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路延捷：找水的故事（二）
作者简介：
路延捷，男，1937年4月生，济南人。中共党员。编审。山东教育社副主任、《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杂志编委，全国中日小学数学教学研究会副会长，山东省陶行知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国地名学会会员。著有专著《小清河》，个人文集《艾黎笔谈》等作品，曾主编、撰写了有关基础教育方面的其他书籍15种30多册及地理、水利、教育方面的论文90多篇。至今已公开发表文字达700多万字。《找水的故事》是路老发布在博客的纪实故事，涉及许多“地下水”的有趣故事，经路老授权，本公众号连载发布，请君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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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因水引起的一场官司
原来，上佛村的先祖住离在这里数百里之外的凤凰村。虽在山区，确是个盆地中心，土地肥沃，林木茂盛。村旁是一条大河，名叫金绣河，河宽足有200多米。此河长年清流潺潺，平静异常；只有汛期，浊流滚滚，涛声如雷，声震数里之外。河边有一千年古刹，名唤皇统寺，晋朝时由天竺僧人所创建。以后，规模不断扩大，僧人越来越多，香火也越来越盛。隋唐时达到鼎盛，僧舍有数百间，僧人多达千人。不知从何时，寺庙管理混乱，寺风日坏。僧人也逐渐减少，一些大德高僧，见寺风难以扭转，便到国内其他寺庙云游去了。到了清朝，寺内还有一二百僧人，仍是一方的大寺庙。不过，上至方丈、管事，下到一般寺僧，一个个都变成了为害一方的恶棍无赖。庙的田产很多，周围十里八乡的农民大都是寺庙的佃户，租种寺庙的土地。寺庙里变着花的盘剥农民，大斗收租，小斗放债，大秤进粮，小秤借粮的事，对当时的皇统寺来说，实在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事太多了，有时为了欠租，打死乡民的事，时有发生。皇统寺和尚犯下的罪孽，真是磬竹难书！特别是有件事，叫人难以容忍。住在庙旁的农民，在一条小溪边挖了一口甜水井。井不深，只有三尺多点，水很容易提上来，不用绳子，更不用轱辘，只要用扁担勾挂上桶就能把水提上来，方便极了。涌水量大，打水的人不管多少，水量不见减少。水质特别好，用这井水泡茶，水色清绿，甘甜清冽，爽人心脾。这一带，自古就有喝茶的习惯，把每天的喝茶，视为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所以，周围几十里内的农民都来这井里提水泡茶。路远的，就用水车拉水回家泡茶。乡亲们视这口井为至宝，极为珍爱。
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人们惊讶的发现：原本在皇统寺院墙外的甜水井不见了。寺院的围墙向外移了，甜水井被圈到了寺院的大墙以内，原本是人人可以取水的公用水井，变成了专供寺僧享用的寺院私井！每天到这里来提水泡茶的乡亲们，见到此情此景，都惊呆了。但是，谁都知道，皇统寺是惹不起的。原来，这座寺庙庙产很多，加上历年积累的香火钱，成了一方最大的财主。庙里的方丈、管事和其他有权力的寺僧，利用寺庙的钱物大量贿赂县、府以及巡抚衙门的各级官员。在那钱能通神的年代，行贿使各级官府成了皇统寺和尚为非作歹的保护伞。和尚们自觉有官府撑腰，更加肆无忌惮，残害乡邻，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本来皇统寺与四乡百姓的关系己经势同水火，紧张到弓在弦上，一触即发的地步。霸占百姓视为至宝的甜水井，更是火上浇油。皇统寺的和尚又一桩使乡邻们无法容忍的罪行是污辱、强占四乡的美貌少女和年轻少妇。原本就有皇统寺里暗设机关、暗道及密室的传闻，不少到寺庙烧香拜佛的少女少妇，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跪拜，便突然失踪从此不知去向，再也找不到了。真是死不见尸，活不见人。这叫丢人的事主，怎能不焦急万分呢？找和尚们要人，和尚们不但死不认账，反诬事主污蔑寺庙清白，轻则赶出庙门，重则棍棒加身。告到官府，官府因收受了皇统寺的贿赂，袒护寺庙和尚，以缺乏证据，不予处理。四乡百姓多次到寺庙里明查暗访，也没能找出机关暗道设在哪里，就像《火烧红莲寺》故事里说的那样，所以也奈何不了庙里的那群十恶不赦的恶和尚。皇统寺霸占了甜水井后，又生一毒计：男人、老人不得进庙打水，可以让大姑娘小媳妇进庙打水。理由是男人、老人不干净，进庙打水会沾污了井水。明知和尚们不怀好意，但又一想：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能敢抢人？不管它，打水去！百姓们太需要这甜水了。成群结队去打水时，恶和尚不敢下手，但人少时，特别当单身的俊悄大姑娘、小媳妇进庙打水时就凶多吉少了。或遭调戏污辱，或有去无回，人“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这件事，就像在干透的柴草上点上一把火。四乡的百姓们再也无法忍耐了。他们派代表到凤凰村来找“赛铁塔”赵大海想办法。
