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洋气的县城,在岭南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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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当中国最最传统的乡村遇见世界
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
乡土,中国社会里最传统的一部分;西洋,外来文化中最激烈的一部分。当两者相遇、勾兑,所衍生之地一定无比耐人寻味。
再也忍不住好奇,目光搜遍大半个中国,没想到,是岭南西南部一座躲在犄角旮旯里毫不起眼的县城给了我答案。
别藏了,就是你,广东开平。
说起开平,还要“拍拍灰”才能拎出来,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了。明明被赋予“开通敉平”的美好含义,却在好几个世纪里湮没在中国无数的村落里,无人问津,直到世人发现那遍布乡土之间、举世无双的1833座碉楼群。
至此,开平终于被看见。但开平又不只有碉楼,它那引人入胜的乡土风物、穿越了大半个世纪的粤剧红腔、香气袭人的马冈鹅,都在吸引着人们归来。
若论中国乡村,开平一定是那最独特的一员。无他,它身上的西洋味实在太浓郁了。这在其他省份乡村里,着实难得一见。
“开平碉楼与村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首席专家张国雄曾经说过:“开平碉楼是全球化的一个产物,中国乡村进入全球化,就是从侨乡开始。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开平的地方志记载,这里的民众‘衣、食、住、行,无一不资外洋’……大量开平人靠侨汇生活,这里是最早融入全球化的中国乡村。”
中国乡村、全球化,这一点可太有意思了。
但提到开平,大多数人只能面面相觑,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怪乎,老艺术家写过江门在湾区城市里存在感极低,而开平不过是江门辖下的一个县级市,更几近透明。
但揭开箱底,你会发现它是一颗名副其实的“蒙尘明珠”:开平,位于珠三角西南部,过去处于新会、新兴、恩平、新宁四县交界的“四不管”地带,山岭纵横、水网密布,又导致其政令不通,匪患猖獗,于是这里渐渐成为法外之地。剧本照这样写下去,开平是属于那种把一粒尘埃放入大海,连响儿都听不见的地方,但意外偏偏发生了。
19世纪中叶,美国、加拿大相继发现金矿,再加上铁路的修筑,需要大量的华工。人们在乡下受够了望不到头的苦日子,便相约漂洋过海出国谋生。尤其在鸦片战争前后,《开平乡土志》记载,当时“父携其子,兄挈其弟,几于无家无之。”
但无论船只漂得多远,受中国传统的“落叶归根”思想影响,回乡“买地、起屋、娶亲”才是亘古不变的主流。于是,这些原本来自万里之外的西洋风物,便随着开平人的脚步,落入中国乡野之间。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碉楼。你很难想象,具有古罗马、巴洛克、哥特式风情的建筑会出现在中国乡下,开平是个特例。
在鼎盛时期,开平人用3000余座碉楼填满乡野间,光是在1912-1937年间,就有1490座碉楼诞生,尽管风雨飘摇,但至今仍有1833座碉楼保存下来。当时连童谣都有得唱:“燕雀喜,贺新年;爹爹去金山赚钱,赚得金银成万两,返来起屋兼买田……”
但这些碉楼并非“照搬”西洋风格,而是结合家乡洪涝、匪患多的特点,碉楼平地起,分为更楼(预警)、众楼(防洪避匪)、居楼(居住)三种类型,看似“不中不洋”,但正如张国雄教授所言:“它(碉楼)不是文化移植,而是文化的吸收和创造……这样一种‘不土不洋不中不西’的建筑,全世界唯一,更具世界意义。我愿把它称之为‘中国农民的创造’。”于是,锦江里、马降龙、自力村和三门里这四处作为“开平碉楼与村落”代表,入选世界文化遗产,这也是广东省第一个“世遗”。
作为最早融入全球化的乡村之一,开平在上个世纪已引入西洋风物。
据民国《开平县志》卷五记载,住在碉楼的人们“喜番服,重西餐,讲民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开平乡村,人们已经用上座钟、碗碟、留声机、浴缸、暖水瓶等舶来品,是谓“充斥市场者,境外洋货尤占大宗”。
在开平的街头巷尾,学校、图书馆、居民楼无不充斥着大半个世纪前的西洋味。
但开平最厉害的,是连祠堂都中西合璧。开平塘口的谢氏祠堂,前座就运用了西式外墙+传统祠堂修建。你确实无法想象,在乡下祠堂——中国乡土社会里最神圣的地方,会融合西洋风物,这确实体现出中国乡村接纳外来文化的包容性和先进性。
虽然西方文化在进入中国乡村后曾引来强烈冲击,但经过数十年的碰撞,已沉淀成随处可见西洋风情和乡野风情相互融合的产物,都说“建筑是社会关系、生活方式、思维转变的最佳记录者”,开平诚不欺我。
你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碉楼”比开平出名多了。但要了解一个地方,落点还是要回归到它本身。
