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网友抢茅台：神秘的中签率，真假难辨的黄牛 | 棱镜
作者 | 李超 编辑 | 杨颢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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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又抢到了！”4月初的某天晚上，刘露把刚刚获得的茅台订单截图发到了微信群，引得朋友们又一波刷屏羡慕。这已经是她五个月内在电商平台抢购到的第9瓶飞天茅台了。
与刘露好运气呼应的，是贵州茅台（600519.SH）股价在疫情后强势反弹。过去一个月，其由最低不足1000元/股上涨超过20%，以1.5万亿总市值反超工商银行（601398.SH），成为A股市值最大的公司。
4月21日晚，贵州茅台发布2019年财报，去年营收889亿元，同比增涨15%，净利润高达412亿元，同比增长17%。在交出“印钞机”一样的成绩单后，4月22日收盘，茅台股价达到每股1245.5元，再创历史新高。
资本市场高奏凯旋时，刘露身处的则是另一个茅台“战场”。3月底到4月初，节后新一轮线上抢购茅台活动在各大平台展开，在苏宁易购、天猫超市、京东、永辉生活和物美多点上，每天都有上百万人次加入。
“比口罩还难抢！”李钰也在“抢茅”大军里。她每天调好闹钟，比起床上班还要准时，但半个月来的屡次受挫，已经让她心灰意冷，认为这纯粹是一场“骗局”。
对于许多抢购失败的人来说，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和感情，还有流量。自从茅台增加电商和商超直营渠道，以及五花八门的抢购规则推出以来，关于平台利用茅台作为噱头为各自引流的争议从未停止，平台对此极力否认。
如今，在“抢茅”道路上，有人选择放弃，有人还在坚持，也有人正在加入。
各大电商平台上抢购到飞天茅台的消费者留言
5个月抢到9瓶：“运气守恒而已”
“我觉得就像上海拍卖车牌一样，要锲而不舍。”作为线上抢购茅台的“成功人士”，家住上海的刘露认真的对《棱镜》总结道。
去年9月，贵州省招标有限公司公示，苏宁易购和天猫成为茅台酒首批中标电商平台，国庆节前后，两家平台开始以预约抢购的方式销售茅台。
刘露并不是网购达人，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促销信息，虽然她是苏宁易购的付费会员，但平时也只会购买一些诸如纸巾和牛奶的日用小商品，一年的网购金额总共才一千多元，今年几乎没有消费过。
很少喝白酒的刘露知道能够在苏宁易购上抢购茅台，已经是去年11月的时候了。“朋友在群里各种讨论怎么抢茅台，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抢一下”，考虑到“闲着也是闲着”，并且当时“飞天茅台价格炒得很热”，在群里好友怂恿下，她加入“队伍”，参与了11月月底最后一期活动。
苏宁易购上会员抢购茅台推荐标语：抢到赚到！
刘露向《棱镜》回忆，当天晚上，她调好闹钟，盯着倒计时，等待按钮由灰变亮后，“一顿狂点”。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居然一击即中，成功买到了一瓶1499元的飞天茅台。她马上把截图发到了微信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很意外，因为周围朋友都告诉我特别难抢。”刘露说，自己第一次抢购的时候，甚至不知道系统默认是1，要手动把数量调成2，所以那次才只抢了1瓶。
“是他们教我抢的，结果只有我抢到。”首战告捷后，刘露开始不断刷新朋友们的“认知”。
去年12月，她再次在苏宁易购平台上抢到2瓶飞天茅台。今年春节前，她在头两个月分两次抢到4瓶，3月份因为疫情原因没有顾上，而到4月份开始的最新一轮抢茅活动中，她在5号又买到了两瓶。
