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靛蓝地板,每一块整齐划分出来的举重训练场地,一个个不同颜色大小的杠铃被放置在带脚轮的架子上,球形镁粉盒里堆满了白色粉末,压腿杆上放着四块用来练仰卧起坐的木板,墙上“胸怀祖国 放眼世界 团结拼搏”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打开东莞石龙体校举重训练馆的大门,年代感扑面而来。十岁出头的学生拿着木杆不断重复举重基本动作,再大一些的学生一般都手缠纱布绷带,上重量训练。不时有杠铃随着一声声怒吼砸下,地面都在抖动。“在这个学校待了快9年。”2013年,刘苏被教练选中来到石龙体校,在他目前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在这里度过。去年10月,刘苏举重训练的视频走红,光是单个视频的点赞,就超过22万。有网友评论“弟弟举着举着就举到了我心里”。跟人们印象中的举重运动员不同,刘苏身高178厘米,四肢修长,清秀俊逸的脸庞与肌肉力量的存在,不仅有摄影师想为他拍写真,甚至还引来了星探私信。平静生活里的水花,很快又被互联网洪流淹没,刘苏的生活还是三点一线。“我不想靠脸吃饭”,刘苏说,铆足劲儿冲刺省队,才是他的人生大事。
若不是因为一次媒体采访而在视频平台走红,刘苏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一种“隐藏技能”——颜值。许多网友评论他“浓眉大眼,帅气”“这么帅不去当明星可惜了”“眼睛好亮啊”,刘苏陆陆续续也在自己的视频账号上传了一些平时训练的视频,评论却更多变成了鼓励和打气——“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的!”“苏苏加油”“以后一定会很出彩的,相信自己”……有摄影师联系他为他拍写真,星探私信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当练习生出道。实际上,刘苏觉得自己长相平平无奇,“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对于外貌的评价也只是小时候听爸妈说过自己比较招人喜欢。刘苏还是坚定地当“举重练习生”,靠实力走“花路”。
刘苏在东莞常平出生长大,父母是四川达州人。目前他是体校里年纪最大的一批队员,也是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的。18岁的到来,意味着他只有进入到省队,才能继续训练举重、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举重人才的选拔是一个自下而上的筛选过程,在省队试训的两年里若能脱颖而出,便能成为职业举重运动员,若淘汰,则意味着运动员生涯终结。“竞技体育本来就比较残酷,它是一碗‘青春饭’”,刘苏正值举重运动员成材的年纪,省队将选拔年龄限定在18岁,他说,“如果能去省队,我们还可以继续练。不然我们就没有再继续练下去的机会。”
受伤发生在2018年下半年。在一次训练中,刘苏做接杠动作时提前松了口气,整个背放松,105公斤重的杠铃骤然压下,刘苏没有接稳,肩胛骨肌肉因此拉伤。刘苏手伸到背部位置,“受伤之后我马上躺倒地上,感觉呼吸都很难受,一直不敢大口吸气。”而在2018年底省里的举重冠军赛上,刘苏坚持带伤上场。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一场比赛上,刘苏拿到了第一名的成绩。
伤病对刘苏平时训练的影响更大,“因为比赛的时候我可以没有顾虑,我就放开手去,但是训练的话总是会有很多的顾虑,尤其是练挺举的时候。”站上训练场,举起杠铃那一刻,刺痛、窒息的体验恐惧袭来。“因为我怕要是再受伤一次的话,就再也不能举重了。”
跟体校大多数学生一样,刘苏进入体校前,对举重几乎一无所知。
九年前,刘苏还在学校上着课,教室里的广播响起,说先暂停上课,让大家都站起来,接着石龙体校的教练便走进来选拔苗子。
有经验的教练“慧眼识人”,只需要看几眼就能评估一个孩子的潜力和资质如何,除了身体素质,还有爆发力、协调性、拼劲和吃苦精神等。
“我跟我们班的另外一个女同学被选中了,但是那个女同学没有来,家里面应该是不同意。”刘苏当时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选中了”,抱着对举重的好奇心,刘苏来到了石龙体校,一待便是九年。刚来石龙体校时,刘苏还不到一米四,体重33公斤。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举重之路,“就觉得跟平时玩一样”。
然而,练举重完全是一个“苦力活”,每天重复几个动作——杠铃提至肩际,继而一鼓作气举过头顶。在日复一日的大量训练中,不断增加杠铃重量,冲击身体力量极限,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
