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千秋，人生朝露
前不久，曾在2023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非竞赛单元亮相的《坂本龙一：杰作》 (Ryuichi Sakamoto | Opus) 登上大陆院线，让我们追忆起这位留下了无数经典之作的音乐大师。影片由日本KAB公司、美国KAB公司联合出品，中国电影集团公司进口、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发行、译制，记录了坂本龙一生前最后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呈现二十首经典曲目。在这一百分钟里，音乐即对白，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故事，也让那些情感充沛的电影瞬间再次浮现眼前，使乐迷影迷们在影院热泪盈眶。
✦ 《坂本龙一：杰作》海报
✦ 坂本龙一 © 2014 Kab America Inc.
坂本龙一(Ryuichi Sakamoto) 毕业于东京艺术大学作曲系，早年接触到摇滚乐，同时结识了高桥幸宏与细野晴臣两人，组建起YMO (Yellow Magic Orchestra) 乐队。坂本龙一在乐队原本的电子乐风格上，添加了自己风格化的实验先锋音乐属性，或许可以说是他在流行乐领域里的一次“玩票”。
坂本龙一曾说，在流行音乐中，对他影响最深的莫过于披头士 (The Beatles) 的音乐。其实，准确地说，并不是披头士音乐本身的影响，而是披头士对于自己每一首音乐作品的细致打磨。不过，影响坂本龙一最深的莫过于古典乐，其中，要数巴赫 (Johann Sebastian Bach) 和德彪西 (Achille-Claude Debussy) 的音乐影响最为深远。
✦ Yellow Magic Orchestra乐队 ©️ Sony Music Entertainment (Japan)
迫于音乐观念的不同，YMO乐队最终走向了解散。1983年，坂本龙一迎来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他参演了日本大导演大岛渚 (Nagisa Oshima) 执导的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在其中饰演世野井一角,同时参演的还有英国摇滚歌手大卫·鲍伊 (David Bowie) 及日后名震影坛的鬼才导演北野武 (Kitano Takeshi)。在这部电影中，坂本龙一的表演也算可圈可点，但真正让他名声大噪的，是他为其所写的配乐——《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在此之前，坂本龙一从未涉猎过电影配乐创作，而在这个领域几乎“0经验”的他，凭借人生中第一个电影配乐作品就一举斩获了第38届日本每日映画音乐奖、第7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配乐和第37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
✦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海报
如果说《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配乐创作机会是坂本龙一毛遂自荐向大岛渚“索要”来的，那奥斯卡获奖电影《末代皇帝》 (The Last Emperor) 的配乐创作则是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Bernardo Bertolucci) 硬给坂本龙一的“机会”。在这部讲述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跌宕一生的影片中，坂本龙一以极高的水准完成了配乐创作，并荣获第60届奥斯卡奖的最佳原创音乐奖。
✦ 《末代皇帝》海报
毋庸置疑，坂本龙一对于电影配乐服务于电影本身的把握是十分精准的。当电影《末代皇帝》中宫廷大门打开时，配乐《Open The Door》沉重的弦乐缓缓响起，似乎已经看到一个摇摇欲坠的大清帝国，同时也预示这位末代皇帝风雨飘摇的一生。
✦ 《末代皇帝》剧照
坂本龙一的音乐创作有一种东方人极具内敛的气质，他的音乐里没有大起大落，有的只是客观或感性细腻的表达，宛如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不急不噪地讲述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悟。
《坂本龙一：杰作》由空音央 (Neo Sora) 执导拍摄，用一种极简且黑白的影调，记录了他父亲在生命旅途终点的最后一场演奏会，用二十首纯净的钢琴曲，书写下“一代传奇”最为深情的人生告别。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电影拍摄于东京的日本广播协会NHK509录音室，这是坂本龙一认可的日本最好的录音室。现场化繁为简，除了坂本龙一和他的钢琴之外，仅布置有灯光和十余支收音麦克风。黑白的影调和那些介于其间的灰，都极准确地表现了坂本龙一这场演奏会对于音乐的返璞归真，呈现一场更为纯粹的表演，我们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疲惫，听到他弹错的停顿。当然，坂本龙一用极高的水准完成了全部的演奏。据说，坂本龙一在拍摄时要求每一首曲都要写拍摄脚本，或许正是在这样的要求下，灯光、镜头随着音符、节奏切换变化，每一帧都是真诚至极的娓娓道来。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Andata》是坂本龙一为福岛核事故而作的曲子，在意大利语中，“Andata”意为“离去”。这次，坂本龙一将此曲改成纯钢琴演奏，演绎出别样的情感面貌，似乎像是为自己而奏的挽歌。松驰有度的弹奏，既怀着对生命的眷念，又有不得不离开的无奈。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Tong Poo》原本是YMO乐队的一首电子乐名曲，在电声乐器和鼓的交错中，迷幻的“灯红酒绿”之感扑面而来。据说，这部作品的主旋律灵感源自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用五重奏改编而来。在70年代的日本，《Tong Poo》称得上是先锋性实验电子乐。坂本龙一也曾与前妻矢野显子有过四手联弹的版本，能听到两人弹奏的技巧与默契的配合，但最完美的版本也许还应属这次生命尽头的演奏。影片中，坂本龙一在弹奏这支曲子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欣慰且稚童般的笑容。他将此曲演奏得极富画面感，主旋律明朗而轻快，而当主旋律隐去，钢琴的低音又发出轰鸣，犹如乌云密布。如果说《Tong Poo》最初的版本营造了一个迷幻的电子世界，那么这个版本就是洗净铅华，回归到“宫崎骏”风轻云淡的童真世界。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而关于无数人铭记在心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此次的演绎可能是最为干净的一个版本。或许正如聂鲁达的诗句中所说：“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褪去了交响乐繁复乐器的加持，钢琴的独奏化繁为简，让《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传递出更为感人的音乐情感。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二十首曲子去掉了所有配器，留下最纯粹的钢琴，简单、真挚，似乎在还原坂本龙一写下这些作品时的原始状态，也刻下他对音乐本真的追求。
尽管受古典乐影响颇深，坂本龙一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古典作曲家。他会在自己的创作中融入很多不经意的元素，甚至加入一些自然或非自然的声音，让音乐更加灵动。即使头发已经花白，他也依然在利用电子设备制作音乐，坚持探索着音乐的无限可能。
坂本龙一曾说：“通过人类的工业加工，文明的力量把自然嵌进模具里。声音也是，如果音准不对的话，人们就会说琴松了、走音了。其实并非走音，而是这些自然的物质正在拼命挣扎着要回到过去的形态——那些跑调的音是大自然修复力的冥想。”
✦ 《坂本龙一：杰作》剧照
坂本龙一的音乐之路始于古典乐，在旅途中遇见现代音乐，探索，畅想，反思，然后返璞归真，终其一生，他都在追求着音乐最为纯粹的表达。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坂本龙一用自己最喜爱的音乐和钢琴，完成了一个音乐家对这个世界的告别，也为乐迷影迷们留下永远值得聆听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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