,不想努力,不想出头了吗?
因为这套理念和现实的对比太强烈了。虽然很多黑人相信这些理念,但只要一投共和党,就会被啪啪啪的打脸。
以Color Blind(色盲)为例。抛开Jim Crow时代不提,从1930年起,到1970年民权运动基本结束为止,这40年里,联邦众议院每两年改选一次,每次大约会选上435个人,以每人平均连任五次算(12年,黑人选区连任会更长些),大约一共有1500人当上过众议员。其中大约有600-700人是共和党员。那么问题来了,“色盲”的共和党,在这段时间,出过几个联邦黑人众议员?几个任期?
答案是1个众议员,3个任期。他是伊利诺伊州第一选区的普里斯特(1929-1935)。民主党则有11个众议员,136个任期。如果把深蓝的白左区去掉,把时间范围再扩大一些,整个深南地区(Deep South)接近100年没出过共和党黑人众议员。(南方地区20世纪共和党个黑人众议员是J.C Watts,OK-4选区,1991。民主党首个黑人众议员是MS-1选区的Bill Clay,1969)。
1968年,“色盲”的共和党温和派们,将极受欢迎的著名黑人政治家布鲁克扶上了全国代表大会副主席的宝座,宣传共和党新政,底下的代表,有多少比例是黑人?那时黑人占全国人口的11%。
答案是1.9%。一千多名共和党全国代表中一共有26名黑人代表。
时间快进到2018年,当年选举出的第116届美国国会,被视为有史以来最多元化的国会,其中435名众议员中,有黑人56人,西裔43人,亚裔17人,原住民2人。那么在这56个黑人议员里,有多少个是共和党呢?
答案是2个。
图:“色盲”的共和党,选出的众议员们永远一片亮白色
为什么专比众议员?因为它们代表保守派民众最直白的心态。其它高位往往参杂其它政治考量和利益交换。早年连高位也难坐,尼克松政府曾任命几个黑人高官,意图表现种族平衡,但这批共和党黑人在白宫处处被人排挤、冷落和侮辱,之后又纷纷辞职。
这种理念和现实严重偏离的状况,在美华人这几年有切身经历。我曾写过《谁跟你是同胞?》,谈到2016年华人受反AA思潮影响,为在每个大学多争取几个到十几个入学名额(预计全国总计多千把个)投共和党,助后者拿到总统两院,高院保守派大法官多达6人。结果大学名额遥遥无期,铁拳却一个个砸下来。第一年,H4(工作移民配偶)没法顺利工作了,H1b(工作签证)卡材料,大受折腾。第二年,极端反移民议案推出,绿卡份额差点少了一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捐款游说才将议案挂起。第三年,白宫整华人教授,40万中国留学生读书环境不再安稳。第四年,H1b以防疫为由彻底中止,请注意申H1b者基本住美国国内,其身份转变对防疫毫无影响。华人们还集体变成了“中国病毒”……半点回报没有,已支付的代价就已大到很多人始料未及。
这样一顿操作下来,尽管还可以挖掘“社会安全”、“大选舞弊”、“福利养猪”、“防疫没自由”等议题继续拿票,但华人信众们的声音必然没以前响亮了。这才4年,黑人们可是体验了80年。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针对大学录取的“教育公平”是台面上的语言,你以为的意思,不是该党派信众真实的意思,你要去了解语言背后深层的观念。反AA是为了教育公平?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鼓吹色盲也不是为了种族平等。
回到“色盲”理论,鼓吹者面临的重大挑战,是怎么解释“色盲”的选举结果是一片白?