陈逸楷是刘苏的同学,比刘苏晚两年来石龙体校,在他的记忆里,刚来时经常要绕着学校跑上十几二十圈,有一次中午没有睡觉,训练的时候打了个盹儿,师哥看见了,就让陈逸楷连续做1000个蹲起。“一边做蹲起一边哭,师哥在一旁看着你哭,看着你蹲。”如此边哭边练,大概是每个石龙体校学生的共同回忆。刘苏也不例外,来体校的第一个星期,九岁的他才体会到训练有多严苛,“又累又想家,晚上包在被子里哭到睡着”,第二天醒来继续练。尽管当初作为教练看好的技术型苗子被选中,刘苏一开始并未适应体校的“军事化”管理和节奏,一如既往地爱玩,还曾因为不好好训练、三天两头惹事被教练赶回家。上午文化课,下午训练,周末只休息一天,有比赛的话寒暑假都被压缩,这就是刘苏九年体校生活的日常。从拿着木棍一点一点练基础动作,到现在每天的抓举、挺举训练,此外还有负重俯卧撑、深蹲等,受伤之后,背部和腰部成了刘苏主攻的两大项。“一个项目的训练,大概就是从50公斤三组、100公斤三组,每组三到四次,再加就是120公斤两组、140公斤两组,每组一两次”,每天近四个小时训练,加起来重量超过4000公斤。高强度的训练不可避免也在刘苏身上留下了独有的举重印记。
出力握杠,手指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不磨平的话甚至会爆裂流血,训练不会因此暂停,还得裹上纱布继续练。“洗碗的时候碰到水手都是痛的”,或许这对于刘苏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太过寻常的事,说这话时,他几乎面无波澜。不止手上,刘苏颈部锁骨处也磨出了撑杠铃留下的压痕,严重时杠铃杆上也会沾上殷红。
2020年广东省青少年举重锦标赛,刘苏以男子73公斤级第二名的成绩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块奖牌。
也正是这场比赛,刘苏被在场的省队教练看中,获得了进入省队试训的机会。尚未痊愈的刘苏听从了学校教练的建议,留在学校做康复训练,把试训机会留到身体状态恢复好之后。“希望等下次比赛的时候被选中吧!”刘苏说。
随着年龄增长,刘苏的成绩在一次次比赛中渐有起色,他意识到,举重这件事情不只是玩那么简单,现在要把它当做自己的职业来看待,就像和他同龄的训练搭档朱开超说的——“把举重当成事业搞,把它当做你最重要的事情”。
“先努力进到省队去,再继续下一步转正的计划,再在全国大赛上发挥自己的水平。”除了举重,刘苏还有“大学梦”,上学期一开学刘苏就给自己买了高考资料,不管能不能进到省队,考大学都在他的规划中。
竞技体育的残酷之处在于,其对于运动员年龄要求很高,淘汰率也很高,竞争激烈无异于大浪淘沙,若没能趁年少“一举成名”实现向上跨越,就面临着分流和另寻他路。
曾几何时,只要能进入石龙体校,获得前辈指导,就有极大几率进入省队和国家队,世界冠军也并非遥不可及。时过境迁,作为“举重之乡”的石龙,近年来却鲜有运动员在举重界崭露头角。
石龙举重的光辉历史,以“石龙出了个陈镜开”为起点。1956年6月7日,来自石龙的陈镜开举起133公斤,创造了新中国的第一个体育世界纪录,此后几年,陈镜开连续9次打破最轻量级和次轻量级世界纪录。几十年来,1000多名举重健儿从石龙走出,为中国贡献了举足轻重的石龙力量。
辉煌渐远,今非昔比,石龙举重也随之沉寂,连最熟悉这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也难一下子说出举重馆所在地。石龙举重的无奈可见一斑。以前练举重是百里挑一,现在是只要有人来练,石龙体校都欢迎。由此,培养出好苗子更加困难。
2021年陕西全运会上,来自石龙体校的曾田甜及彭翠婷斩获举重项目1金1铜,人们才再次注意到这个小镇对举重的坚守。如今在不起眼的石龙体校里,大大小小50多名学生在这里训练,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手中的杠铃杆见证过学校多么顶尖的风光多少沉寂的时刻,但他们却知道,只要在这里一天,就要举起杠铃杆,做好每一个挺举、窄硬拉、半蹲、高抓、宽硬拉。
为了冲进省队,多少像刘苏、朱开超一样十七八岁的少年,埋头苦练,只为近十年的举重训练厚积薄发,不负这些年的光阴与血汗。
“现在的话,举重是我的一种习惯,是每天的必需品,放假回家我也会去健身房锻炼。”刘苏庆幸自己找到自己特别喜欢、特别能坚持下去的事情。
未来将何去何从,无法预计,举重少年们深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
去年9月,中国举重博物馆在石龙动工,建成后将成为唯一的国家级举重项目专题博物馆。石龙举重或许正迎来重整旗鼓的大好时机,不由得让人期待石龙下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
广东昨日新增本土确诊病例32例,无症状感染者13例 | 早安广东
亚洲首例!在珠海建造完工!
这只鹅,凭什么走出国门?
来源 | 南方都市报
编辑 | 张俊伟、简健星
校对 | 陈大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