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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周小燕的一句提醒 | 雪音

朝之花 朝花时文 2021-10-02

文/ 雪音


多年来,凡学西方美声演唱的中国歌唱家,都不免面临一个疑问或曰考验,那就是演唱法意德俄等国歌剧和艺术歌曲,已颇有可以不输母语国家歌者水平者,然而一提到演唱中文歌曲,反而常有驾驭力不足的问题,轻者让人觉得华丽的声音与中文母语吐字、歌词意蕴“不搭”,重者则让观众不免有“从头到尾没听清唱什么”之困惑。


上周末,在朱家角安麓意外地撞见一台“国风雅歌”音乐会,因其领衔人物、曾被多明戈赞为“近十年来欧洲罕见的男高音”的范竞马,近年一直致力于研究科学的美声方法与中文演唱之间的相融性课题,而让笔者格外挑剔地竖耳聆听。

    演出场地置于有600年历史的明代“江南第一官厅”大夫第,演唱曲目清一色选择中国艺术歌曲,没有电音扩音,不借助背景声板,四把琴的琥珀室内乐团加一部音质颇佳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应该说,敢于在这样的建筑声场环境里,以如此配置来面对百位听众,歌唱家能不能唱到字正腔圆,观众能不能听得清晰,进而品出味道,进入意境,其难度已大大超过一台声效环境优越的室内音乐会。



从范竞马吐出萧友梅作曲的《问》的第一句,便让我的耳朵激灵了一下,继而鸡皮疙瘩微起。这感觉,是多年前听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上杨立青伴奏、低男中音歌唱家沈洋唱起《教我如何不想他》开句,才有过的。“你知道你是谁?你知道华年如水?你知道秋声添得几分憔悴?”范竞马将中文咬字位置的稍微前置与深部运气发声相结合,并适当借鉴尖音与翘舌音的混合,来强化关键字“知道”“秋声”“憔悴”的发声,不但让歌词一下子具有了辨听度,更令闻者被具有文学味的用词意境给吸引。三句之后,滋味尽得,不被范竞马从容地“抓”着走完这才两分多钟的曲才怪。 


补充一句———人手一册的节目册上,并没有打出歌词。然而,在吐字清晰的演唱中,这恐怕并不显得那么重要了,国人不需借助歌本才听得懂中国艺术歌曲,在这场音乐会的大部分时间里已经付诸现实了。


应当说,在近年的户外声乐演出中,敢于把13首歌曲全部锁定于“中文”,且其中大部分为上世纪初叶的文人风格曲目,是极为罕见的艺术尝试。偏偏这台音乐会的演唱者除了老辣的范竞马,其余皆为1989年后出生的年轻“好嗓”———对细部高音的展开常让人联想到黄英的女高音张霖霄,有“立体音响”之音量的女中音蔡静雯,浑厚音色中带点书卷气的男中音周飞,这几位新人对于黄自、于右任、青主、毛雨、赵元任、刘半农、丁善德、韦瀚章等前辈巨子百八十年前发自心灵的涵章,以既是中国的,又是融通了西洋美声演唱优长的方式,去贴近,去吞吐,去感悟和琢磨。这里不得不多感叹一句:这台音乐会是在日间温度达34℃,暑热灼人之势犹在的下午4点半后,在露天厅堂里举行的,除了为保持4把弦乐器在26℃下正常原声演绎,在舞台两侧放置6台立体空调对吹冷气外,台下观众是没有空调可孵的,然而,现场听众就连发到手中的小蒲扇也不忍心用,安静有礼地欣赏完了一个半小时演出。这也颇能说明这台“国风雅歌”演出,达到了“曼歌静心”的效果了。



耳闻《春思曲》《花非花》《玫瑰三愿》《我住长江头》,笔者思绪不由飞闪至十数年前。音乐会现场的字正腔圆的国音,与一位穿着旗袍的声音界大先生周小燕的铿锵表白,于此刻交叉回响———周先生对上海国际声音大师班的所有中国学员字句顿挫地说:“希望你们做一个中国的美声歌唱家,首先要会唱好中国歌,包括掌握中国歌的吐字发音和文化意味。如果中国歌唱家唱不了、唱不好中国歌,是一件悲哀的事。”周先生具有洞见性的提醒和坚持,如今化为后辈音乐家美声教学中更为实事求是的融合与求变,包括尊重中国汉语的发音规则,重视中国旋律与意蕴的呈现,不迷执于一律照搬西洋歌曲的演唱习惯,更不试图用单一的学术话语来解决一切中文歌曲演唱难点。


范竞马和声乐界后生们在日常教学和首开于沪上的这一“若耶珠溪音乐雅集”现场中,有情怀,有心意,也有技术地去探索西洋歌曲与中国歌曲的相融相通,相信周先生天上有知也是欣慰的。


据说有人把范竞马探索中国艺术歌曲美声唱法的系统研究唤为“雅歌”,并希望它能发展成为以汉语为基础的世界第六种唱法。对此,笔者觉得标明或命名什么,还不是眼下最为要紧的,关键是这种以中国历史文化为基础,创造性和深度表现中国音乐和中国歌唱艺术的努力,多多益善。只要这种努力的核心是“雅”,其途径是“理性的借鉴与融通”,其呈现方式是在诗性的歌唱中把对汉语音乐性的认识提升到美学的高度,以科学、统一、规范的声音技术把中国的歌唱艺术既高贵又通俗、既考究又自然地呈现在音乐会舞台,那么,我们超越东西方“诗”与“歌”在审美上的差异和偏见,取得精神境界层面上的和谐统一的境界,是有望实现的。 


(刊于2018年7月26日解放日报朝花周刊·评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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