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要一边“减肥”，一边“往前跑” | 深圳卫视专访郑永年
开局之年当有开局之势、关键之为。1月28日大年初七，兔年春节假期后的首个工作日，广东省委、省政府召开新春第一会——全省高质量发展大会，向全省发出时不我待只争朝夕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动员令。
此次全省高质量发展大会，是近年来广东省召开的规模最大的会议，主会场参会人数达1000人，其中参会企业超500家。此次，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教授、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作为专家代表被邀请参会。在广州的会议现场，郑永年接受了深圳卫视&壹深圳客户端记者的专访，解码新年伊始，经济大省广东应该如何吹响 “千方百计抓经济”、“万众一心谋发展”；作为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城市的深圳又该如何发挥引领作用，为推动广东在现代化建设新征程中开好局起好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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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卫视&壹深圳客户端记者唐萍：兔年新春第一个工作日，您认为广东省高质量发展大会的召开有何意义？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教授、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实现中国式现代化，高质量发展是关键。如何新发展？可以用我们过去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经验来证明概括。在全省高质量发展大会上，广东省委书记黄坤明也说了，要实干，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动员大会，不仅仅是一个表态，也是一个行动纲领。这个计划已经有了，要转变成为实践，所以要召开动员大会。
物质层面、制度层面、个人层面的
现代化必须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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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到，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那您觉得高质量发展和中国式现代化有些什么样的关联？
郑永年：党的二十大报告对中国式现代化进行了一个立体式的、综合性的、全方位的定义。中国式现代化，关键的要素是什么？最重要的还是靠发展。无论从人类历史的角度，还是我们中国，还是近代以来的现代化历程来说，可以分成三个层面。
第一个是物质层面的现代化，第二个是制度层面的现代化，第三个是个人层面的现代化，这三个层面的现代化必须协调发展。实际上，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这三个层面，首先就是物质层面的现代化，工业农业、各种技术基础设施的发展都是物质层面。制度层面，那就是规则、标准、规制管理。尤其是深圳，跟港澳规则衔接，这个非常重要。我们跟粤港澳大湾区九个城市的规则要对接，那也就是跟世界规则的对接。
还有人的现代化，我们讲精神文明跟物质文明，就是精神文明的现代化。我们要拿出“干”的面貌，新的行动，怎么样通过“干”来落实，高质量发展就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一个最主要的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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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刚刚也提到港澳，那我们看到，一月初香港和内地恢复“通关”，广东省召开高质量发展大会对今年深港合作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郑永年：当然对港澳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尤其是香港这几年稳定起来，香港也好，澳门也好，它以服务业为主体，它的经济形态是服务业，那向谁服务呢？当然可以为国际服务，但是更重要的是为我们内地服务。所以我们现在通过深港融合，大家都一起出彩，如果不融合，就大家都有困难。
因为香港的金融服务是主体，深圳则是制造业和科技创新，制造业科创需要金融服务，金融需要服务的对象，如果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强强联合，就会造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刚才坤明书记说“再造一个新广东”，我就非常印象深刻。
尤其是我们现在已经有三个平台了，横琴、前海、南沙这三个平台，以这三个点为基础，推广到整个粤港澳大湾区，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大市场。广东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不仅仅是物质上创造了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个非常丰富的物质世界，更是制度上的创新。那我想“再造一个新广东”，就是物质上继续可持续，经济可持续发展，继续通过制度创新来实现高质量发展的目标。
深圳面向世界 要有“引领中国”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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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委副书记、深圳市委书记孟凡利也做了发言，他提到了过去一两年经济发展是有点遗憾的，今年是要务实再务实，您怎么理解他的讲话？
