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潮汕味”最浓!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九行 Author 老艺术家
在凤凰山脚下
藏着一座隐世的粤东小城
乍看之下不甚起眼
走近之后,哦豁,不得了
它可能是“潮汕味”最浓郁的城市
你们可能已经猜到了:潮州。
提到“潮州”,大多数人不过想到两样:韩愈和美食。稍微有点旅游触觉的,可能还会想到牌坊街和广济桥。但若用这些浮于表面的元素来概括潮州,那未免太肤浅了。
谁让潮州自东晋建制以来,便一直是粤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过去无论是从京城被贬的官员,还是往来东南亚的船只,在粤东地区,多数都是由潮州“照单全收”。
走进潮汕地区,你还会发现很多老一辈潮汕人都对“潮州”二字有执念。原因无他,“潮州府(泛指潮州、汕头、揭阳三地)”比“潮汕地区”先存在了一千多年。哪怕在海外,老外们都是先识“潮州”,后识“潮汕”。
这座千年粤东小城,该为自己代言了。
潮州,真的不当“大哥”好多年了。久到可能连潮汕人都忘了,潮州曾经是粤东中心。
“潮州”之名,取自“在潮之洲,潮水往复”之意。这名真没改错,自隋朝改名的一千多年后,潮州的命运也如潮水般,潮起潮落。
潮州在开局拿到的并不是什么好牌:在中唐以前,这里人烟稀少,环境恶劣,山地、丘陵占了65.2%,可用耕地非常少;又因群峰起伏、河流纵横导致该地恶瘴丛生,不时有鳄鱼出没,连韩愈赴任之时都写下“好收吾骨瘴江边”,随时做好因公殉职的打算。
但韩愈显然想多了,他没想到上天用山给潮州关上一道门,又会用海开了一扇窗。
既为“潮”,自然有海,潮州濒临南海。
在水方面,潮州从来不输。打开地图,你会发现潮州地处闽粤交界,隔壁就是福建漳州,回头一望是广东。连《潮州府志》都评价:“潮郡东南皆海也。左控闽、漳,右临惠、广,壮全潮之形势,为两省之屏藩,浩浩乎大观也哉。”更运气爆棚的是,穿城而过的韩江水直通南海,这一下,潮州的水路彻底打通,到了宋朝航海时代,潮州的命运便随着海水一路水涨船高。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潮汕地区最早的对外通商港口,不在汕头,在潮州。潮州的庵埠港、拓林港,兴于明清,极盛一时,“暹罗、日本及海寇皆泊巨舟于此”。南来北往的货物、人声鼎沸的航道,毫无悬念地把潮州推至粤东商贸中心、韩江流域经济中心的地位。“山瘴之城”,早已变“海丝重镇”。
潮州古城的布局也得以在明清大致定型:从太平路北端昌黎路口起向南至开元路口,是当时最繁华的闹市中心,手工业、工商业蓬勃发展,蔗糖、陶瓷、潮绣远销南洋。到1934年,潮州初具规模的座商已有146个行业、2418家,其中太平路座商有372家。
《古城概览》中描述了当时潮州街道的繁华景象:“多酒楼茶室、旅舍戏院,官吏宴会,商贾迎宾,多聚于此。”
经济的发展,令潮州当时两样大宗货品声誉日隆——潮盐和陶瓷。
潮州的盐业在宋朝就已发展得不错,光是官方盐场就占了广东半数以上,个体盐户更不计其数,人人围海煮盐。《宋会要辑稿 ·食货》载:“绍兴二年 (1132年),广东盐利,广州30万贯,潮州10万贯以上,居第二位。”宋人王安中看了如此盛景都忍不住作诗:“万灶晨烟熬白雪 ,一川秋穗割黄云。”
而陶瓷就更不必说了,直到今天,陶瓷业仍是潮州的支柱产业之一,被封“中国瓷都”。
在唐宋和明清年间,潮州的笔架山窑被视作“海丝之路地理坐标”,有99个窑场,光是1个窑,最高年产可达100万件,不仅满足百姓日常所需,还顺着韩江进入南海,远销日本、朝鲜、东南亚,乃至中东等地。
都说“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商”,这话真不假,自古带了做生意DNA的潮人,早就乘着红头船随着货品闯南洋。《2009全球潮商经济白皮书》介绍,当时东南亚国家华人资产中,近一半是潮州人的;而侨居海外的5000多万华人中,有20%是潮州籍;李嘉诚、刘銮雄、朱鼎健等皆是潮州籍商人。
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象,为什么华侨回来建成的潮州庴会堪比“皇宫”。顺着海运这条财路,潮州留下来的文化又可谓辉煌无比。
在潮汕地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千万别跟潮州比文化。虽然它已不再是粤东的经济中心,但潮州,依然是粤东的文化中心。
俗话说得好:“到广不到潮,白白走一遭。”经1600多年碰撞融合的中原文化、海洋文化和土著文化,被潮州这座城沉淀成潮州文化:潮州方言、潮剧、潮乐、潮州木雕、抽纱、潮州功夫茶、潮州菜,莫不令人眼前一亮。你敢相信,作为一座粤东小城,潮州竟有15个国家级“非遗”?