“找和尚们算账去！”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杀进皇统寺，给老一辈、老老一辈受的说不尽的冤屈报仇！”
“给被遭踏被残害的女儿、媳妇报仇！”
四乡的百姓的满腔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乡亲们怒火万丈，恨不得立即操起家伙冲进皇统寺，找和尚们算账去。
“慢着！乡亲们，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莽撞！”突然，一声宏钟般的呐喊，门口站出一个黑脸庄稼汉，一脸络腮胡须，剑眉倒竖，两眼炯炯放光。他像一座黑铁塔，伸出粗壮的两臂，挡住来自四乡各村的乡亲。
“赵大海！”大家带着几分兴奋的喜悦，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四乡各村的乡亲就是专程来找“赛铁塔”、以行侠丈义闻名四乡的保正（相当于后来的村长）赵大海，商量对付皇统寺恶和尚办法的。赵大海正是为了这件事，去找本族兄弟，人称“智多星”、乡里唯一的秀才赵大山商量对策的。赵氏兄弟在四乡百姓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被看作是百姓的“主心骨”。论起辈分来，赵大海是现在的“村长”赵振山的15世祖，赵大山是我们采访的赵德海的13世祖。这样，赵振山得叫赵德海个爷爷了。
听到赵大海的一声喊，群情激愤的四乡百姓立即安静下来。赵大海心平气和的分析了形势：如果硬拼，寺庙有官府的支持，冲击寺庙，官府肯定派兵镇压，百姓手无寸铁，那将死伤无数，要吃大亏；如果要向官府状告皇统寺，不论告到县衙、府衙，还是巡抚衙门，由于寺庙与官府早有勾结，我们肯定败诉，到时候恶和尚们还会变着花的报复，说不定又要搭上几条人命。这种亏，我们吃的太多了。
‘那该怎么办？我们还能不报这个仇了不成？”有的乡邻听赵大海这样说，急了。
“当然不是。”赵大海坚定的说。“我们得动脑筋，巧妙的与皇统寺及官府周旋。”接着，赵大海讲出了和赵大山一起商量的办法：听说乾隆皇帝正在济南微服私访，探访民间疾苦和官员们的廉洁，这时官员们人人自危，不敢造次。我们可借此机会告御状，可能有几分胜算。
“既是微服私访，怎能见到皇帝呢？”有人发问。
“那就看我们了。只要肯下功夫总会找到的。”赵大海很有信心地说。
大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各自回乡，听候赵大海的消息。赵大海第二天一面派出两名精明机灵的青年，到济南府去探查乾隆皇帝的行踪：一面请赵大山起草状告皇统寺和尚种种罪行的万民折。
三天后，去济南府的两人乐孜孜的回来了，他们己发现乾隆一行人的行踪。他们跑遍了济南的大街小巷，特别是在芙蓉街、按察司街、布政司街、大明湖、趵突泉一带更是细细查访。他们在几个地方都见到同样的六个人：中间的一个人气宇轩昂，头带瓜皮帽，一身商人打扮。周围四男一女都叫他“掌柜’， 四个男的一个个气度非凡，行动矫健；那个女的更是貌若天仙下凡。在大明湖的一个辟静处，听到那女的悄声说：“万岁爷，”那商人打扮的说“嘘，叫掌柜”女的说“是，掌柜的。明天去千佛山可要带伞？”“明天到千佛山，山会人一定很多，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消息。带不带伞，看看天气再说。”商人打扮的人说道。说完就乘船向历下亭方向去了。那商人打扮的肯定是皇帝老儿无疑，其余是四个宫廷侍卫和一个宫女。明天我们去千佛山提定会见乾隆皇帝。
赵大海听完，觉得有理，夸奖了他们几句，吩付他们到后面吃饭休息。
