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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翻译家Nicky Harman(韩斌)的书房

2017-10-30 王梆 翻译教学与研究

       转载自公众号“译介与文化传播”



      Nicky Harman是英国著名的翻译家,她自2002年翻译了虹影《K》 后,先后又翻译不少 名家作品,包括韩东关于下放生活的长篇小说《扎根》,严歌苓的历史小说《金陵十三钗》,曹锦清的中国农村社会研究《黄河边的中国》,海外作家张翎50万字的巨作《金山》等等。对于新一代年轻作家来说,Nicky 的名字也丝毫不陌生,她近年来致力于找寻中国当代文学的新鲜血液,翻译了不少诸如陈希我,棉棉,安妮宝贝,香港作家梓人的作品,更通过类似像《天南》那样的纯文学杂志,翻译了巫昂,颜歌等新锐作家的作品。

      我和Nicky相识于伦敦世界文化交流中心(Free Word),她刚刚结束了为期三月的驻场翻译家工作,接着又在伦敦大学Birkbeck学院讲授中文翻译课,每周坐往返6个小时的火车从英国南部到伦敦上课,同时手头上还有一大堆正待翻译的著作,生活得非常忙碌。尽管如此,她仍保持着那种“不是在书房,就是在路上”的西方知识分子的阅读传统。我每次见到她,她的书包里总是塞满了沉甸甸的书。记得我曾向她推荐由国内一个独立文学机构“副本制作”策划出版的青年作家彭剑斌的小说《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望着她那鼓胀的书包,想到这些书在她那纤薄肩膀上的重量和她在寒夜中踽踽而行的身影,我略有迟疑,但仍满怀希望地将书呈上:“……这是一个年轻作家的短篇小说集,他的小说大部分是在旅馆和路途上完成的,写的也都大多是八零后一代的漂泊际遇。像大多数文学青年一样,因为还找不到叫”职业作家“的工作,所以他一直做着推销员或各种散工……”“哦,在旅行中写的书?听上去很有意味,我一定得拜读。他叫什么名字?”她高兴地接过书,翻阅起来,一边微笑着,嘴角带出两行向上滑行的优美弧线。我知道很多资历高深的人,在不断的推荐场合中,久而久之便会长出与英式礼貌完美配合的冷酷上唇,接过书之后,往往把书往兜里一搁,就患上了遗忘症。但是我相信Nicky不是这样的人,两个月以后,当我问及彭剑斌小说的读后感时,她很认真地告诉了我她的看法。她对中国当代文学的真挚热情可见一斑。

       Nicky的先生曾在绿党工作,八年前,他渴望与大自然更亲近,于是夫妻俩便在英国南 部的Weymouth的一个叫Upwey的海港小镇上买了一块地,在广阔的麦田中央,建起了一栋可以望见一整片天空的房子。在那里,除了厨房之外,几乎每间房子都是书房,即使客厅和卧房里,也设满了一墙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Nicky喜欢在楼下的一间通往花园的玻璃花房里读书,那里有她的狗和花房里的植物陪伴。如果需要工作,她就在她的小书房里,小书房原本要用来做浴室,但是她把它改造成了大概只有4平米的书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需要那么多的浴室!哦,英国人贪图便利的可笑习惯之一!” 他们家估计在上海人和香港人眼中算是幅员辽阔的大宅了,而书房空间对她来说却仍捉襟见肘。可想而之,在伦敦长大,习惯了在电影院,剧院和艺术空间里流连的Nicky,若没有这满屋子的书维系着她与喧嚣世界的关系,她的田园生活一定会像美国南方乡村女作家Flannery O'Connor的冬夜一样寂静难耐吧。


