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双年展，是怎么沦为“落魄贵族”的？
在今年的 3 月，巴黎双年展正式宣布停办。这个成立于 1959 年的大型展会，曾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艺术盛事之一，在展览开放的每个金秋时节，国际知名的艺术品和古董交易商、设计画廊、珠宝商和收藏家，都会汇聚到巴黎大皇宫标志性的建筑中，为公众带来一场精美绝伦的艺术盛宴。其以古董、珠宝及奢侈工艺品为亮点，被称为“世界上最昂贵的展会之一”。
可以想见，此般规模展览的终结，对于国际艺术界与艺术市场将会造成怎样的震动。然而这一切并非平地惊雷，在此之前，巴黎双年展早已露出问题的苗头。这个延续了六十多年的展览，在新世纪遇到的创击和挑战，的确耐人寻味。
© Florent Drillon (THE ART NEWSPAPER)
01
奢华的古董展，
心迷神醉的上流味道
先让我们回到一切的开始。
巴黎双年展的前身，其实叫做“法国古董博览会”，而这个概念，是当时法国国家古董商联合会（SNA）的新任主席，皮埃尔·范德梅尔于 1956 年提出的。二战后的巴黎再度成为全球艺术市场的重要中心，而作为法国最古老的古董和艺术品交易商协会之一的 SNA 在国际艺术体系中已然小有地位。当时的法国古董博览会一年一办，展会地址则选在曾经举办过世博会的凡尔赛门，一直举办到 1961 年，在艺术爱好者和收藏家圈子里获得了不错的名声。
古董博览会委员会，©labiennaledeparis.com
但博览会的目标不甘于此。在当时的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的鼎力支持下，古董博览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双年展，搬进了富丽堂皇的法国大皇宫——这也成为第一届展览的主题噱头。马尔罗还特意请人将大皇宫进行改造，展览开幕时，皇宫中的庭院、花园和喷泉都变成了展出的场所，与展出的琳琅满目的珠宝、古董、珍玩交相辉映，为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华丽印象。而在第二届展览中，双年展的开幕式中加入了社交舞会环节，并邀请了众多国内外名流。其中既有身份显赫的犹太籍家族罗斯柴尔德，还有名噪一时的好莱坞女星葛丽泰·嘉宝。
1964 年舞会现场，©labiennaledeparis.com
在名人光环的加持下，巴黎双年展热度迅速上升，吸引了约 350，000 名参观者，成为当年最著名的艺术盛事，并在接下来的数年中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势头。“老佛爷”卡尔·拉格菲尔德、于贝尔·纪梵希等国际一线奢侈品设计师与展览均建立过合作关系，参展商也逐渐扩展到百余家。在 1996 年，为援助巴黎酒店基金会，双年展组织了第一次的庆祝晚宴，这次晚宴再次吸引了媒体的目光，随即成为可以对标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慈善晚宴 Met Gala 的又一名人聚集盛会。
“老佛爷”在展览现场, ©labiennaledeparis.com
让我们一起感受一下展览历年来的辉煌风度：
©labiennaledeparis.com
02
丑闻与混乱，
双年展的不幸之路
从描述中可以知道，巴黎双年展的定位本身即是“出类拔萃的高端”，是艺术展览中正儿八经的蓝血贵族。所以当 2016 年巴黎双年展被曝出展品造假丑闻时，其声誉所受的影响，自然可想而知。这次大型丑闻案件中涉事机构众多，甚至包括成立于 1875 年的巴黎最古老的家具和装饰艺术画廊，克莱默画廊。虽然直到现在，巴黎双年展还没有明确公开调查结果，但这已经为其在艺术界和收藏界的形象大打折扣。
2016年的展览现场，©labiennaledeparis.com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 2018 年，巴黎双年展的两位主席在展览开幕前两个月因涉嫌劫掠文物和家具伪造而辞职，巴黎双年展再次遭遇信任危机。
迫于压力，主办方 SNA 开始尝试新模式：他们制定了史上最为严格的审查程序，并减少参与的经销商的数量，规范了展位的大小和位置，但是效果仍旧寥寥。
巴黎大皇宫
