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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刚秘史

2017-12-18 梁观 一起拍电影


文|梁观


许多年以后,当某个国际A类电影节向冯小刚颁发终生成就奖,他上台领奖致辞,喜极而泣的时候,会想起在许多年之前,那次午后的哭泣么。


如今,他拍摄了一部电影,记述那次哭泣以后发生的事情,还为自己安排了一个角色。


文工团是这部影片的中心,那里有涌荡的青春、澈朗的欢笑、明亮的阳光,那里是人们倾尽身心的渴望之地。然而,绝大多数人只能无限接近,却永远触不可及。那曾经翘足眺望的人群中,就有冯小刚。



远比身旁的人更幸运,或者更有办法,冯小刚最终走入了那片光明之地。当置身其中的那一刻到来之时,他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是想做一点出圈的事。因为,他为了踏入那里,自抑至深。


说到做到,2016年,他在《我不是潘金莲》里采用圆形画幅如愿出圈。然而,紧接着的2017年,冯小刚再度返回圈内的繁华盛景——文工团。因为,那里虽然在别处,却也在人间。在那里,他在极度自抑的同时,同样真切感受到了炽烈的迷恋与渴望。是它们,让文工团如此难忘,摄人心魂。



原作者严歌苓曾把《好儿好女》《青春作伴》《芳华》三个片名交给冯小刚挑选,冯小刚越过伟光正的《好儿好女》、阳光普照的《青春作伴》,选着了气味浓烈齁人的《芳华》。


芳华,这凶猛蛮横地塞满鼻腔的、侬的酽的粗颗粒的气息,是青春的气息。而那只能遥遥渴念,触不可及才是青春本身。


文工团,在别处

 

《芳华》因文工团而存在,文工团里有一群女孩。


她们姣好的面容、娇美的身姿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美丽迷人。然而,最让她们撩动人心的,让她们与众不同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国家与时代赋予她们的、她们时刻准备献给国家的、纯美的身体。



与这具身体相对的是某个光芒万丈的、一跃而成为英雄的时刻,而不是一个男人的欲望。这具脱离男人的目光、被国家供养的身体,在文工团里恣意生长。这就是青春了。


在欢笑涌动的集体浴室中,在水波湛蓝的泳池旁,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恣意的、鲜活的、欢腾的、热烈的、漾漾的身体,无所顾忌、无所束缚地斥放盛绽,这是怎样的震慑心魄的盛大景观。


冯小刚曾在文工团待过几年。在制作特辑里,他人转述了他的回忆:她们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香皂的气味……


那浓醇的香气,一定把那个正青春的年轻人的魂,永远拴在那一时那一刻。我们说永恒,说的就是这时这刻吧。



然而,与之相伴的一些东西却让人感到不安。她们对何小萍卑微的愿望是那样尖酸、刻薄的讥嘲,不依不饶的挤兑。而她所做的只是偷偷拿走了某个人军装,拍了张照片,向家里人炫耀。纯美的身体,心里却这样的凶恶、狠毒。


文工团的美独属于那个时代,而它的恶却根源于亘古不变的人性。前者怎么会是后者对手呢。


这美与恶虽然醒目锥心,却匆匆而过。我们有太多需要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只能看到几个截面。这并非洞悉一切的上帝在审视文工团的纷纭,和盘托出人前心间的全部隐秘,而是一个永远无法接近她们的人,断断续续的回忆。


这个人曾无限地接近她们,无数次从她们中间穿过,可是却从未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他们一员的人。他唯一与她们亲密接触的部分,仅仅是默默注视的目光。


她们的美让他刻骨铭心,又因为从未成为她们中真正的一员,他对她们始终保持着客观审视的距离,能够毫不隐讳地记述她们的恶。


他是刘峰。刘峰是活雷锋,默默地为文工团做着一切。修补地板、维护道具设施、替人捎东西、抓回跑了的猪……,诸如此类。



还有,他是一个木匠的儿子。这才是一切的根源。那时的文工团相当于现在的娱乐圈,工作是玩玩乐乐,待遇么,“怎么又吃饺子”。现在,事情很清楚了。这样的文工团可不是轻易能进的。里面的席位,是专留给军区副司令的公子,高干家的千金,或者是才华过人的保送生。