于是，刘露提前在苏宁易购平台上完成了每年6瓶的会员限购指标，5个月时间总共买到了9瓶。
而且至今为止，刘露仍然是朋友圈中唯一在电商平台成功抢购到飞天茅台的人。
“身边都是抢到特别绝望的那种，到后面他们都属于很无语了。”刘露说，现在大家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为什么只有你抢到”，每到这时，她都会泯然一笑：“运气守恒而已。”
抢得到口罩，却抢不到茅台
同大多数人一样，李钰也是抢到绝望。
李钰居住在北京，大到装修建材、小到服装和日用品，几乎全部消费都来自网购。
疫情严重时，李钰每天都会准点在网上抢购正品口罩，起初从未成功，后来，她在一个口罩购买微信交流群中，知道了一款帮助倒计时掐点的手机APP，使用后，将成功率提升到了30%。
疫情趋缓后，口罩不再紧缺，逛淘宝时，李钰无意中看到了天猫超市抢茅台的活动，便顺手加入了抢茅大军。她琢磨着把抢购口罩的心得复制过来——“倒计时”和“狂点”，几乎是线上抢购的标配——“万一抢到了呢”。
可惜，与刘露的“命运”不同，在4月初至今的半个月抢购中，李钰在每晚的8点01秒都会铩羽而归，“立即购买”变亮瞬间便是“商品不足”，她最接近的一次是已经进入到了确认订单页面，但倒在了付款页。
《棱镜》也尝试在线上连续一周抢购茅台，但与李钰的遭遇一样，在天猫，每天早晚的飞天茅台以百分秒的速度被抢购一空，其中两次手机卡死在白色读条页面，需要重启App；在京东，《棱镜》充值成为Plus会员后获得抢购资格，但也都是瞬间秒光。
天猫晚8点秒光的茅台
因为电商平台抢购飞天茅台如火如荼，各类“抢茅”经验也在社交媒体上层出不穷。有人建议以退为进，推迟半秒下手点击购买，避开拥堵；有人建议抢购前重启手机；有人建议手机放到抢购页面，然后在PAD上搜索格林尼治时间，这样对照更加准确。
在经验分享上，刘露无疑拥有“发言权”，她总结出了四大法宝：首先，要持之以恒，不能一两次没抢到就放弃；其次，要提前把地址、电话等信息填好，倒数15秒时一路“狂点”，不能有半点犹豫；第三，关闭所有无关程序。
最后一条，是刘露的“独门秘籍”：每次抢购前，她都会走到无线路由器的旁边，因为“感觉距离近速度会快一点”。
神秘的中签率，真假难辨的黄牛
4月份，随着京东商城的新晋加入，几大电商平台终于同时开启了新一轮抢购茅台活动。
其中，刘露参与的苏宁易购条件最为苛刻，须要开通149元/年的Super会员或者PP体育高级会员，同时要在今年有过1次消费才有资格预约；李钰参与的天猫门槛最低，每天早10点和晚8点，普通会员即可加入；京东商城则居中，同样须要149元/年的Plus会员才有资格，但并不要求消费记录。此外，苏宁和京东须要在上次抢购时间段结束后对下次抢购进行预约。
但究竟有多大概率在电商平台抢到飞天茅台，仍然没有确切答案。
包括京东、苏宁、多点和永辉生活，都对销售规模讳莫如深，拒绝发表任何评论。某电商对《棱镜》私下表示，贵州茅台公司对平台“打过招呼”，不允许公开任何关于茅台销售的数据。
天猫在回应《棱镜》时表示，目前平台上日均有几十万人次参与抢购，而在特定大促活动中，会增加茅台销售供应，去年“双11”当天共放出8万瓶飞天。
《棱镜》在抢购茅台过程中观察发现，京东每次抢购的预约人数基本都在50万左右，苏宁易购预约人数最多也曾超过40万，但多数在10万到20万左右。
在茅台购买页，自去年10月开抢以来，苏宁易购上评论总数为28万，因为非购买者无法在苏宁上进行评论，这个数字基本等于购买者评论数；而今年4月才开始抢购的京东总评论数已经达到12万，但其中夹杂大量非购买者在购买者评论下进行的回复，如果以“好中差”三种评论数定位实际购买者评论数量的话，大概为4.6万；同样是半年前开抢且能自由评论的天猫，总评论数则接近7万。
京东上有超过50万人预约抢购茅台活动，苏宁高峰也曾达到46万
“大概3次能够命中一次。”刘露在4月份抢购成功的那次，距离活动开始前半天预约人数不到10万，40万左右那次则未能抢到。她总结说，苏宁易购用户量较少且门槛最高，相对会更容易一点，但知道活动的人越来越多的话，概率也会变小。