郑永年：遗憾，我觉得不是做得不好，是还可以做得更好。今天孟凡利书记的讲话也是激动人心，深圳再出发，深圳在全国那么多的城市里面是最具有条件的城市之一。
深圳从1980年代开始“穷则思变”，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瘦”的，大家拼命往前跑，但现在体量大了，有的“长肥”了，跑不动了。但是我是觉得深圳要一边“减肥”，一边“往前跑”，而不是先“减肥”再“往前跑”。深圳无论是我刚才说的三个层面：人的层面，制度的层面，物质层面，都要协调往前发展。不仅仅是深圳的问题，对中国来说都有引领作用，所以我觉得深圳的官员、老百姓，包括我们学者都要感觉到责任重大，压力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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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和我们再解释一下“减肥”和“往前跑”的含义？
郑永年：体量还是要做的，就是还要高质量发展。“肥”没问题，就说你身上都是肌肉，那是高质量发展；你身上都是肥肉，那就是数量性的扩展。经济也是一样，我们数量型的经济扩张已经到了顶点了。高质量发展也是发展，高质量发展并不是说体量没有了，就经济来说还是非常重要，但质量就是附加值，包括产业链、供应链都要“往上爬”。
我们的全要素劳动生产力和发达国家的差距还是很大，这些都要通过高质量的发展。所以我们要用国际眼光，来看我们下一层的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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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深圳为全省、全国高质量发展作出更大贡献，您有哪些建议？
郑永年：深圳还是要有“引领中国”的概念。现在不仅仅是一些具体微观问题上，我们要对深圳重新定一个新的规矩、新的格局，我们要向更发达的城市、更发达的经济体学习。
深圳永远是面向世界的。下一步，在现在西方搞逆全球化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光看经济总量，经济总量只是一个数量型的经济发展的产物，我们更要看人均G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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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注意到大会现场也有一些外企过来，表示他们对中国经济的看好。对于深圳来说，怎么样把这些外资、外企的力量更好地引进来？
郑永年：我们以前吸引外资的优势是我们廉价的劳动力、廉价的土地，这是前面的数量型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下一步中国高质量的经济发展，我们拿什么来吸引外资呢？就是规则标准制度，就是营商环境的变化，包括“三个化”：市场化、法制化、国际化。对于深圳来说，在招商引资的时候，以前是项目很重要，资本、技术都要通过项目进来，但现在的项目不仅仅是一个项目，还包含了高质量发展里面的制度要素。所以我为什么一直强调，跟国际规则对接的重要性。在内循环的基础之上，在全国统一市场形成的基础之上，深圳要继续融入世界市场。
深圳高质量发展大会就是深圳的“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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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省高质量发展大会后，深圳高质量发展大会也马不停蹄地召开，一季多个重大项目还举行了开工仪式，您认为其中体现了深圳哪些决心和担当？
郑永年：深圳去年在“逆风逆浪”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来之不易。但实际上，深圳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哪怕是遇到最大的“逆风逆浪”也要前行，这不仅仅来自深圳本身发展的压力，也是一份国家责任。
因为深圳承担着几方面的责任：第一是本身发展。就一个城市经济体来说，深圳的经济体量已经很大了。基数大，要实现高增长就比较困难；但如果一旦经济滞胀或者下行，那么经济本身和社会就会出现很多的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深圳都必须实现稳定的增长。第二是拉动国家经济的责任。深圳是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承担的是国家的责任。这份责任要由一定的增长速度来体现。第三是大湾区融合发展的责任，即“一国两制”的责任。深圳和香港必须共同发展，才能保证“一国两制”的顺利和健康的发展。应当说，深圳在这三个层面都交出了出色的答卷。
深圳高质量发展大会体现的是深圳精神。自特区成立以来，深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脚步，一路前行，但一些方面的经济活动受近年疫情和地缘政治的影响被慢了下来。但是尽管在疫情期间，深圳也没有“躺平”，现在被疫情压抑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的深圳精神再次爆发出来。这是一种总体爆发，融合了政府、企业、社会的力量，这就是深圳的“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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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唐萍 杨诚
编辑 / 李子立 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