第二天是农历九月初九，正是千佛山重阳节山会。赵大海和进济南府查访乾隆行踪的两青年及另外两个精明的农民，其中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一行五人，怀里揣了万民折，一路风尘来到千佛山。嗬，山会热闹极了，山道上人山人海，有拉洋片的，玩杂耍的，捏面人的，说大鼓书的，唱五琴戏的，耍猴的，应有尽有。卖小吃的，进山烧香拜佛的，看热闹的，挤满了山道，占满了山道边的空地。赵振生一行，挤在人流中，无心观赏山会盛况，全神贯注的寻找乾隆的行踪。“在那！”在一棵叫“秦琼拴马槐”的古树前，青年叫住了赵振生，指着在专心观赏古树的一个商人打扮的人悄声说。“没看错？”赵大海问。“绝对不错”青年肯定的回答。赵大海一行赶忙跟上，为了避免山会上的人围观，妨碍皇上的微服私访，在乾隆一行穿过一片树林，周围并无赶山会的闲杂人等时，赵大海一行快步向前，齐刷刷跪倒在地，赵大海双手举起万民折，口喊“冤枉！”乾隆身边的侍卫箭一般的冲在皇帝前面，挡住赵大海一行：“走开，走开！掌柜的是买卖人，喊什么冤？有冤到历城县衙门去告，到济南府衙门去告，再不就到山东巡抚衙门去告，在这里告什么状？”
“草民惊万岁爷圣驾，罪该万死。县、府、巡抚三级衙门都告了，实在是万般无奈，才拦路告御状。草民确有冤情。”说完，赵大海等连连叩头。
“尔等怎知朕是皇上？”乾隆发话了。
“草民为告御状，己跟随皇上多日了。草民知罪，万望圣上宽赎草民尾随圣驾之罪。”赵大海等又连连叩头。
乾隆皇帝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有什么冤情，讲给朕听听。”赵大海赶忙递上万民折。乾隆匆匆看完万民折，不知皇上偏袒僧人，还是没仔细看万民折的内容，无精打采的说：“就这些事？罢了！”说这话时把手向外一挥。“快走，皇上己经发话了，还不快走！”这时，有不少人向树林走来。侍卫驱赶大海等赶快散开。
赵大海一行，无精打采的离开千佛山，返回村里。一路上，个个沉默不语，回家的路显得特别遥远。
赵大海一进家门，在家里等候消息的赵大山就迎了上去，忙问：“皇上怎么说？”
赵大海感到特别累，有气无力的说：“乾隆狗皇帝袒护和尚，不受理我们的案子。”然后一五一十地把见乾隆的前前后后讲说了一遍。赵大山细心的听着，突然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皇上不是己经受理我们的案子了嘛！”
“嗯？你说什么？”赵大海不解的问。
“皇上不是说，让我们耙了！我们就集合四乡民众把皇统寺的和尚统统抓起来，埋到地里，只露个光头，然后用耙犁‘耙了’。这样，大仇不就报了。官家追究下来，我们就说有乾隆口头圣旨。官府不信，我们可以和皇帝当面对质。”
“此计太妙了！你真不愧是‘智多星’。就这么办！”赵大海说道。两人又细细合计了一阵子，研究一番官府追究时的应对办法，由谁出面应付等对策。最后，赵大海说：“一不做，二不休，说干就干。以免夜长梦多。”安排人到四乡通知乡邻，带上铁锨、镐头，梯子、绳索，灯笼、火把，晚上子时，在凤凰村后场院集合。行动要快、要静，尽量不走露消息。灯笼、火把先不要点着，以免动静太大。
不到子时，凤凰村后场院里就黑压压的挤满了人，诺大一个场院竟装不下，许多人被挤到路边，大约不下三四千人。赵大海看子时己到，便站到碾盘的碾子上，压低声音，把今晚的行动计划说了一遍。最后，赵大海说；“和皇统寺几辈人的冤仇今晚就要报了，除恶务尽，不要让一个恶和尚跑掉。各处要细细搜找，抓住的就五花大绑，今晚就在金绣河边的空地上，统统‘耙了’。这是惊天的大案子，官府一定要追究的。追究起来，你们就推说是我‘赛铁塔’赵大海出的主意让干的。法不治众嘛，想官府不能奈何众乡邻。至于我赵大海和我兄弟赵大山，我们已有对策在胸。大不了，逃亡他乡。乡亲们不用担心我们。除尽恶和尚，报几百年的血海深仇。点上灯笼、火把，包围皇统寺，走啊！”
随着赵大海一声低沉的喊声，黑夜中一条长长的火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向皇统寺杀去。
在熟睡中的和尚，被翻墙声、杂乱的脚步声、和“不许出声！”的低沉呐喊声惊醒。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愤怒的乡民紧紧捆绑起来。藏在密室里的方丈和管事及几个恶僧，正搂着被抓来的年轻妇女在寻欢作乐，被惊慌万状闯进来报警的和尚惊呆了。慌乱中草草穿上衣服，从暗道中逃出寺庙。还有几个警觉的和尚，听到声响，便翻墙逃跑。
寅牌时分，共抓到116名和尚，包括方丈、管事在内的13名和尚逃跑。除外出云游的和尚外，寺内共有129名和尚。在抓和尚的同时，河边己为和尚们挖好了129个坑。辰牌时分，五花大绑的116名恶僧被押到河边，推到坑里，埋上土，只露一个光头在外面。在如同白昼的火把照耀下，在四乡民众的满腔怒火的叫骂声中，这些恶贯满盈的恶憎，被压上大石块的牛拉的耙犁，“耙了”！
大亮前，四乡的村民回到了自己的村庄。
赵大海和赵大山回到凤凰村自己家中时，太阳己爬上了东山。虽然感到很累，但了却了一桩几代人的宿怨。
预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