B:外滩画报
N:Nicky Harman


B:你可否描述一下你的书房?
N:这是一间可以看见风景的书房。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花园,菜地和山峦。如果天气好,还可以看到海,海的另一边,是法国;我有时候倚靠着窗台读书,有时候也睡在书房里,所以我在这里放置了一张床,床靠背还是从我小时候睡过的床上取下来的,我在上面淘气地刻了几撇涂鸦,被我的母亲责备了一顿;墙上这幅画是我的表姐Judith kazantzis画的,她是一个天才。她把一个孩子的诗《谁杀了知更鸟》配上了画,知更鸟本是一个国王,名字叫WILLIAM红毛 (Rufus),他被射死了,在诗里,他化身为一只鸟,整首诗都在讲谁杀了他,画的底部全是死鸟的脚印;我工作的时候,通常在连着书房的,由浴室改建的小书房里,那里面收集了更多奇妙的东西:文件柜上的白瓷观音是我在香港买的,很难想象,有人可以把观音塑造得如此柔美;书架上的这幅婚礼照,是一个朋友在上个世纪30年代拍的婚照,新娘望着新郎的眼神里有一种独特的审视的意味;窗台上摆着的是我心爱的三鹿彩绘陶盘……

B: 你的书架上有很多中文书籍,看上去就像你家厨房的调味架一样,满是中国的酱料。你甚至有古龙的小说!你最喜欢的是哪几本中文书呢?
N:古龙和金庸的小说,曾经很喜欢。至于我最喜欢的中文小说,太多了!比如在我翻译过的作品里面,像《扎根》,韩东的文字非常清晰如水,他花了大量的笔触描写乡村,尽管他的近作有不少已经在聚焦城市生活了;再比如去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的《金山》,沉重地描述了150年来华人在加拿大的淘金史和受难史。我认为这是张翎最好的书,我花了13个月翻译它。此外,《金陵十三钗》也很不错,出版社的编辑把它的英文名改为《战争中的花》;旅英作家欣然的口述历史记录《见证中国》亦很感人,该书以口述历史的形式,让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讲述自己的动荡的人生。《黄河边的中国》不算是小说,它是一部社会学的著作,但是它有很浓厚的文学色彩,充满了关于人的真实故事。描述了那一代人,尤其是改革开放初期,农民们的贫穷际遇,封面是农民们在种植 香菇的情景。《K》则是我翻译的第一部小说,在虹影的丈夫赵一恒的协助下翻译的,几乎是10年前的作品了。小说是由一个真实故事改编,其男主角,英国作家伍尔芙的外甥朱利安,来自于英国的上流社会,而虹影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文化背景赋予他的特质,同时也通过他在中国和一个中国女子的“通奸”故事,影射了1930年代的中国社会。在此之前,我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接触并不深,我学习中文的时候,还是1970年代,那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机会看到反映当代问题的中文书。在2000年之后,西方的书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英国,几乎每年都至少有一本中文书翻译成英文并在英国出版。今年,有至少18本中文著作在英国、美国等出版。


B:可否介绍几本对你最有启发的,让你印象深刻的书?
N: 哦,我的脑袋又要空白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我很喜欢英国东方学者和翻译家Arthur Waley翻译的中国古代诗歌选集。虽然他的中文口语并不好,但是他的翻译却是非常出色的。《西游记》也是对我非常有启发的一本书。非中文的著作么,比如Brothers Grimm(格林兄弟)的《Household Tales(家庭故事)》,这是我小时候,在下午茶时间,每天黄昏五点以后,我的父亲为我朗读的书,经典的德国黑色童话,有点像安徒生童话,却更黑暗,更血腥,充满老民间故事的那种神秘味道。意大利Barbiana学校的学生写的《 Letter To A Teacher(给老师的信)》, 讲述思想激进,具有实验精神的老师来到一个小地方,千方百计地把穷学生留在课堂里的故事。此外还有英国华裔作家Timothy MO(毛翔青) 的《sour sweet(酸甜)》, 英国作家Julian Barnes去年获得Man Booker奖的《The Sense of an Ending(回忆的余烬)》,土耳其作家Orhan Pamuk的《Snow (雪》》等等。我喜欢那种语言非常精确的,并具有诗意性的书。

