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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說，他想「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把祝福送給每一個陌生人。可惜，暢想著「春暖花開」的海子在兩個月後就以慘烈的方式揮別了人間。海子的山河沒等到自己的溫暖，塔門的牛牛們卻擁有了姓名。
塔門，古稱「佛塔門」，據說取自「呂字疊石」像佛塔之形，曾是惠潮與廣州府海路交通的一個中途補給站。早在明朝萬歷年間（1573-1619）編的《粵大記》沿海圖中，便有塔門島的記載。
這座與「高樓林立」、「人潮洶湧」格格不入的遠世之島，素有「香港後花園」之稱，居於大灘海、大赤門及大鵬灣之間，與北部的赤洲、西南的西貢隔海相望，輕悄悄地坐落在香港的東北角。作為典型的漁村小島，塔門海岸線之俏麗自是不必多提，岸邊多為峭壁、天然海蝕洞穴及奇岩怪石，是港人忙裏偷閒、聽風觀海的好去處。可這並不是塔門一絕，真正讓它出圈的是青青草原與可愛牛牛。塔門的英譯名為「草洲」（Grass Island），全因島上有一大片遼闊的草原。在香港旅遊發展局的玩樂指南中，塔門與太平山頂、麥理浩徑、南丫島等並列於戶外探險榜的「香港山野樂」一欄，其宣傳標籤即為「草原小島漫遊」。筆者也曾慕名前往。當日，我們從港鐵大學站B出口，步行10多分鐘至馬料水碼頭，等人齊後一同乘坐輪渡。有位朋友遇上突發的交通問題，在算出自己可能遲到後差點放棄趕路。因為是週末，錯過上午8:30的班次就只能12:00才有上船的機會，若換做週內更是要等到下午3：00。好在她遇上了一位靠譜的的士司機，趕在8:28分臨起航前將她送至。
雖然如此，卻不能說去往塔門交通不便。從運輸局公佈的時間表來看，西貢黃石碼頭與塔門碼頭的往來班次比較多，約1個至1.5個小時就有一班，一天7-12班遊船不等，航程約35分鐘。除了固定航班外，亦可約上三五好友自行包船前往。
在幸與不幸的探討中，一小時的航程很快被打發過去。甫一下船，伴著輪船的機械聲與士多店傳出的懷舊風華語流行歌聲，入眼的是露天海產乾貨小攤、頗有風霜的低樓與一雙雙魚尾紋縱橫的笑眼。據統計，島上居民主要為塔門的原居民以及漁業式微後遷上陸地的水上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農林牧漁，自給自足。鼎盛時期，面積僅為1.69平方公里的塔門居住著2000餘人。只是隨著時代變遷，年輕一代多搬往市區謀生，逐漸只剩下少部分老人與無主的黃牛仍留守島上。
這座暮氣深沉的小島並不見頹勢。色彩鮮艷、野趣橫生的星空大海與草場山林攬客無數，眾人一番跋山涉水只為了日暮觀星、日出眺海，與牛為友，享露營之樂。暫留的行山健將、愛寵達人、露營體驗官都有所屬；久居的村民開設士多或餐廳來招待假日郊遊的遊客，生活火熱而有盼頭。據報道，隨著「深度遊」的興起，境外遊客不再執著於「水泥森林」、「購物天堂」，越來越多人選擇打卡自然景觀。有記者表示，2019年五一黃金周期間，塔門火爆異常，甚至接待了一個由45名內地旅客組成的大型「徒步團」。至於疫情期間，受封關影響，塔門搭上「本地遊」的順風車成為港人休閒度假的熱門之選，不僅旅行團多有宣傳，傳統報業也紛紛給予關注，香港商報讚其為「避世天堂」。只要在碼頭左邊小路前走十多分鐘，再經過梯級，即可到達草原。草原經常有「原居民」塔門牛出沒，牛牛們性格溫馴，是網紅吉祥物。現實的塔門草原並不如宣傳照上般綠草如茵，多有黃土裸露，像是打滿補丁的舊衣，惹人唏噓。在山頂觀海亭稍作休息時，也未見牛牛的身影，只有遍地「牛味」作為牠們存在的痕跡。有位義工談到，不是牛隻飯量太大把草地吃禿的，相反，牠們常常無草可吃；牛牛們並不害羞，往日多在此散步，當日或許是因為陰天，牠們轉到別處找太陽了。轉下山坡，我們終於看見三三兩兩為伍的牛群，其中一隻牛牛的大肚子各位醒目。面對我們的好奇發問，牛義工解釋，牛牛的肚子中並非牛BB，也不是積食，而是腹水。塔門的牛隻多為前人留在島上的流浪黃牛，曾是幫助當地居民耕地種水稻的一把好手，後因「農民唔再種米」而被遺棄在此，不斷繁衍，終壯大為可觀的牛群。黃牛鐘意在山坡及草地上食草，但很多牛牛卻經常覓不到草，只能改食垃圾。
面對如此現狀，有網友消極預測，「正如改變人類惡習需要用一整代人的時間，要糾正這種中毒太深的牛習，也許要待整代塔門牛死去，下一代才會重新學習在山間覓食。」
據牛義工介紹，近年露營、野炊、放風箏等活動頻頻，對草地造成了不小的傷害，而侵害速度又遠快於草地的再生速度，草原逐漸退化為荒野。同時，漁農自然護理署還表示，隨便給牛牛餵食不僅會「影響佢哋天然習性同求生本能」，還容易培養出牠們向遊客搶食、翻垃圾的壞習慣，甚至有可能造成牛牛的身體不適及消瘦，危害健康。
為了宣傳護牛禮節，有義工組織為牛牛們舉辦過「一生牛一次」塔門牛王選舉，每一隻牛牛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競選標語。活動為期約3個月，共有64位熱心網友參與投票，其中牛怕熱C位出道，成為本屆牛王；牛大力與牛油果以微弱的票型差距惜列第二、三位。塔門牛王閃亮登場，但牛牛的生存危機並未解除。如果草原不再，這些流浪的牛牛還能以何為生？這個世外之地又憑什麼吸引遊客？島上漸漸無縛雞之力的原住民又將如何生存？憑有400多年歷史的天后古廟，還是海膽炒飯與魚蛋？天人合一或許需要聖人之智，但反思人與自然的關係的楔子只要一只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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