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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老单的日常:那把刀,距离喉咙只有0.01公分……

2017-07-27 苏航 最高人民法院

从小法警熬到老法官,在法院已经度过35个寒暑的老单,怎么也想不明白,见惯风雨,怎么还会差点“翻船”呢?



太阳之下最不缺的就是“惊喜”



老单生在北京,长在北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凑够据说是老北京人的标配——“五套房”。但他不在意,这不叫事儿。


让他略有些着恼的,是现如今四九城里路越来越不好走了。随着共享单车一天多比一天,老单的电动自行车就少有马力全开的时候。



老单是个骑电动车上下班的法官,准确地说是四级高级法官。要按老礼儿,旁人头回见了他,总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一句“失敬失敬”。可他并不在意自己每天出行都要头顶青天。作为一名负责在评估鉴定中“跑现场”的法官,需要私车公用时,两轮总比四轮方便——别人还在排队按喇叭,他只嘿嘿一乐,就蹭着墙边溜过去了,一骑绝尘。


这名21岁退伍的老兵,已经在法院度过35个寒暑。从跟着师傅到自己做了师傅,从小法警熬成了老法官,流水的案子、铁打的老单。他自信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所以,在年轻人抱怨案子越来越多,纠纷中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时,老单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并不很以为然:这有何难?和20年前一样,他对自己手里每起案件的进展了如指掌,虽然近些年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名下究竟挂着多少案子。许是老了吧,毕竟还有四年就该退休了。


但当老单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收获内心宁静的年纪,他也不得不承认,太阳之下最不缺的就是“惊喜”。


别说,拿刀往自己脖子上杵的,还真是头回见。



一切都很平常



那是挺平常的一个案子,分家析产的。




事先,老单和评估机构敲定了看现场的时间,“单老师您也过来吧,万一出什么事呢?”电话那头儿,一个年轻小姑娘笑着“恳求”道。好,我准时去。


事先,老单通知了申请人评估安排,“你别劝我,我也得去,我要主张我的权利。”电话那头,老先生的声音斩钉截铁,好似这样便压了对方一头,官司也就胜了一半。好,随您。


事先,老单也要联系被申请人,过程无足道哉,无非威胁与哀求齐飞,口水共眼泪一色。您冷静些听我说,这只是评估房屋价值,咱们依法来。


老单从抽屉里拽出个笔记本电脑包,把材料往里一塞就出了门。


锵锵锵,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一切都很平常。


“你要我房,我把命给你”


会合评估机构,敲开目的地的门。那个下午,直到被申请人把刀架到脖子上之前都很顺利。


被申请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量不高,话不多,人也挺平静。看到当事人似乎还算配合,此前心中忐忑的评估机构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随手掏出相机。她瞅个空小声对老单嘀咕:单老师,我觉得这人阴森森的。


老单心中却早就咯噔一下:昨天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今天却是这副光景,这趟必须留神。他二话没说,转身想把正跟着进门的申请人拦在门外:火药桶实在见不得火星儿。


晚了。当事人看到门口挤进来老先生的半个脑袋,立马红了眼,大喊一声。事后的一连串紧张事态,模糊了这段记忆。老单事后回忆,他喊的好像是“你要我房,我把命给你”!



在室内昏黄的光线下,老单看到当事人“腾”一下举起胳膊,右手架在脖子前面。手里隐隐约约有个小物件,看不太清,好像是个签字笔?嘿,这当事人倒挺“会玩儿”,你拿个笔比划什么?


半秒钟之后,眼镜适应了光线的老单在心里爆了句京骂。那哪儿是什么签字笔啊,是把手术刀,刀锋这时候就贴在颈动脉的位置上。很少有人有老单当时的心理体验,那感觉类似于驾驶J20垂直俯冲又做了个急速拉伸——你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五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在一起,又拧了一拧。


那个时刻,老单刚刚转回身,手里还攥着电脑包,小姑娘的相机刚刚取下镜头盖,申请人的肩膀刚刚钻进屋来。


没有人知道,时间凝固了多久。


见惯风雨,怎么还会差点翻船呢?


当人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时,时间就会变长。这与爱因斯坦举的相对论例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单深有体会。


怎么化解这个事态?当然是要把刀给“下了”。可别说自己距离当事人还有一段距离,便是近在咫尺,夺刀也不容易。手术刀大概只有一个半拳头长,刀柄全没在当事人手里;露在外面的刀锋又抵在当事人脖子上,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要见血。


要稳,要快,只有一次机会。老单对自己说。他偏了偏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半个身子还在门外的申请人。还好,当事人的注意力还在申请人身上。


“你要房啊!”“别,别,别”……双方的对话就像开了复读机。趁着这工夫,老单悄悄往前挪了一步,好像是要把手里的电脑包搁在斜前方的椅子上。当事人瞥了一眼,没再留意。


接下来的几秒钟很难用文字还原。放包、跨步、掰手,瞬间完成。电光火石之间,老单握住了当事人持刀的手,又拉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膝盖一磕。手一松,刀便落。老单没敢耽搁,他抬腿踩住手术刀,把它踢得远远的。



这一脚,好像使出了全身力气,老单的腿立马开始软了。咣当一声,当事人和小姑娘同时瘫倒在地,房门口那颗脑袋瞬间消失,大门无风自闭。


老单摆摆手,示意小姑娘继续勘验现场。他把手放在当事人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机械地说着自己当时都不明白内容的话:好像是劝他评估和查封不是同一个概念。他实在记不清了。


出了房门,老单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失态有点丢人。在他粗略的估计中,自己手里的案件70%的当事人都不配合。见惯风雨,怎么还会差点翻船呢?


骑回单位的路上,老单一直闷闷不乐的。


作者:苏航

来源:长安剑公号


编辑:张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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