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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琶视点||谢俊贵:信息主义世界中的国际社会排斥



信息主义世界中的国际社会排斥


《思想战线》2018年第3


谢俊贵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虚拟社会治理与社会协同问题研究”阶段性成果(14ASH011);广州市属高校“羊城学者”首席科学家科研项目“社会良性运行视域中的网络虚拟社会建设研究”阶段性成果(12A012S)。


作者简介:谢俊贵,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广州市社会工作研究中心首席专家。


摘要:信息主义世界是由社会信息化发展形塑而成的一种新的国际社会类型或社会体系。但在信息主义世界中,由于信息分化的存在,不少信息贫乏国家或地区,在社会排斥的作用下陷入了国际信息体系的边缘位置。产生这种国际社会排斥的原因很多,主要有第四世界本身的贫穷落后、信息分化的指数增长、流动空间的流向选择和发达国家的信息殖民。当前,处于国际信息化体系边缘的边陲国家,迫切希望真正融入国际信息体系中来,并为此作出了自己的努力,其他国家或国际组织也已有相应行动,但不同类型的国家有不同的意图,因而在社会减排和社会接纳的目标、性质、程度和方式上还存在明显差异。


关键词:信息主义世界;信息化发展;社会排斥;社会接纳;国际社会


社会排斥(social exclusion)一词最早出现于法国,起先是一个政治学术语,后来逐步转化为一个社会学概念。20世纪60年代,法国一些政治家、社会活动家、政府官员、新闻记者和学者,经常在意识形态上模糊地提到穷人是“受排斥者”(the exclude)。1974年,法国学者勒内·勒努瓦(Rene Lenoir)首次提出了“社会排斥”概念,强调个体与社会整体之间的断裂。接着,欧盟委员会从社会政策角度采用了这一概念。1996年,国际劳工局基于同样的目的,也采用这一概念。其意为在由社会制度和价值所架构的社会标准中,某些个人及团体被有系统地排除于能使他们自主的制度之外。欧盟委员会认为:“人民享有基本的生活水准,参与社交和分享工作机会等权力”,而对这种权力的无视或剥夺,就是所谓社会排斥。1997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吉登斯为该院院长)成立了开展跨学科研究的社会排斥分析中心,该中心是全球最权威的社会排斥问题研究中心之一。1998年,印度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为亚洲发展银行撰写了《社会排斥:对概念及其相对性的批判性评估》的研究报告,详细讨论了社会排斥问题。可见,政界和学界对社会排斥均非常重视。客观地讲,社会排斥发生于自古以来的一切社会中,当代社会也不例外,只要当社会强势群体已经握有社会权力,不愿意与弱势群体分享之时,就有了社会排斥。在当今信息主义世界中,国际社会排斥已呈愈演愈烈之势,主要的表现是:信息化发达国家对信息化发展中国家和信息化不发达国家的信息技术垄断、信息资源垄断、信息投资垄断、信息规制垄断、信息分配不公等。深入认识信息主义世界中的国际社会排斥,对于制定国家信息化发展政策和国际信息化发展政策,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信息化发展模式与信息主义世界


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又称为社会发展的信息化模式(Informational Mode of the Development),其基本的涵义是:在当代新的信息技术条件下,人类社会的发展,主要是一种建立在知识和信息基础上的信息化发展。换句话说,建立在知识和信息基础上的信息化发展,已经成为当今人类社会发展的一种基本目标和主要方式。信息化发展模式这一概念的正式提出者,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校区社会学和城市与区域规划学系社会学教授曼纽尔·卡斯特,他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所撰写出版的多部信息社会学著作中,都曾给予这一概念高度重视,并且津津乐道,借由论著出版和周游列国的讲学广为传播。在1989年出版的《信息化城市》一书“导论”中,他便指出:


本书试图在新信息技术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背景下,分析信息技术与城市区域化过程的关系。我们提出了如此假设,这个背景的特征决定于两个因素:一个是社会—技术组织新模式的出现(我们称其为信息化发展模式);另一个是资本主义重组,这主要指社会中公共机构和经济组织的基本模式。


