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第十五回：书阁欣逢女豪杰，公署喜获毛瑟枪。《芦花万里雪花飞》
第十五回
书阁欣逢女豪杰
公署喜获毛瑟枪
暮色薄至，烟云轻笼。
淮阴城廓，遥遥在望。
徐禹民和徐怡泰进城之时，古城之中，已是华灯璀璨，热气蒸腾。
这淮阴城可谓是历史悠久，名声赫赫。同治三年(1864年)漕运总督吴棠始建砖城。城池东西稍长，南北略狭，周长一千二百柒拾三丈六尺五寸，高一丈八尺。城门四座， 东曰安澜，西曰登稼，南曰迎薰，北曰拱宸。东北有小水门。东西城下有水关，通城内文渠。四角各筑炮台一座。工程共用白银十二万余两。这里先后设有河道总督、漕运总督、河道库、淮扬道、清军同知、淮扬镇总兵、淮安府同知、江淮巡抚、江北提督等二三十个官署，名扬全国。
民国三年(1914年)，民国政府废淮安府，设淮阴县治于清江浦，同设淮扬镇守使衙门、淮扬道尹衙门于此。民国二十一年设淮阴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于清江浦，淮阴县为其管辖。民国二十六年底，日军入侵江南，江苏省政府迁避于此。
兄弟俩进入城中，一路打听，找到了淮阴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四面打量一眼，记下路径方位，便回身再寻饮食歇宿之处。
从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南大门向东数十丈，转过一个街角，便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
慢慢向南，沿街走去，高声吆喝的贩夫走卒、行色匆匆的来往过客、千奇百怪的招牌幌子、五颜六色的旗帜标牌、琳琅满目的货品奇珍、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扑面而来。
行不多远，猛一抬头，“二枚书茶阁”健朴苍劲的牌匾逼入眼帘，兄弟俩不由自主欣然步入。当即有一干净利索的小童，喜眉亮眼地迎上前来，仿佛十八辈之前就万分熟悉似的，一躬身，一挥手：
“爷来了，请——楼上请——”
他们不约而同地警惕地扫视一眼茶阁大堂，但见桌椅条台天花地板楼梯墙裙，一派暗紫气色，甚是古朴庄重，尤以一幅《七发图》中堂，联之以“鹤怨猿惊怀故地，马迟枚疾斗新篇”，长逾丈二，形容高古，笔力健硕，极为醒目，甚是气派，显然出于名家挥毫，国手巨制。
兄弟二人顿时肃然起敬。
兄弟俩沉吟回味再三，依依不舍，崇敬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良久，方才随小童登梯升楼。
行至二楼楼梯口，又有一青衫少年相迎。
“先生何来？”少年儒雅谦和，款款问道。
“自东海来。”
“所为何来？”
“求见吴客。”
“先生欲闻‘要言妙道’乎？”
“上下求索，求之不得。”
“先生随我来。”
兄弟俩随青衫少年转过两扇耳门，入得一个中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厅长不下六丈，厅宽不下四丈。地铺红毯，趋步走来，松软无声。墙列书橱，典藏甚多，竟可随意翻阅。十余张竹制茶几，三四十只藤编圈椅，配有一水的景德镇细瓷茶具。
厅中二三十青壮客人，或把盏品茗，或浅尝细点，尽皆是全神贯注倾听台上一人讲话。
只见台上又一少年，面色白净明亮，眼睛炯炯有神，手摇檀香折扇，头戴浅灰布帽，身着藏青西装，脚穿白色皮鞋，正在绘声绘色地进行演讲。
兄弟俩轻轻走到靠后一张茶几旁坐下，马上有茶娘奉上清香扑鼻的热茶和细致精美的点心。
徐禹民细细吸了一息茶香，闭目行运香气，引入四肢百骸，顿觉通体舒泰。
徐怡泰微微吮了一缕茶水，轻轻滋唇润舌，渡入五脏六腑，立感神清气爽。
兄弟俩互看一眼，点头会意，齐齐注目前台，开始欣赏台上西装少年的精彩演讲。
不曾想，这一听，有分教，兄弟俩竟然意外奇缘，得遇良师益友，此后进而演绎了革命征途中的一段传奇。
