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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山寻熊猫

锦观新闻客户端 锦观新闻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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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炎炎盛夏,大熊猫国家公园却频频传来好消息,让烦闷的酷暑灵动了起来。


7月的第一天,大熊猫国家公园彭州管护总站工作人员在整理野外红外相机存储卡信息时,发现了野生成年大熊猫出没影像。


11天后,7月12日,大熊猫国家公园另一片区又拍摄到了幼年雪豹的身影,煞是可爱。


大熊猫国家公园里的故事,再次走进人们的视野里。



5月31日,清晨6点。


天蒙蒙亮,青山掩于云雾中。



宋自强早早地起了床,把巡山的装备又细细地清点了一下。雨具、干粮、热水、记事本、红外相机电池……能装20多斤物资的背包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身为大熊猫国家公园彭州保护站保护员的他,已巡山21年了,但每次出发前,依然小心翼翼地数了又数。
今天,他将带着9个人上山,开启为期三天的大熊猫国家公园彭州片区清林巡护行动。


巡护线路是从水黄桶到铁瓦殿,3天的时间,路程近20公里,海拔从1100米到3420米左右。
这条线路,宋自强非常熟悉。

53岁的他,半辈子都在和植物、动物、大山打交道。2001年,宋自强来到大熊猫国家公园(前身为彭州白水河自然保护区),一年四季都在山里,这一待就是21年。
这次清林巡护行动,主要任务是寻找国家公园里大熊猫的踪迹,取回红外相机的数据,为相机更换电池,并对区域内大熊猫的活动进行观测,追踪它们的脚印和粪便,取得标本并带回分析。这将为研究大熊猫的种群数量、扩散、繁殖及生存状况提供帮助。
早上6点半,一行人进山了。





巡山,并不容易。


大熊猫生活的核心区,山高路陡、林深茂密,这样的环境对于人类并不“友好”。穿行其间,随时都有意外和挑战,甚至遭遇生命危险。



这次巡山的队员年龄都在40到55岁之间,尽管年富力强、常年巡山,但是这样的深山巡护线路,依然费时费力。



有的时候,除了辛苦,还要看运气。

2000年5月12日,野生大熊猫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当地人的视线之中。时任小鱼洞镇中坝村村长的任天华,带领村上7名巡护人员在中坝村向阳坪区域发现大熊猫活体后一直跟踪,第二天上午拍到了国宝“上树照”。

国宝“上树照”

而从那次发现大熊猫的踪迹之后,追寻和保护大熊猫,也渐渐成为了当地的一个职责使命。熊猫讲述出来的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中国故事,也成为更多人的关注点。

随着保护和培育森林生态系统、守护生物多样性越来越受到重视,彭州管护总站陆续在大熊猫国家公园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分布区域设立固定监测线路。


从1条到2条再到现在的20条,工作人员沿着这些固定的监测线路,定期开展巡护和生物多样性监测工作。


宋自强便是其中一员。


“希望这次有个好运气!”他心里默默念着。

宋自强心里的好运气,除了希望天公作美,不要遇上暴雨、雷电、泥石流,更希望能够“偶遇”大熊猫踪迹。


7月1日,大熊猫国家公园彭州管护总站工作人员在整理野外红外相机存储卡信息时,又发现一只野生成年大熊猫出没影像。这只大熊猫是4月27日进入相机的“视线”范围。红外相机拍摄地点位于大坪水黄桶海拔约2650米处。


迄今为止,彭州片区多次拍摄到大熊猫的活体影像资料,监测到活动轨迹等数十次。


2003年3月



小鱼洞镇魏家山发现野生活体大熊猫,中坝保护站工作人员接到电话后赶往现场保护观察,两天后大熊猫自行归山。



2012年5月1日



红外相机在中坝黄青杠梁子、水黄桶线路海拔2500米左右拍摄到了野生大熊猫活体。



2018年2月



时隔六年,大熊猫国家公园内“最难爬的区域”——糖桶岩区域再次拍到成年健康野生大熊猫,这只调皮的家伙一见到红外相机就开始各种“啃啃啃”,而且啃烂就跑,绝不回头。



......