B:  最近这段时间读的书是?
N:  我有堆积成山的书要读,大部分是中国当代文学。我深感内疚,因为力不从心 。最近在读的是Richard Burger的《Sex in China》(《性在中国》),这是一本社会 学著作,写得非常认真。同时我也在读西班牙作家Roberto Bola?o的《Nocturno de  Chile(智利的夜曲)》,因为可以轻松地读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法语,所以我尽 可能都读原文。此外,我也在读我的表姐,诗人Judith kazantzis创作的丝网版画和诗 集《Clickety Clackety》,她把一些经典的英国童谣改写了一遍并配上插图,黑暗和魔幻。我还在读苏格兰翻译家Brian Holton翻译的《杜甫的诗集》,他把杜甫的诗翻译成了苏格兰语!他同时也翻译一些中国当代诗人的诗集,比如杨炼的诗集等等。

B:你这几天晚上的枕边书是?
N: 哦,所有的英国人都会笑我的!这完全是为了放松而读的!好吧,我的枕边书是英 国作家Ellis Peters的《The Cadfael Omnibus (卡尔法德全集)》,讲的是中世纪的神秘史。Ellis Peters收集了无数关于她所住的那个英国中部小镇在一千年以前的资料,大概是1142年左右吧!比宋朝还要早,然后写了这本小说。每当我读这本书时,我就感到自己是名符其实的英国人,不是什么半个西班牙人,半个中国人,完完全全地,就是一个英国人。

B:  你如何接触中国作家和他们的作品?
 N: 2003年,我和我的先生到中国旅行,我们来到了南京,当时南京广播电台的一个朋 友非常友好地把韩东介绍给了我。我读了《扎根》之后非常喜欢,花了很长时间翻译,又想方设法地在美国找到了出版商。可以说,在我的翻译生涯之初,我为中国文学做了很多推广的工作,今天我仍在做着这项工作。我每年都会去一趟中国,然后我会被介绍给很多作家,他们会送给我很多书。接着我会做一个选择,判断哪些书在英国具有出版的可能性。但是中国很大,行走不易,所以我有时候也会通过一些文学节,邀请作家们来英国,或者私下邀请。但是更多时候,我是通过网络认识作者的,我和很多作者都未曾谋面。比如我今年翻译的几个20多岁的年轻作家的短篇作品,就是通过《天南》杂志在网上传给我的。他们的作品出现了一种想象力的释放。比如颜歌,我正在看她写的长篇小说《五月女王》,她才20多岁,写的却是父辈们的生活。还有孙一圣,我还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写的侦探小说却很有趣,我把它推荐给了美国的一个杂志,它将在下个月出版。此外巫昂的作品也很意思。我很庆幸我为自己打开了一扇了解中国当代文学的窗户,并且把这扇窗户展示给 西方的出版商和读者。

B:可否谈一下网络出版?在网上出版过的书是否很难在出版社出版?假如出版社要求 第一出版权的话?
N: 我建立了一个叫CHINA.FICTION.BOOKCLUB的读者小组,初略地说是一个关于翻译和讨论中国当代文学的网站。同时附设有Twitter,每个月,我们在会员聚会上朗诵中文小说或者学术文献,然后进行讨论。网络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传播平台。之前说到的Richard Burger,《性在中国》的作者,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北京,因为并不满意出版商的发行方式,所以他在网上积极地传播这本书。只要我打开他的FACEBOOK,就会看到他在上面粘贴的对于该书的最新评论和意见。一般来说,网络发表并不影响纸面出版。

B: 你如何看待中国作家用双语写作?
N: 严歌苓曾经用英语写作,但是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用中文写作。我认为作家应该坚持 用母语写作.


B:同时也喜欢读短篇小说的你,如何看待出版社对于出版短篇小说的局限?
N: 最近不少杂志社有一个出版短篇小说的倾向,大概是8000字左右的篇幅。英国在很多年前建立起来的小说阅读习惯,像读简奥斯丁,狄更斯,亨利詹姆斯等,使得人们热衷于长篇,但是这个习惯在逐渐改变。比如BBC 广播电台(Radio4) 就设有短篇小说奖,奖金高达10万英镑。遗憾的是,它们只接受英文原文作品,不接受翻译作品。

B:当你把翻译好的作品片断推荐给出版商的时候,成功的因素是?
N: 这取决于每个出版商不同的个人口味。

(本文已发上海外滩画报,转载请注明出处,此文图片与内容皆转自作者豆瓣文章,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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