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篇 | 今日•大雪 红炉点雪
这是我们的第2113期推送
节气小传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元]吴澄
大雪，十—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矣。
初候不鸣。《禽经》曰:，毅鸟也，似雉而大，有毛角，斗死方休。古人取为勇士冠，名可知矣;《汉书》音义亦然。《埤雅》云:黄黑色，故名为。据此本阳鸟感六阴之极不鸣矣。若郭璞《方言》∶似鸡，冬无毛，昼夜鸣，即寒号虫。陈潞与方氏亦曰，求旦之鸟，皆非也。夜既鸣，何为不鸣耶?《丹铅馀录》作雁，亦恐不然。《淮南子》作，诗注作渴旦。
二候虎始交。虎猛兽，故《本草》曰，能避恶魅。今感微阳，气益甚也，故相与而交。
三候荔挺出。荔，《本草》谓之蠡，实即马薤也。郑康臣、蔡邕、高诱皆云马薤。况《说文》云荔似蒲而小，根可为刷，与《本草》同。但陈黠注为香草，附和者即以为零陵香。殊不知零陵香自生于三月也。
节气诗词
赴京途中遇雪
[唐]孟浩然
迢递秦京道，苍茫岁暮天。
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
落雁迷沙渚，饥乌噪野田。
客愁空伫立，不见有人烟。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唐]刘长卿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大雪
[宋]陆游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大雪
[宋]陆游
大雪江南见未曾，今年方始是严凝。
巧穿帘罅如相觅，重压林梢欲不胜。
毡幄掷卢忘夜睡，金羁立马怯晨兴。
此生自笑功名晚，空想黄河彻底冰。
天欲雪
绿蚁新酷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大雪不休，腌肉酿酒。
酒乡绍兴一年只酿一季酒。须得“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事事仔细。大雪冬酿，最是相宜。大雪宜时雅事有二，一是“烹雪煮茶”，二是“围炉饮酒”。烈风吹雪深一丈，围炉饮酒正当时。冬日饮酒，应当酒暖再饮，把酒倒入壶中，热水浸浴片刻。暖酒如煮茶，讲究恰到好处。
晚年隐居洛阳时，白居易作此诗，写的即是冬日围炉饮酒。刘十九，河南嵩阳的处士。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之时，与之相交，另有一首《刘十九同宿时淮寇初破》:“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与刘十九在一起时，棋酒诗茶，喧嚣之中也得平静。
白居易还有一首《夜雪》，写的也是大雪之夜:“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此诗，正是作于白居易任江州司马时候。人生低谷，从来晦暗。雪重压竹，枕冷衾寒，屋外一片雪光明媚，窗内一心潦倒阑珊。这一场大雪，分明寻常，却全无《问刘十九》中所见之闲淡。
绿蚁新酷酒，
红泥小火炉。
都说被贬江州司马一事，是白居易一生之转摈。此前，他总心怀天下;此后，他愿独善其身。文人运命，怀才不遇未必飘零，仕途亨通未必舒心。岁月难免波澜起伏，人生高低，都是注定。面对际遇难平，唯有心安，才能淡然。晚年的白居易，望穿功名，尝尽荣辱，只愿杯酒是寻常。
小诗简白，既无深远之寄托，也无隐藏之呐喊。只是，与友人闲话家常。“绿运上浮沫。色绿而动，如蚁来去。绿蚁对红泥，酷酒对火炉。短短两句，便是一幅大雪风物图。酒，既能断肠，也能忘忧。天寒地冻，酿一壶情愁尽销的酒，我自倾杯，你且随急。一肖x好，炉火正旺，只待君来。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李白的酒，最孤独，“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苏轼的酒，最飘逸，“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白居易的酒，最安然，“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天色将晚，雪意渐浓。仿佛能听到白居易在说“刘十九，喝一杯?“这酒，当然要喝。绿酒衬红炉，喝掉往事之姐龋，饮尽岁月之偏颇。
清代《声律启蒙》曰:“战士邀功，必借干戈成勇武;逸民适志，须凭诗酒养疏慵。”避世归隐，无诗不可，无酒不成。古来文人雅事多，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清淡，唯酒浓烈。只是这酒，再浓再烈，只要有一颗素心，也能从大雪沧桑饮至风尘俱静。闲来无事，小酌安眠，听雪落之声，梦无忧之尘。
唐武宗会昌六年（公元846年)八月十四日(阳历9月8日)，白居易离世，终年75岁，赠尚书右仆射，谥号“文”，葬于洛阳香山。新皇唐宣宗为他写诗悼念:“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一生浮名，不如一夜红炉绿酒，令他快活、安宁。
鸟飞绝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袭笠翁，独钓寒江雪。
——[唐]柳宗元《江雪》
明末小品大家张岱《湖心亭看雪》语:“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人间大雪，天地俱静。张岱看过。一叶小舟，迎雪而往，去向湖心良亭之处观雪。张岱所见，是西湖的雪。大雪一来，万物皆白。那种白，是山水云天连成一片的白。至为纯粹，至为贞静。就像婴孩的心，未经世事，不染尘埃。
曹雪芹《红楼梦》里的大雪也美。贾宝玉看过。第四十九回里，他天亮晨起，“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大雪之美，柳宗元也看过。
柳宗元，唐宋八大家之一。文才诗心，毋庸置疑。寥寥几句，便见大美。此诗，作于诗人谪居永州(今湖南零陵)期间。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柳宗元参与永贞革新运动，改革失败之后被贬永州司马，流放十年。“立秋”节气《胜春朝》一文所写的刘禹锡，也是同时被贬朗州司马。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一场大雪若是下得极致，天地之间便只雪光一片。千山无鸟，万径无人。没有花木缭绕，没有红尘喧嚣;无分高门侯府，无分寒舍茅屋。只有一片无尽之白，仿佛天地初开，万事入定，百代不更，人世洁净。像极了贾宝玉告别出家的那一场雪。茫茫无边之雪，静寂、空灵、悠远。
孤舟裳笠翁，
独钓寒江雪。
此诗言简意深。有时锦绣是虚无，大多繁华皆缥缈。人间大雪，纯洁寂静，一粒尘埃，也是多余。唯有古僧渔父，红尘来去一世，片叶不曾沾身，才算相衬。孤舟老翁，箸笠薏衣，江中钓雪，如证菩提。老翁就像诗人自己，凛然不与俗世同流。柳宗元此诗，仿佛人间无事，却有天地众生。禅在诗中，也在心里。
大雪下着下着，就能撼动人心。大雪一落，岁月沟壑皆被淹没，万事万物洁净如初。人心如入化境，再无琐碎俎晤，再无明争暗斗，再无破碎支离。像是化零为整，一切皆可重新来过。唯有大雪时候，能看到岁月的恢宏和宽容。推开窗，是白璧无瑕的新天与新地。关上门，是久别重逢的初见和初心。
难怪张岱疯迷雪色，愿做痴人。话说那日，张岱坐船去湖心亭处，未料早有两人在那里。二人铺毡对坐，仆童煮酒在侧。—朝相逢，也成知己。—壶冬酒，足够暖心。豪饮三杯，算是珍重。张岱问道:“贵姓几何?”—听，才知二人金陵人氏，客行于此。所有相遇，都是重逢。世间痴人，从不寂寞。
逢此大雪，夫复何求?
附：
《湖心亭看雪》
张岱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余孥一小舟，拥囊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流砀，天与云、与山、与
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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