每一次,都十分珍贵。

“这些痕迹,证明这个区域大熊猫活动非常频繁。”宋自强介绍。


追寻保护大熊猫的路,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

每三个月,宋自强都会和其他巡护员,往返于山林间,固定地去做数据和资料收集工作。他们也会与公安等部门在大熊猫国家公园和相邻周边社区开展反偷盗猎、非法采集专项联合武装巡护工作。


尽管走过上百次,尽管走过很多年,可宋自强,每一次向青山深处挺进,他额头的皱纹掩盖不了放光的眼神。




“上山脚杆短,下山脚杆软!”


宋自强艰难地从泥里拔出脚来,下一脚又踏进软绵绵的山泥中。巡护员们你拉我我拉你,跌倒又爬起,相互拉扯着走过最艰险的一段山路。

下午5点,在深山穿越步行一天的10人,抵达了大熊猫的栖息地。

大熊猫的活动海拔在2300米到2600米之间。

“现在是海拔地点2333米!”从中坝保护站出发到营地,路途并不算太远。可是,一路艰难跋涉,很多时候都需要手脚并用攀爬行走,所以单程就用了十个小时。


大山里的5点,太阳渐渐翻过了大山,只剩下鸟儿回巢的叫声。

寂寂青山有回响。


结束当天行程的巡护队,开始扎营歇息。


所谓的住宿扎营,其实就是在空地上撑一块巨大的透明塑料布。没有牢固的防护,也没有厚实的遮挡,就这样以天为幕以地为席,而身下的防潮垫下就是队员们铺上的枯枝树叶。



队员们和背夫们上山,人均负重数十公斤。分量不轻的背包里,有红外相机、干粮、水、简易的帐篷布、睡袋等等。


为了不破坏这里的环境,他们所带的物品,都是尽可能的“原始”、简陋又自然。比如,四川人喜爱的独头蒜就是野外生存常备品,既可以增加口味,又可以杀菌打毒。


大熊猫国家公园的山里,不能生火,全程只能吃干粮。席地而坐的队员们,领到了自己的碗筷。让人吃惊的是,他们的筷子是竹枝,队员们需要自己把竹枝削得尖尖的。



竹子,是巡护队员的“宝贝”。它根系坚韧,牢牢扎进土壤里,遇到路滑时,队员们可以抓着防止摔倒;它的枝条粗细适中,又容易获取,截断削尖后还可以变身筷子。



山里的夜晚,孤独而又美丽,抬头望去,漫天繁星。

宋自强和同事们围在户外灯下一起谈天说地。

条件虽艰苦,但这点点繁星,对于劳累了一天的队员们,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剑竹林,深深深几许。

巡护队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剑竹林间,生怕打扰了住在这里的精灵们。


宋自强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不停流下来。和他一样,巡护队员们手上早已经划上好多道鲜红的口子。

宋自强一边寻找大熊猫粪便,一边安装红外相机。尽管对于各种动物的粪便踪迹,他不算陌生,可是他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地观察和动作。



草丛中,一坨青绿色的粪便拦住了去路,这是藏酋猴的粪便,“藏酋猴同其他灵长类粪便有所区别,比如川金丝猴粪便呈算盘珠的形状,排列比较整齐,藏酋猴的粪便前端椭圆尾端圆锥。”说着,宋自强便拿出相机拍照,并记录下时间地点和海拔。


大熊猫的粪便,则截然不同。

胖墩墩的粪便一般呈梭形,浅褐色,较松散,植物枝叶清晰可见。从发现的粪便,一般可以推断出动物的踪迹。


踪迹的多样性,也正是当地生物多样性的一个最好印证。




大山深处的四季很不一样。


夏季雨水偏多,常常一连几天衣服都湿透。地面被雨水浸泡后湿滑得不得了,一不留神,就连滚带爬摔跤跌落。入冬之后时常下雪,冰雪覆盖的路上每一次落脚都有踩空的可能,十分危险。唯有春秋两季,危险相对少一些。


这样的困难,对于以守护大熊猫为己任的“宋自强”们,并不算什么,哪怕曾经差点跌落悬崖。

2017年5月,一次巡护途中。

宋自强和队友在黄青杠梁子巡查,突然看到了大熊猫的新鲜粪便和足迹,队员们都异常兴奋。


激动的宋自强撤身去追,希望能够记录下国宝的行动踪迹。天空下着小雨,被小雨冲刷的岩石异常光滑,宋自强右脚踩在岩石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山崖滑去。危险就在那么一瞬间。幸运的是,全靠山上的灌木丛拖住才稳住了他的身体,但右膝关节卡在了岩石的缝隙中。右腿瞬间肿大,剧烈的疼痛让豆大的汗珠布满了宋自强的额头。