管他潮起潮落,潮州人的精神滋养足了。
潮州学者饶宗颐在《潮州志》里说过:“潮事最古可征者,当肇于嬴秦之戍揭岭。”自秦统一岭南以来,就不断有自中原南迁至福建的福佬人和自赣入闽、粤的客家人进入潮地,再加上当地世居的蛮、獠、俚、畲等原住民,就长期混居融合成如今的潮州民系。
乍一看,潮州带了“闽味”。这和老艺术家之前写过地处两广交界的梧州类似。地处闽粤交界的潮州也一直在福建和广东之间反复横跳,于是形成了“粤地闽风”的个性。这种在文化上属粤属闽的争论不只现在有,早在明朝《永乐大典·风俗形胜》就写过:“潮州府隶于广,实闽越地,其语言嗜欲,与福建之下四府颇类 。”
潮州话就属闽南语系的其中一个分支,也被称为“中国最古远的方言”。作家王朔曾笑称:“秦始皇讲一口潮州话。”这虽然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学界认为自秦人入岭南后,因其三面环山、一面环海的封闭地形,语言不会产生太大变化。因为太接近古汉语,潮州话又被公认为“中国乃至世界最难学的语言之一”,8个声调,光是一个“kiang(强)”,就足以令你重建语言系统。
除了地理关系,潮州文化发展到今天也与一个人脱不开关系:韩愈。这位来自唐朝的贵人,虽然在上任之时被南方瘴气吓得瑟瑟发抖,但他做事绝不含糊,治鳄患、废奴隶、兴乡学、开民智,这桩桩件件都被老百姓记在心头,导致潮州千里江山皆姓韩。
人们把鳄溪改成“韩江”,把笔架山改成“韩山”,还建了韩文公祠以示纪念。
最突出的是,他在潮州掀起一股“考科举”之风,把“家贫子读书”刻进潮州人的基因里。据记载,潮州进士在唐朝只有3名,到了宋朝增至172名,明朝160名,清朝142名,一直在广东名列前茅。潮州人还给韩愈的,是一座座牌坊。状元、进士、忠臣、孝子,皆是潮州人立坊的对象,在小小的潮州古城,昔日竟林林总总立了570座牌坊,还原成如今极具风韵的牌坊街。
商业、教育的发展,又反哺了潮州的地方文化。这一点,在风貌上足以看出:
过去韩江水运虽繁茂,但始终不利于两岸人们生活,又不利于盐运收税。于是,宋朝始建、明朝定型的广济桥一出,世人皆为之惊叹,称它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船来桥开,船走桥合,只要到这座浮桥上走上一遭,无不被潮州古人的智慧折服。
而许驸马府、潮州开元寺、己略黄公祠、从熙公祠、韩文公祠、潮州老城古民居建筑群、龙湖古寨等,早就用岁月的刻痕,兜住了古今潮州人的生活。
不同于大城市里的“卷”来“卷”去,潮州人早已过上“平平无奇”的生活:用一杯功夫茶打发早晨,看看潮剧,吃着外人驱车来才吃得上的潮菜,得空了,就逛逛手工艺市集。
潮州人没有丝毫浪费祖宗留下来的“古汉语”,把8个声调的潮州话化作潮乐和潮剧。
老一辈的潮州人依然对潮剧情有独钟。潮剧是用潮州话演唱的一个古老地方戏曲剧种,源于宋元的南戏。剧中运用大量的方言、俚语、歇后语来表演,生、旦、丑、净都令潮州人无比熟悉和亲切。
要叹潮剧,最好的配搭是功夫茶和潮菜。
潮汕人对功夫茶的迷恋,已经到了全国皆知的地步,作为其中一分子,潮州也不例外。
潮州的饮茶风俗最早可追溯到宋朝。当时潮州八贤之一的张夔有诗云:“燕阑欢伯呼酪奴,鸾旌凤吹光寒儒。”其中“酪奴”就是指茶。到了清代中期,整个潮汕地区喝茶已经蔚然成风,所以你不难看见潮汕人开车、出远门、野餐,都得随身带着茶具。
而潮州菜(泛指“潮汕菜”)更是能出一本书。翻开菜谱,不难看见里面保留了大量的古风遗存,如疍家的海鲜、畲族人祭祀的粿、中原流传下来的“金齑玉脍”(鱼生)、魏晋盛行的野菜文化(益母草、麻叶)等。
中原与百越的杂食,也很好地被潮汕人保留下来,如生腌蟹,至少可以追溯至宋。宋朝祝穆在《事文类聚·介虫·蟹》里就记载过一道“洗手蟹”的做法,跟今天的“生腌蟹”类似:“北人以蟹生析之,调以盐梅芼橙椒,盥手毕即可食,目为洗手蟹”
益母草猪杂汤
生腌蟹
南洋的饮食风俗也一度影响了潮州人。沙茶酱,本来自印尼传统酱料沙爹(Sate),传入潮州经改良后,就变成牛肉火锅的最佳拍档——沙茶。
但到了潮州,很多人都会为饶平狮头鹅、潮州打冷、鸭母捻、潮州柑、凤凰单丛茶着迷,甚至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北。
饶平狮头鹅,美名远播
鸭母捻五粿汤
不过,还有人说:“潮州,是被美食耽误的民艺宝地。”对,如果你对于潮州满脑子都是吃的,那实在太对不住潮州的内涵。
过去,潮州民间有“斗工”现象(谁做得好用谁的),导致潮州的嵌瓷、金漆木雕、刺绣、抽纱、大吴泥塑、花灯剪纸等异常发达,哪怕拿到全国乃至东南亚去说,也能赢得一个“哇”字。
嵌瓷是潮州人的老手艺了,机灵的匠人把瓷碗一摔,再一粘合,竟变魔术似的把碎瓷变成了房檐上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嵌瓷;而金漆木雕、潮绣更能体现出过去潮州人生活的奢靡,己略黄公祠把木雕做得层层叠叠再贴金,潮绣的“垫金绣”用金丝银线绣出浮雕立体之感,最是考验绣功。
随着海水的脚步,在上世纪,敢闯的潮汕人已经把建筑、美食、风俗带到南洋。
实在不得不感叹:有了这一身锦绣文化,潮州人又何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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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九行
编辑 | 吴展桥
校对 | 居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