但听得那西装少年北方官话中夹杂着较为浓重的川渝方言，听起来似乎更为悦耳，更显得慷慨激昂，言词铿锵。
徐怡泰越听越觉得对了自己的脾胃，越听越觉得茅塞渐开眼前发亮，越听越觉得浑身来劲心胸澎湃，不知不觉地目不转睛双拳紧握，双眼中只有一个意气风发挥洒自如的西装少年。
演讲结束，掌声响起，徐怡泰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之中，久久未能醒来，直至青衫少年急急入厅，急促说道“诸位贵宾，夜色已深，子时将至，歇了吧，欢迎明日光临。”
但见各位茶客迅捷起身，疾快地闪身离去。
茶娘仿佛训练有素，秋风扫落叶似的收了残茶剩水，变戏法一般地规置了茶几藤椅。
西装少年沉稳地起身离座，一挥折扇，即欲离开。
徐怡泰不明就里，自顾冲上前去，一把握住西装少年双手，激动万分地说：
“先生，你的演讲太好了。听君一席话，胜行万里路啊！”
“谢谢谬赞，后会有期。”西装少年一使劲，欲将双手从徐怡泰手中抽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抽了两下，纹丝不动，竟然急得面红耳热，细汗晶莹。
徐怡泰更是热情有加：“先生演讲，尽皆爱国情怀，民族大义，细致处清澈入微，壮烈处气吞山河，小弟敬佩万分，我等不如把酒言欢，来它个通宵达旦，先生意下如何？”
“通宵达旦？是想寻欢作乐，还是想聚会谋反啊？”
有五七个警察扛枪舞棒耀武扬威地堵上了厅门。
“警察大人，这就是三个普通茶客，守法人士，您闭闭眼抬抬手就过去了，小本生意，折腾不起，请您老发发善心，改日小的专程给您请安。”长衫少年竟是应付自如，毫无惧怕恐慌之色。
徐怡泰初生牛犊不怕虎，径直上前，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等正派公民，在此饮茶，求学论道，又未违法犯罪，何惧之有？”
“呦，这是从哪蹦出来的小猴子呀？知道这是哪儿呀？这里是你家的花果山吗？走吧，警察局里说话。”
立即就有两个警员冲上来，扬起枪把子砸向徐怡泰。
“不准打人！”此刻，西装少年竟然毫不畏惧，身手敏捷，跃步上前，一伸手架住了就要落在徐怡泰身上的长枪。
“嘿，真新鲜，今天还真碰上硬碴子了。”
警察头顺手一把扯下了西装少年的帽子。
谁知道，西装少年漆黑的齐耳短发“唰”地应声垂落，拔俗秀色惊现，众人眼前一亮，一群警察目瞪口呆，鸭舌帽下罩着的原来是一位英气逼人的姑娘。
警察头双眼立即放出幽蓝的光，一挥手，向小喽罗们下达命令：
“兄弟们，把这三个不知死活的狗男女带回去。”
“长官且慢，在下响水口徐怀泰，奉命赴淮公干，小弟小妹初出茅庐，多有得罪，还请长官海涵。”
徐禹民略一拱手，不卑不亢。
“有何公干？拿出证件。”
徐禹民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
那位警察头伸手抓过信封，见到落款为江苏省两淮税警团，上面还盖着团长徐继泰的印鉴，便立即收敛了狂妄傲慢之气，代之以满脸的抱歉愧疚之色，尚未查看信封里的公文，便双手奉还，连声道歉，十分礼貌和气万分卑躬屈膝地疾疾退去。
“原来是响水口三垈庄徐大先生昆仲，我等久闻大名，佩服之至，多谢圆场。”长衫少年抱拳致意。
“哪里？皆因小弟不知个中细节，险些酿成大错，还望鉴谅。”
“哈哈哈，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果然名不虚传，今晚若不来个通宵达旦，恐怕真的要终生遗憾了，上酒！”西装姑娘豪情满怀，兴致盎然。
少顷，众人面前的茶几上就有了几盘精细菜品、几坛芳香扑鼻的陈年老酒、几份金黄鲜亮细如麻线名闻天下的淮阴茶馓。
三人相互通报了姓名近况，原来这西装姑娘名叫陈光薇（原名万国瑞，又名杨纯，1917—2005年）。
西装姑娘一笑说道：
“‘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筹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
徐怡泰随即起身，怡然答道：