对左翼来说,这明显证明自己正确,种族问题和经济乃至社会不平等是有紧密联系的,在广泛的不公平事实存在的情况下,强调“色盲”,是空中楼阁,无济于事。
但对右翼来说,显然不能承认存在结构性的种族歧视,那如何解释这个结果?逻辑上合理的推论自然是:黑人天生素质低下,智商和基因不好,或者文化有问题,所以无法出头。先不讲对错,这首先就大大贬损了种族自尊,坐实了“歧视”这回事。
而对黑人保守派来说,由于身份上的劣势,他们不但要承认这点,还不能表现得羞羞答答,自惭形秽。而是要以身作则,严格遵循保守派的各项教条,并强烈指责其它黑人存在劣根性,认定后者靠自身无力改良其生存状况,与之割席。
比如在竞选时直接打广告以黑鬼(Nigger)称呼非裔族群(即便在2015年,路易斯安那州参议员Elbert Guillory依然这么做)。
同时把白人领袖当救世主看待。在尼克松竞选时,《纽约时报》的记者德莱尼就讽刺地指出,黑人共和党人把尼克松比作“基督、丘吉尔、俾斯麦、先知以赛亚和阿莫斯”。(后两人是圣经旧约和犹太教里的先知)
有时还要做打击黑人的急先锋。例如佐治亚州大选计票纠纷中,特朗普和朱利安尼多次声称,摄像头录下62岁基层选举官员Freeman Moss和她女儿Shaya Moss拎了一手提箱的假票进计票点作弊,还分发毒品。该指控在总统与州务卿拉芬斯伯格的通话中提到多次,州务卿辟谣说,州里早有详细调查,网传录像经剪辑歪曲,实际操作毫无问题。而笔者想强调的是,Freeman Moss(毫不意外的)是黑人,遭遇大量死亡威胁。那黑人保守派为她做了什么呢?坎爷的公关库蒂来到她们家请求“谈谈”,并劝说Freeman Moss承认舞弊,否则48小时后会面临危险并可能入狱,这被Freeman当场拒绝。48小时后,一群特朗普支持者拿着扩音器来到她家门口大声喧哗,导致她和女儿只能被迫离家避难两个月。
如果你理解不了黑人保守派这些行为,可回顾2016年大选时,声称共和党只反非法移民,不反合法移民的那些华人,在反移民法案推出后,是怎样圆自己立场的?就是靠攻击华人亲属移民,尤其是老年移民,是来吃美国福利的蛀虫;攻击低技术移民,认为他们并非美国所需。只有高技术高薪移民才该拿绿卡,争到那越来越少的名额。这样反移民措施就被“正当化”了。政治判断失准并不会让他们反思,只会挑起种族内斗和倾轧。
既然如此,普通黑人对他们的观感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些人是“黑人的叛徒”,不被当作黑人看待,对他们的蔑称是“奥利奥饼干”。而那些黑人保守派则会认为自己没有受到白人歧视,却被黑人歧视,从而更加仇视这个群体。
图:奥利奥饼干
“歧视”往往是观念带来的。
当你认为社会给所有人提供了基本平等的机会,并无生活、就业、分配上的重大不公。那么黑人社区普遍贫困多年的现状,就会让你得出这种结论:黑人无知无能,好吃懒做,普遍接受福利,放弃个人发展和上进,向联邦政府或民主党投降。
当你认为法律平等,警察执法基本规范,那么黑人占满监狱的现状,就会让你得出这种结论:黑人天生拥有犯罪基因,无法诚实工作,却怪罪社会,总是无理取闹。
如果我们是被冒犯的目标群体,多半会觉得被歧视。但如果我们是持有这些观念的人,却会认为自己只是陈述事实,反对这些论断的人是因顾忌社交礼仪和政治正确,或想拿黑人票,闭口不言其恶而已。
作为竞选总统和议员的体面人,白人保守派政客们自然不能心直口快的说出这些话。所以他们发展出了一套话术,左翼称之为狗哨。信徒们一听就懂,可激起他们的投票热情,但反对者却不明就理,需要有心人反复解释。这套话术自30年代兴起,在70年代登峰造极。1972年尼克松以49州的绝对优势赢下大选,他就高频运用着一套我们现在业已非常熟悉的词汇:
“沉默的大多数”(Silent Majority)。指白人蓝领工人,他们是老实干活的、善良的、正派的、靠奋斗实现美国梦的群体,平常基本不投票,只有在家园受到外来的毁灭性威胁时,才站出来主持正义。黑人保守派也以此来描述黑人劳工群体,对抗民权运动的支持者和参与者。黑人共和党还组织了一个“全国黑人沉默的大多数委员会”(BSMC,National Black Silent Majority Committee),他们认为,真正勤劳踏实善良的黑人群体是不会认可引起全国骚乱,孕育了黑豹党的民权运动的。
图:为对抗民权运动,1970年黑人保守派成立了“黑人沉默的大多数委员会”。这证明不管你占某个群体多大比例,哪怕只有10%,也可以宣称自己是大多数,反正是“沉默”的,意思就是看不见摸不着。
那么,与“沉默的大多数”对立的人群又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呢?这群假想敌不停变化,但在当时就是争取自身权利的黑人群体。尼克松娴熟的使用了一套密文(code)来描述和攻击这个群体:
- 他们会“入侵”白人的街区和学校(不用invade,而是用华人看来很特殊的词叫busing,指种族融合巴士,影射黑人将成为白人的邻居和同学,白人很恐惧这一点)。
- 他们会“窃取”白人的工作(不用steal,而是谈quota,指黑人凭能力找不到工作,需要政府用配额给他们留出工作)。
- 他们由于“懒惰”,必须由白人纳税养着(不用lazy,而是谈welfare,即福利是用来养黑人的,他们在吃纳税人辛勤劳动的成果)。
- 他们擅长犯罪,所以我们需要法律与秩序(law and order),持枪(gun)保护自己的社区。
政客谈“入侵”、“窃取”、“懒惰”,那就是明说,谈“巴士”、“配额”、“福利”则是狗哨。这套语言体系,黑人是非常熟悉的,听到“我们社区不需要公共交通”、“反对种族配额”、“停止发放福利”、“法律和秩序”、“我们要保卫持枪自由”、“小政府”等等,他们能够理解这些话背后的真实含义,因为听了几十年,但对华人新移民来说是新鲜事物。
无论是直白的指责还是绕弯子的狗哨,从白人口中讲出来,效果自然是远不及黑人自己说。所以黑人保守派在保守群体里很受欢迎。他们的民调经常很高,例如赫曼·凯恩和本·卡森都曾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领先过,比传统建制派人气更高。这背后还有个因素是“道德补偿”(moral credentialing)心态:谁说我种族主义?你看我支持黑人。
问题在于:1.民调和选举是两回事,黑人保守派民调虽高,但南方地区的保守选民嘴上支持,身体却往往会很诚实的投白人,导致结果一片白。2.支持黑人保守派并不会让他们的种族意识变得更为进步。因为当今的种族歧视更多的表现为反对种族平等的社会结构而不是歧视个人。3.这套说辞说服不了多少黑人老乡,导致来捧场的人放眼望去又是一片白。
图:加州弹劾选举前,埃尔德最大的一次造势活动,是在Frenso音乐厅的演讲,视频中,白人们很狂热的来捧场,全场笑声、掌声、欢呼声不断。但他的黑人兄弟们,视频里只找到1个。非裔占Frenso人口7.4%。白人占60%。
黑人保守派这些贬损黑人素质或文化的论断,黑人主流群体从感情上很难接受。但抛开感情因素,这套论断事实和逻辑上到底对不对?有没有道理?
如果不对,为什么有人就可以通过自身努力从穷困的黑人社区里奋斗出来?如果对,为什么其它黑人不照做?他们真的就是基因导致的愚蠢、懒散、爱犯罪吗?
我早年的一篇文章回答过类似问题,叫《论述社会问题时常见的“个例思维”谬误》。举例来说,如果你一个人娶不到老婆,那合理的建议是健身、扩大社交圈子、努力赚钱等等,因为这是个人问题。但如果社会上有3000万人娶不到老婆,因为适龄男女数量不平衡,那不管他们怎么努力,也永远都有3000万人娶不到老婆,一个人靠努力娶上了,就意味着另一个男人独身。这叫社会问题,有效的解决方法与前者完全不同,需要停止计生限制,鼓吹男女平等,禁止胎儿性别检查,引入外国女性移民等。“你要努力”这个词不适用于群体,社区环境、生活保障、资源供应、劳动回报以及上升渠道,决定了一个群体会不会努力,努力程度如何。当资源总量极其有限时,集体努力只会徒增内卷。常年996的打工人,在社会条件变化时可能会立刻躺平。
尽管保守派指出的,导致黑人社区贫困的很多问题,如在帮派、上进、教育中的各种不良文化等,并不是不正确。但很多黑人保守派(以及多数其它田园保守派,可能不包括某些保守派知识分子)的思维定势,就是试图把解决个人问题的方法,推广为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案;如果某些问题高发于特定人群,就认为这是该特定人群自身特质导致的。所以尽管似乎很“常识”,浅显易懂,在当前诉诸情绪的网络环境中如鱼得水,但政策没法这么定。治安不好怎么办?人人佩枪,警察多逮人;吸毒怎么办?戒毒,戒不了就关起来;穷怎么办?学技能,学编程,努力工作。听起来每句话都非常正确。可是,把小偷小摸的人关监狱一两年会有什么长远后果?把流浪汉从街头赶走他们明天怎么过?吸毒的摆脱不了毒瘾你让他们自然死亡还是关一辈子?四五十岁因为全球化失业怎么转型?这些人是考虑不过来的。
特朗普深谙此道,他特别喜爱把国家大事“描述”(或者他就是这么认知)为家庭小事。这也是很多军事政治类营销号常用的叙事模式。比如非法移民多怎么办?那我就造个边境墙挡住。你看看这像不像豪宅防小偷?比如伊朗跟我作对怎么办?那我把它领导炸死就行了。你看看这像不像黑帮寻仇火并?比如阿富汗撤军难,那先撤完所有平民再撤军不就行了吗?你看看这像不像保镖尾随名流一家走出会场?比如医保制度效率低怎么办?这个很难,因为没有对应的家居模板可供参考。所以他书中就说,我要把一群专家关进屋里,想不出办法不让出来。这主意简直太天才了有没有?