开平,本就是个非常安逸的县级市。
一条潭江,把开平分成长沙、新昌和荻海三个区域,在这一点上,与武汉三镇相似,故开平又有“小武汉”之称。苍江、潭江在开平相会,导致其水网密布,水多、桥也多,城区更有“三江六岸十八桥”之称,潭江大桥、荻龙桥、三江桥等一座座桥梁风雨无休地架接起开平人的生活。
开平的人口不多,69万。而生活在海外的开平人就有75万,是妥妥的“侨乡”没错了。
碉楼、稻田和桥梁,导致开平人的生活用一句话可以总结:既可进城“车水马龙”,也可退往村庄“云卷云舒”。
因靠近水路,开平也曾一度昌盛。临近苍江的楼冈墟,在20世纪30年代的鼎盛时期,就有80多家临街商铺。1932 年的《开平县志》载:“每岁八月十一日,网市尤为热闹……其邻县购网者亦结队齐到,初十夜旅客露宿,挤拥达旦,他市所未有。”
而荻海埠开埠以后,也成为台、开、恩等县农副产品的重要中转站,果栏、猪栏、海味栏等相继开业。而积累至今,开平还有嘉士利饼干、味事达味极鲜酱油和广合腐乳等拳头产品。
在开平,还有区别于江门市区的方言。开平话属粤语四邑方言片区,在内部又可细分为赤坎片、城内片、水月片和龙马片。又因开平靠近台山,开平话和台山话虽然存在差异,但两者基本可以互通。
在开平话里,“地除”表示“知道”,“返来”表示“回来”,还有一些结合了外来洋文的方言,比如“市的”指拐杖(stick)。
这些独特的四邑方言,又汇聚成开平民歌。在乡间、在庙头,对于开平人们来说“无意不可表,无事不可唱”,比如这首《婆梳梳》,“婆梳梳,捡田螺,捡几多?捡三箩”又在开平世代孩童之间流传。
众所周知,诸多港澳明星祖籍皆为江门五邑,开平也不例外。侧田、草蜢、周润发、谭耀文、周柏豪的祖籍均来自广东开平。
开平人不只民歌唱得好,提起粤剧那更是风头一时无两。全国知名的粤剧表演艺术家红线女就是广东开平人,其开创的“红腔”唱哭几代人的心窝。《红烛泪》《昭君出塞》和《荔枝颂》更是奶奶辈必备的粤曲歌单。
而在开平民间,还保存着泮村舞灯、七夕慕仙、围香、楼冈网墟、大梧火舞龙等民俗,传统的乡土色彩非常浓烈。
比如泮村的舞灯会,从明朝流传下来,至今已延续了500多年。相传泮村一带多是黑石山,山形似“五兽”,而狮子一直沉睡不醒,是为不吉。于是,泮村人定下每年正月十三为“舞灯日”,将狮王惊醒,震慑一方。
在开平,除了有西洋的气息,岭南味、乡土风情均在此缱绻流连。赤坎古镇拥有浓烈的华侨色彩,中西文化在此碰撞交会,留下600多座骑楼建筑群,而欧陆风情街、加拿大村、赤坎影视城均在古镇内。
走在开平乡间,大片的稻田像波浪般涌来,三两座碉楼点缀,孩童唱着民歌,西洋、岭南、乡土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缠,真乃“中国最独特的乡村景象”之一。
如果说,开平西洋风情和乡土风情结合的景象让人“舍不下”,那开平的饮食风物,简直让人“离不开”。
开平的美食和开平的性格一样,其貌不扬的外表下,往往藏着出其不意。
开平马冈鹅,皮薄、肉纹纤细、肉质好、脂肪适中,是为“广东四大名鹅”之一。不论是烧鹅、白切鹅、豉油鹅、狗仔鹅,马冈鹅都能带出“鹅”中鲜味。
用盐水煮熟、斩件的白切鹅,最能吃出“鹅有鹅味”;而狗仔鹅也并非有狗,而是先把鹅肉爆炒出香味,再把南乳、腐竹、木耳、豉油等放入瓦煲文火焖制,在寒冷的冬天最适合来上一煲热气腾腾的狗仔鹅。
而马冈鹅的绝配,可能还是一碗马冈濑粉。
马冈镇可能因为虔诚供奉“灶王爷”,所以不仅马冈鹅出名,濑粉也是一绝。过去开平日子贫苦,一碗濑粉已经是绝好的充饥粮食。而到了今天,开平人早对濑粉有了要求:一碗上好的濑粉,粉条要长,入口要软,韧道足,爽滑,配上用瘦肉、猪骨慢火熬制的清汤,撒上蒜蓉葱花,那叫一个齿颊留香。
最好的马冈濑粉,得用马冈鹅汤。把马冈鹅、排骨等原料熬足十数小时,那汤中带有鹅肉香气,汤汁连着濑粉,干三大碗都嫌少。
开平人又好“吃粥”,尤以鲫鱼粥和赤坎鸭粥为最。在开平长沙镇曙光路一带,鲫鱼粥店很多,人们习惯“一鱼两吃”,把鱼肉切成丝丢入瓦罐煲粥,鱼骨则清蒸食用,鲜美无比。
而赤坎鸭粥,也要选用鸭龄、肥瘦均适中的鸭肉,先用土篓把上等精米熬至半成熟,再放入鸭肉,那肉香便渗透到大米中,回味无穷。
除此之外,开平还有水口腐乳、金山火蒜、潭碧冬瓜、豆腐角等美食。只有吃过开平,你才明白这中国首个“世界名厨之乡”并非浪得虚名。
虽然开平依旧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寂寂无名,但它的风物最为独一无二。
或许正如巴金先生所言:
“南国的风物的确有一种迷人的力量。在我的眼里一切都显出一种梦境般的美:那样茂盛的绿树,那样明亮的红土,那一块一块的稻田,那一堆一堆的房屋,还有明镜似的河水,高耸的碉楼……”
开平隐于市,但它早已滋生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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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九行
编辑 | 吴展桥
校对 | 黄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