刘峰,你是哪种啊。他只能是活雷锋。这是时代,为他晋级提供的、唯一的敞口,正如现在的高考。时代推崇无私、奉献,哪个单位还不得有个把这样的人啊。


冯小刚曾近也是一个万金油般的美工师。那时候,说不定就有人在背后闲磕牙:你看那个冯小刚,好像《芳华》里的刘峰啊,昨天刚上的……


这也就难怪,冯小刚会选黄轩演刘峰了。而严歌苓原著里的刘峰其貌不扬,有些土里土气。


 走不进的文工团


冯小刚控制不了自己的泪腺,情到深处,泪水滔滔,这已无可讳言。他最近一次落泪,是《芳华》紧急撤档后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他说:“……我的心情是有些悲壮的”。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众口相传中,冯小刚从影以来的第一次哭泣,发生在很多年以前的一次午后。芳华和冯小刚的故事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还是为《编辑部的故事》编写剧本的时候。从要素“编辑部的故事”中,我们可以判断故事发生在1992年之前的一两年。用事件标注时间,这是大多数野史的纪年法。因为,它们要的是故事诱人,而非叙事精准。


故事中,王朔、叶京几位大拿团团围坐,侃着“编辑部的故事”,冯小刚在一旁笔录。到午饭的时候了,冯小刚很仗义地说,你们先去吃饭,我整理笔录。这是一个笔录者应有的觉悟。就像现在冯小刚吃饭的时候,许多人员还在奋力工作一样。



王朔等人从酒席上欢谈归来,拿过笔录发现不对劲:冯小刚把自己的名字也列在了编剧一栏。在王朔等人的询问面前,冯小刚哭了,苦诉自己的不易。


王朔等人皆出自大院。在广为流传的段子中,大院子弟有的飞扬跋扈、精于世故,有的豪迈仗义、性情坦直,冯小刚运气好,碰上的是后面的一类。于是,他们不仅没有因为冯小刚出格的举动将他赶走,还保留了他的署名。


自此,冯小刚正式踏入影视业。要是开会,他应该能分到一个放了铭牌的座位和一个茶水杯了吧。别笑,想想那些倒了一辈子茶水的,还有小编这样辛苦码字的。


哭泣在于冯小刚已是非常克制了。


2010年,《唐山大地震》在唐山体育场举行首映式。未料电影开演前出了问题,体育场的灯未按要求关闭,影响了影片的视觉效果。出席活动的冯小刚情绪当即失控,十分暴躁,把临时帐篷内的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在身旁王中磊的安抚下,才渐归平静。随后,体育场的灯被关上。


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能想到,在当时的情况下,砸东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冯小刚的表现只能说明,他当时已经疯了,为电影疯了。


他太患得患失了,哪怕最微小的差错,都会被视作雪崩的前兆。他这一极度失衡的心态,承受不了任何刺激。所以他砸东西,不是为了关灯,而是释放体内面对未来时的焦虑,是精神紧绷,直至难以承受的高点时的爆发。


在此之前,冯小刚已经确立了自己制作贺岁片、喜剧片的行业竞争差异性,并用大制作的《集结号》证明了自己驾驭大投入、大场面影片的能力。这时候的他,依然为了《唐山大地震》如此焦灼,内心压抑着无以化解的自疑与不安。



冯小刚好像在名导的位置总也坐不稳,总是担心被赶下去。或许,直到功成名就的那时,他也从未认为自己是那个圈子里的一员。他对自己的身份始终心存疑虑,身处圈子之中,却始终无法安之若素。做错任何事,都是他无法承受的风险。


顶着这样大的压力发场疯,已经是轻的了,发完疯之后呢。


在拍摄《我不是潘金莲》的时候,他曾对媒体自述心态:“……想干点出格的事。我快60了,老想做一点出圈的事。”被压抑的这么久,那些所谓出圈的事情,不过像坐久了活动腿脚一般,是近乎生理需求的、天然的需要。