2020 年的全球危机事件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无法线下展览的情况下，巴黎双年展失去了它最后的优势。其与佳士得拍卖行共同举办的线上拍卖会最后只拍出了 150 万英镑，而不是估计的 700 万至 1000 万英镑，是历年来最糟糕的成绩。与此同时，巴黎大皇宫将为 2024 年巴黎奥运会的举办接受重大改造，失去会址和人气的巴黎双年展，似乎除了停办别无他法。
03
巴黎双年展，
究竟是怎么沦为“落魄贵族”的？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是命运作祟，但实际上巴黎双年展面临的，是潜伏已久的危机。
“乏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汹涌而来的多元艺术年轻化浪潮下，以古董和奢侈品为代表的古典艺术不再傲立塔尖。上流趣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艺术界的批判对象，而自始至终被高档氛围加持的巴黎双年展也就逐渐失去了它的魔法。在例行举行的晚宴上，渐渐只能看见保守的年长上流人士，年轻的面孔变得稀有起来。
一位设计师曾这样调侃道：
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古董，甚至包括客人也是如此。
2016年的晚宴现场，©labiennaledeparis.com
同时，巴黎双年展遭到了来自同类节展不小的挑战。自新千年以来，巴黎新兴的文化艺术活动层出不穷，它们更加轻松而友好，在很大程度上为公众造成了强烈的吸引力。而双年展开幕的九月，同样是各类艺术节展最喜欢的时段。比如自2002年诞生的巴黎世界艺博会 Parcours des Mondes 就以介绍世界多元艺术著名，获得了较高的赞誉。
风格完全迥异的 Parcours des Mondes
面对“过气”的趋势，巴黎双年展主办方心急如焚。但他们做出的努力，总显得有那么一丝违和：对于 2016 年的伪造丑闻，巴黎双年展主办方并未直接做出回应是，却在次年再度举办了一次展览，将“双年展”彻底变为一年一度。主办方似乎希望通过这一举措来打破范式重建威信，但结果却适得其反。这个突如其来的制度改变，让许多人心生不满，遭到了众多参展商的强烈反对。旺多姆广场的诸多顶级珠宝商纷纷退展，让展览黯淡不少。在那一年，观展人数仅有 3.2 万人，与 2012 年的 9 万人相比简直是断崖式的下降。
2018年的巴黎双年展
奇妙的举措包括但不仅限于此。SNA 前任主席马蒂亚斯 · 阿里 · 扬还曾做过一个大胆的尝试——他拉来了美国《福布斯》杂志的创始人基普·福布斯担任 2018 年双年展委员会的主席，希望通过他提振双年展的人气，但收效同样甚微。
代表流行商业时尚的福布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阿里·扬在回答记者对于双年展未来发展方向的时候，实际上这么说道：
双年展的历史基于古老的艺术……我希望我们能够通过创造对话来更多地关注 21 世纪。但是我们不会在双年展上过分强调这一点。
2018年的巴黎双年展
趣味寥寥和丑闻缠身的双重劣势，让巴黎双年展不复光鲜；但其本身定位和性质，又让其自降身段的做法变得十分滑稽。过去依赖名人光环的举措已经失效，而重建传统的举措更容易产生非议。从这种种举措中，我们似乎读出一种尴尬和窘迫。
在 2018 年，一篇艺术评论《快断气的巴黎双年展》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撰稿的记者尖刻却通透。在文末，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要害：
关键是，眼前的杰作实在是太少了。
醍醐灌顶。说到底，巴黎双年展所面临的困境，最终还是指向内容的乏善可陈。表面再多的光鲜亮丽，似乎都难以遮掩虚假、乏味和平庸为人们带来的失望。
主办方 SNA 似乎已经渐渐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在宣布双年展停办的同时，SNA 公布了一个全新的计划，举办一个全新的展览。新展览将在 11 月底和 12 月初于塞纳河左岸的建筑中举行，重新将珠宝商、钟表匠和奢侈品工艺品的古董商汇集起来。
希望这一次，他们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吧。
最后一届巴黎双年展中，不可逆转的年轻化态势 ©labiennaledepari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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