对公共政策稍有了解的人会觉得这些论调很荒唐,上面列举的已属其中较正常的了。但这类说法对教育程度低、或政治常识空白、或逻辑较差的选民,有极强的吸引力,一听就是“自己人”。与其它专家云山雾绕不同,总统居然能把国家大政方针给我们讲明白了!而且,相比北京出租车司机,总统的优势是,他的任何说法都有各路评论员或智库轮番捧哏。
保守派对经济的论述基点是“机会平等”,只要政府少介入经济活动,你穷自然是因为你懒,努力奋斗的人总能收获满满。90年以后进入美国的中国移民,小时候通常也是被这么教育的,所以对这种说法接受度很高。80年代中期某杂志上有个童漫故事,我印象很深。就是父亲临死分家产,两个儿子,弟弟要了房子,哥哥则只要了一把锄头和一副手套。之后的故事发展,自然是弟弟坐吃山空,哥哥靠着锄头和手套勤劳种地致富,建起了新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辛苦劳动才能带来财富。
如果在今天,你居然相信这种故事,那已经不是智力有问题了,而是精神有问题。
小农社会发展出来的一套规则,经过文人的想象和美化,形成了一套文化或者说神话。但这东西不能指导现实。00年左右中国媒体上曾有大讨论,要不要“啃老买房”?因为那时大城市房价已经偏高,很多年轻人毕业工作几年十几年也买不起,可结婚养小孩都需要房子,无奈只好求助父母。这当然是“啃老”不孝,因为这些年轻人的父母当年从农村来到城市,不但马上自立,还能每月给农村里的老人寄钱。结果下一代不给父母养老钱不说,居然还要对方反过来掏钱帮忙买房?
当时部分年轻人果断啃老,掏空六个钱包买了房。还有部分人受传统文化影响,拒绝父母资助,靠自己努力赚钱买房,几年后他们肠子都悔青了。当年啃老买房的人,少数炒房发了大财,剩下的至少生活安逸。没啃老的,除了少数才能出众者,大多不得不在几年后以更高的房价啃老,或长期单身漂泊。
罗斯福新政期间推出过几乎只惠及白人的房贷优惠政策,光这一政策就可以拉出不小的贫富差距,黑人们就是没有及时啃老买房而悔青肠子的你。当然,黑人区成为超级贫民窟的原因异常复杂,这只是一小部分。
在阶层稳定的社会中,社会结构、经济政治政策对人命运的影响,远超个人努力。穷困群体有无“机会平等”,得看社会给了他们多少上升空间。如果阶层固化,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穷人们一开始会为爬升阶层疯狂内卷,在长期努力得不到回报后,又会转变为彻底躺平。那些延续数代的贫困家庭,你哪怕给他们一大笔钱,到手后也会很快被人骗个精光。
热门韩剧《鱿鱼游戏》以隐喻方式对贫困群体的社会状况做了鲜活的描述。
鱿鱼游戏中五组淘汰赛,影射着社会中下层的游戏规则。
第一个游戏,一二三木头人。指无处不在的社会规训,这些规训由统治阶层依靠暴力和权力所制定,不遵守规训者将被淘汰。
第二个游戏,抠椪糖。指教育分层,有幸获得高教育水平者掌握知识,得以选到简单的三角形,低教育者则必须对付最难的雨伞。
第三个游戏,拔河。指淘汰弱势群体,女人、老人、残疾者,被社会竞争无情筛下。同情或赡养他们的同伴或亲属,则被拖累一起成为失败者。
第四个游戏,弹珠。指内卷,同样境遇的伙伴,在残酷竞争中自相残杀。
第五个游戏,跳玻璃桥。指不可测的风险。穷人需准备更多资源用于对抗风险。如底层社区犯罪,家人重病,事故,一旦遇到,就足以抹杀他们的整个人生努力。因此其选择显得更为短视。这里需要提醒的是,中产对“重病”一词的理解往往是癌症等,但对底层而言,即便疟疾这样不起眼的病,由于缺乏药品和知识,就足以毁灭整个家庭。
几个杀出重重关卡的参赛者,穿着精美的西装,坐在餐桌前享用美食。隐喻底层中有人因禀赋、幸运等从这套规则下胜出。鱿鱼游戏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现实中规则隐蔽,很多人会将其归因为自身努力,是可复制的普世经验,别人失败是咎由自取。正如在股市赚钱的大部分散户,都会将其归功于自己股神般的毒辣眼光,而非股市整体向好或运气。
有些人不但在竞争中胜出,甚至还坐到了戴面具的位置上,却看不清资源分配的不平等,看不清别人无此天赋或幸运,看不清穷人面临的社会成本足够大时贫困会永久化。在我看来,黑人保守派中,大法官托马斯,就是反对让他有机会坐到高位的社会条件的人。90年代后华人第一代移民亦多是如此。他们难以意识自己是在艰难的移民筛选机制中胜出的特殊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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