“‘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
你一来，我一往，诙谐幽默，相互之间尤为敬佩，立生惺惺相惜之意。
三人志趣相投，纵情夜话，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文史学术，国家大事，无所不谈，大有相见恨晚之叹。
在徐家两兄弟的一再邀请之下，西装姑娘亦爽快表示淮阴事务已经达成，尚有数日清闲，同意随同两兄弟同回响水口，以尽相知之谊。
慷慨陈词之间，尽情倾诉之际，推杯换盏，你邀我约，开怀畅饮，几坛蜚声华夏的陈年洋河大曲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涓滴无存。
一抬头，一轮鲜红已经刺破窗棂，满室生辉，三人顿觉心胸宽阔，精神倍增。
辰末巳初，徐禹民、徐怡泰、陈光薇一起来到淮阴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大门前。
通报后，有一通讯兵将三人送至专员王公玙办公室门口。
徐禹民敲了敲门：“响水口徐禹民奉家父之命拜访王先生。”
只听一个清亮爽朗的中年男声说道：
“闻听灌江出蛟龙，龙乎？蛇乎？”
徐禹民略一思忖，随即答道：
“才知淮城有公玙，公耶？私耶？”
那个中年男声又说道：“龙来也，蛇去也。”
徐怡泰抢先答道：“公追之，私远之。”
陈光薇复又答道：“友敬之，敌拒之。”
“哈哈哈哈，虎父无犬子啊，岫青世叔教子有方啊！快快请进——”
徐禹民呈上父亲书信，介绍了灌江两岸国军驻防、民团训练、土匪盘踞等等情况，指出了淮河、灌江万顷芦苇荡的战略意义，陈述了响水口民众义愤填膺之抗战激情，表达了恳求公玙先生对响水口地区抗日大计给予支持的热盼。
专员先生对三人的表现十分满意，中午，又在淮扬楼大开筵席，盛情款待徐禹民一行。
下午又亲自陪同三人游览了内运河、镇淮楼、淮安府署、吴承恩故居等等风景名胜。
翌日晨，二十辆黄包车满载五十支德制毛瑟枪、五千发子弹、若干炸药手榴弹等等，在全副武装的警卫排士兵护送下，跟随徐禹民、徐怡泰、陈光薇三人，浩浩荡荡奔往响水口三垈村。
三垈村就像过节一样，热闹非凡。
经过精挑细选的游击队员，领到了崭新锃亮的德国造毛瑟枪，人人热情高涨，信心百倍，个个生龙活虎，精神焕发，浑身上下憋足了力气。
警卫排长张大勇把游击队员分为十二个班，每个班刚好十人。
张排长又把自己带来的兵分为十二个教官小组。
经过基础训练、理论训练、对抗训练、实战训练等等过程，三垈抗日游击队的综合素质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再加上徐继泰时常指点，以及陈光薇的悉心传授，三垈游击队俨然就是一支正规部队，欠缺的就是实战锤炼。
响水口徐氏兄弟轮流做东，宴请与徐禹民、徐怡泰萍水相逢仍然女扮男装的陈光薇，和来自淮阴城的国军警卫排长张大勇。
其他诸如孙存楼、方立凡、史成章等人均分别以召开辩论会、讲习会、品茶会等等形式邀请陈光薇到德龙药茶铺聚会。
不知 53 30972 53 16546 0 0 7715 0 0:00:04 0:00:02 0:00:02 7717时何故何人引荐，还是自然而然，偶然必然，黄玉莺和梵音师太也都恰逢其时地在德龙药茶铺出现，并参加了讨论聚会。
徐继泰、徐禹民还专门陪同陈光薇浏览了南庵、北庵、开山岛、云梯关等景点。
徐怡泰特别邀请陈光薇到歌咏团观看了一场由他本人担任主角的现代话剧。
期间，陈光薇临别前在徐家大院后宅书房和秀才公父子安排了一个彻夜长谈。
作者简介
季祥高，江苏盐城人
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
响水县作家协会副会长
响水县新四军研究会理事长
链接：《芦花万里雪花飞》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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