“有些人一两次没抢到后，就会觉得被黄牛用软件买走了，最后只剩下我这种买到的人相信是真的，坚持抢了下去。”当初带刘露“出道”的朋友中，很多人都已放弃，“他们抢一两次就放弃了，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命，干不了这活儿”。
在某论坛，《棱镜》看到大量抢购茅台经验交流群，而推销抢购软件占据主流。在一个推销贴中，一位商贩晒出自己的抢单画面：用大批电话卡和手机注册不同账号，以2998元2瓶的价格同时多次抢购到飞天茅台。也有交流群中，推销抢购软件的同时还高价收购茅台。
抢购茅台软件贩子晒出的广告图，真假难辨
对此，天猫对《棱镜》表示，茅台与其合作的一部分原因为天猫精准打击黄牛的技术能力。开展抢购活动半年来，其防刷单能力持续上升，去年“双11”，天猫在瞬间涌入的近百万茅台抢购订单中，对黄牛的拦截率超过了99%。
促销引流“阳谋”？
“假的，纯粹是个噱头。”在李钰看来，抢购茅台活动为平台“引流“大于卖酒，也是她最终放弃的理由之一。刘露的朋友中，也有很多人持有这种想法。在某维权专用App上，甚至有用户投诉电商通过茅台诱导购买会员。
对于该问题，苏宁易购曾表示，正是为了防止黄牛进入，才设置了必须有消费记录的付费会员才能预约的高门槛。
目前看来，相比老牌电商，“抢茅”对于传统线下商超转型来说，的确更为重要。
在永辉超市3月8日开始到4月底的抢购茅台活动中，均要求永辉生活App的注册用户才能参与预约和中签，并且仅限于重庆、四川和福州地区。
一方面，永辉生活是永辉超市走向线上的重要产品，另一方面，限购区域也是永辉的主要“粮仓”。根据商务部网站引用的数据，永辉超市2019年在重庆、福建和四川地区的新开门店分别达到22家、18家和15家，分列第一、三和四位，上述三个地区也排在其营收前三位。
除永辉外，物美超市也必须通过物美的多点App在线预约才能参与购买，规则为须要连续3个月累计消费2000元、连续6个月累计消费大于3000元或5000元，才能分别购买2瓶、4瓶或6瓶。而在地方性商超中，江苏金鹰要求用户先在其小程序“金鹰购”上花费388元取得购买权，然后凭借VIP卡号才能在线下买到一瓶平价飞天茅台。
永辉生活和多点对于茅台是否能够促进线上App流量的问题均不予置评，但根据此前媒体报道，其对设置门槛的普遍解释是为了更加精准的让飞天茅台真正被忠实客户所购买到。
“0门槛”的天猫有自己的说法。其对《棱镜》表示，自己目前是唯一不设会员、最低消费门槛、将茅台平等开放给所有消费者抢购的电商平台，天猫无意通过茅台吸引眼球或增加会员收入。
《棱镜》在抢购中发现，苏宁易购和京东的抢购茅台活动讯息相较天猫更加明显，在首页或是右下角“我的”页面均有直接链接；天猫则较为隐秘，在搜索栏输入“茅台”后，活动链接出现在搜索结果第三的位置上。
苏宁易购和京东均在首页推荐抢购茅台活动
刘露也发现了天猫的活动链接“比较难找”，但抢到9瓶茅台的她站在了平台一边，认为不存在什么“噱头”。她说，身边朋友中，尽管“有人会特意购买会员跟风炒作一下，毕竟一个会员也不是很贵”，但“大部分人都是本身就会在上面买东西的付费用户”。
对于流量固定的特殊渠道，飞天茅台的“人气”并不旺盛。春节前、疫情尚未爆发时，《棱镜》在首都机场免税店里看到，咨询飞天茅台的客人并不多，店员告诉《棱镜》，机场免税店偶尔会有几瓶飞天到货，但并不会“秒光”，当天下午就有一批茅台到货，但凌晨一点才卖完。
“抢到几瓶茅台也发不了财，有些朋友要孝敬老丈人什么的，就卖给了他们，最多就是让他们请我吃顿饭。”刘露将部分抢到的飞天平价转给了朋友，余下的暂时囤在了家里。她说，自己“不想靠这个东西赚钱，最后连朋友都没有了”。
（文中刘露、李钰为化名。作者孙宏超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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