刘峰相比文工团闪耀之星,缺的不只是家庭背景。他们在生活喜好、文化气质上的区别更彻底、对比更强烈。而类似气质这些个人品性,是全程带在面相上的,是终生渗透在血液中的,是时时刻刻都要表现出来的。不用说话、不用做什么,其他人一眼就能看透的。


刘峰离文工团越近,对此的理解应该越深刻吧。面对他走不进去的有形无形的圈子、阶层、某位人物的态度时,刘峰的心虚与冯小刚每踏一步的提心吊胆应该是相差无几吧。


 走出文工团


毫无根基、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冯小刚,和长在红旗下、大院子弟的差别有多大呢。


在拍摄《甲方乙方》的时候,冯小刚求叶京帮他借调坦克。结果,叶京一口气借来一个坦克营。叶京还告诉冯小刚:你知道坦克多少钱么?就拧一下钥匙点一下火,每辆坦克就五六千块钱一个磨合小时。这是1997年的五六千块钱。



贫穷首先限制的不是你的想象力,而是视野,有些事情你终其一生从未见过,遑论想象。


不过,现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逆转。


前两年,叶京筹拍《记得少年那首歌》,为拉投资打出了二位至交的名号,冯小刚任监制,王朔则是艺术指导。叶京曾讲到:他和小刚提了挂名的事,小刚很痛快地说,这还有什么说的。


他还感叹,要是没有小刚挂名,估计投资都拉不到。


“这还有什么说的”,按照媒体众多报道所描绘的冯小刚的秉性推断,他盼着说这句话应该很久了吧。以前都是他求人,现在轮到别人求到他,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脱口而出:“这还有什么说的。”


要的就是这爽快劲。怎么样,你以前帮我帮的值吧。


刘峰当了多年学雷锋标兵,也等来了自己的回报。上级为他安排了出路,文工团只有一个进修名额,内定给他。他拒绝了,为了林丁丁。


林丁丁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柔媚娇俏的脸型,丰满的嘴唇,两边上翘的唇线,样样都能要了男人的命,是男人渴望抱进怀柔情蜜意一番的女人。刘峰爱上林丁丁只需男人天然的本性就足够了,他的选择很男人,很直男。像直男一样不顾一切,正如冯小刚对电影。


他对电影很直男。


2000年上映的《一声叹息》,在埃及电影节上获奖。王朔得知后评价:“在我的印象中,埃及电影节就相当于中国一个乡镇企业奖。”冯小刚知道后大哭了一场,边哭边说,王老师不能够这样对我啊。


还有,他为了一部部影片,一次次怼媒体、怼万达、怼观众,再有影片结构始终没法抚平的、不均衡的痛点。这些你可以看作是他为人粗简,涵养不够,也可以看作直男的易躁、粗鲁,为人不善自控,创作不善精制。


他对电影的热爱始终如直男般的直白与粗暴,不及细思、急不可耐地倾倒着过于汹涌的激情,像是一场如暴风骤雨般、不计代价、一同赴死的热恋。



这才是他与刘峰超出皮相,最像的地方。


然而,电影与林丁丁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刘峰因为林丁丁终于深陷文工团,而电影却给予冯小刚更广阔的视野,以及最终走出文工团的力量。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刘峰最想成为的人,是守着文工团,看着林丁丁,而冯小刚则是一个始终清醒地知道自己需求、知道怎样实现它的人。他们对文工团有着相同的可望而不可及,而他们的结局却相差悬殊。


你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你终将成为什么样的人。视野决定命运。


本文第一句话仿自《百年孤独》。原著如此: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评论家认为这段文字采用了超时间的叙事。作者马尔克斯,将所有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书桌之上,任他调配。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浩瀚,震铄古今,余响始终宏隆如初,不曾因为时空变迁而有丝毫衰减。


本文的第一句话拾其余屑,讲述了一个许多人认定的道理:底层人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多。他的全部的历史早已写定,他只需亦步亦趋按照既定路线走下去,避免犯下刘峰任性的错误。总有一天,终究能够走到他渴慕的那些人与事之间。


会么,不会么。


成功的人告诉你,会。不成功的人,被写成了书、拍成了电影。


《芳华》的故事已经结束在历史之中,冯小刚也终于可以做一些出圈的事。与此同时,还有更多底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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