膝盖的肌腱损伤,让宋自强治疗修养了一个多月才下地行走。

大熊猫国家公园彭州片区,可以算是中国最难爬的山之一了。全程没有道路,基本都在峡谷和丛林中穿行。山体的坡度大多在70度以上,只有依靠绳索才能翻越山岭。


“只要你在这里巡过山,基本就能跑遍全国任何自然保护区了!”宋自强说道。



在宋自强的手中,有一张手绘图。


这个图,记录了这座山上分布在不同海拔的地点,而凭借对这些地点生态环境的熟知,他能够一一道出在这些区域生活的珍稀动植物。

除了大熊猫,这片山区的珍稀动物可不少。 

在海拔较低(1800m左右)的地段,有零星的常绿阔叶林分布,这里有国家I级保护植物珙桐、国家II级保护动物红腹锦鸡等。   

红腹角雉

在海拔略高(1800-2200m)的平缓地段,有少量的亚热带山地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分布,还能看到椴树、野樱桃、毛冠鹿、金猫......

到了海拔2000-3800m的地段,则分布着大量的落叶阔叶林。有红桦、峨眉冷衫,还能看到大熊猫、羚牛、川金丝猴……

而针阔混交林则垂直分布于海拔高度3800m左右或略低的地方,林麝、稚鹑时常在这里出没……

林麝


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统计结果显示,这一片区域内有7只大熊猫,栖息地面积1万多公顷。


区域内地形复杂多样,森林植被保存完整,自然景观美丽,生物多样性异常丰富,全区保存有植物1770余种、野生动物331种。其中,国家I、II级重点保护动植物珙桐、大熊猫、林麝、金雕、绿尾虹雉等50余种。


四季更替,植物枯荣;释放天性,动物繁衍,多物种共生共存,是这里最好的画面,也是人类保护治理最好的结果。

 

绿尾虹雉


川金丝猴




“我们这个区有特有动物成都鱲、彭县似魤2种。”宋自强如数家珍。

常年在野外工作,他还练就了一身本领,听到鸟叫就能辨识鸟的种类,看到粪便就能识别动物。


什么鸟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位置,他都了如指掌,目前他已经能辨识30多种鸟的声音。宋自强已经不仅仅把巡护当做工作,更是自己热爱一生的事业。他还自费5万多购买专业相机用于收集大熊猫国家公园内的珍稀动植物资料。他已经收集珍贵影像资料近十万张。


“相比过去,现在的设备要好得多,但更大的变化,是大家的观念变化。”宋自强说,越来越多的人达成了共识,加入到生态环境保护行动中,接受不同生物共生共存的自然状态,也体会到命运与共的意义。


“干了几十年,也快要退休了,膝盖也不太听使唤了。”说到这里,宋自强有点淡淡的落寞。

曾经的保护区,如今的大熊猫国家公园,21年,宋自强一路走来,见证了这里环境变好,见到了很多珍稀动植物。

早已和这片大山成为“挚友”的他

仍然希望

在自然保护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把自己所学传承下去

把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得更好



2016年4月8日,中央经济体制和生态文明体制改革专项小组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大熊猫主要栖息地整合设立国家公园。


2018年10月29日,大熊猫国家公园管理局在四川成都成立。


2021年10月,国务院同意设立大熊猫国家公园。


大熊猫是中国特有物种,建立大熊猫国家公园,有利于增强大熊猫栖息地的连通性、协调性和完整性,实现大熊猫种群稳定繁衍;有利于加强大熊猫及其伞护的生物多样性和典型生态脆弱区整体保护,打造国家重要生态屏障,维护国土生态安全。


同月,全球瞩目的2020年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第一阶段)在云南昆明召开。国家主席习近平以视频方式出席《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领导人峰会并发表主旨讲话时指出,“生物多样性使地球充满生机,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保护生物多样性有助于维护地球家园,促进人类可持续发展。”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全球生物多样性治理进程全新开启。






成都日报锦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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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张婷婷 吕甲
摄影/摄像 吕甲 视频剪辑包装 曾诗蕴
制图 王幸
参与/校对 吴喆
编辑 郑涵
审核 单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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