社会发展的信息化模式是由信息主义范式或信息技术范式所导出的一种新的社会发展模式。较早使用“信息主义”这一概念的是前述的卡斯特教授,但他并未对其做出明确界定。按照笔者的理解,所谓信息主义,是指崇尚信息技术对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及其他各方面的功能与作用,把知识和信息视为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及其他各方面发展与变革的基础,把社会的信息化看做社会发展的主导趋势和基本动力的思想观念。从“技术—社会”关系角度来看,通过新的技术范式(即信息主义范式)对社会广泛而深刻的作用,便形成了一种新的社会发展模式。用卡斯特的话说就是,信息社会的形成是由一种新型的社会技术组织和资本主义重组所决定的,而新技术的运用和它们对社会组织的影响,极大地决定了重组过程的特色和发展。“发展方式乃是技术的安排”,“每一种发展方式,都由生产过程中促进生产力的根本元素所界定”。“在新的信息化发展方式中,生产力的来源在于产生知识、信息处理与象征沟通的技术。”他之所以结合流行用词称当代社会的发展模式为信息化发展模式,是因为“它的构成起源于以信息技术为基础的新技术范式的浮现”。


由信息主义导出的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是一种以知识和信息技术为基础的发展模式,它特别强调知识的积累和创新。尽管知识与信息是一切发展模式的关键因素,前工业社会和工业社会的发展模式都离不开知识的作用,但信息社会的发展模式,从对知识的利用目标到对知识的利用方式来看,都有所不同。具体来讲,“信息化发展模式所不同的是,知识和其本身发生作用是以创造出更高水平的生产力为结果的”。换句话说,在前工业社会的发展模式中,知识被用来引导大量的劳动力在生产方式之中流动;在工业社会的发展模式中,知识被用来发现和提供新的能源并据此重组生产过程;而在当代社会的信息化发展模式中,知识又将新生成的知识变成生产力的主要来源。“工业化的目标是经济增长,即最大的产出。信息化的目标是发展技术,即知识的无限积累,因为更高水平的知识意味着更多的产出,这就是在信息化发展模式下,对知识本身的追求和积累的动因。”总的来讲,当代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的特殊之处在于:生产力的主要来源是针对知识本身的知识行动。


由于信息主义的广泛流行及其对社会发展的深刻影响,信息化发展模式已成为世界许多国家或地区发展的主导模式,整个世界已变成一个信息主义世界。信息主义世界是笔者提出的一个社会类型学概念。所谓信息主义世界,也可以称为信息主义社会,是一种基于社会信息化发展而形塑的一种新的全球社会类型。它具有多方面的特征:第一,信息本身成为经济活动中最重要的资源和财富。在信息主义世界中,信息就是资本,信息就是金钱。第二,信息劳动成为社会劳动中最主要和最高效的劳动。只有具备理论知识和信息技能的人,才能成为社会劳动的引领者。第三,信息网络成为社会生产与社会生活的重要技术手段。不仅如此,信息网络还将成为人们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的重要社会空间。第四,信息组织成为社会组织结构变革的主导方向。基于网络而形成的新型社会组织具有更大的社会适应性。第五,信息控制成为社会权利的集中体现和广泛来源。第六,信息化发展模式成为世界发展的主导模式。在信息主义世界中,任何国家要求得发展,都会选择或卷入这种发展模式。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许多国家或地区都在推动信息化建设,建构信息基础结构,进而使本国或本地区朝着信息化的目标迈进,实际上也就是朝着信息主义世界迈进。1993年9月,美国政府推出《国家信息基础结构:行动计划》,目的在于全面建构一种新型的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促进和支持每个组成部分的全面发展”,使美国保持在世界发展进程中的领先地位。接着,世界上许多国家或地区也推出了信息基础设施建设计划,竭尽全力发展本国或本地区的信息技术和信息产业,广泛深入地推进信息技术的社会利用,试图争夺21世纪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制高点,始终保持自己在21世纪发展中的有利地位。中国也于1993年起开始推出有关国家信息化发展的战略,制订了中国国家信息化发展目标和“两化结合”的新型工业化跨越发展战略。就是非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也在探寻进入社会信息化的发展路径,但它们的道路是崎岖、险峻和艰难的。这种情况表明,信息主义已不只是一种纯粹的学理概念,它已成为世界许多国家谋求发展或更大发展的行动指南。


二、信息主义导出新的国际社会排斥


在当今社会中,信息就是金钱,信息就是财富,信息就是资本,因而信息主义也可说是一种“新资本主义”,称为“信息资本主义”。建基于信息主义理念的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确实使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领域取得了长足发展,改变了某些发达国家在工业化后期的经济衰退现象,并使某些后发国家或地区在经济上得到了改观甚至跃升。但是,在信息主义思想观念指导下而建构的信息主义世界,并没有使国际社会中的社会排斥现象得以减缓,甚或还加剧了国际社会中原有的社会排斥现象,导出了国际社会中新的社会排斥问题。这些国际社会中的社会排斥问题,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国际社会信息分化严重


信息分化(Information differentiation)是笔者对信息鸿沟(Information divide)、数字鸿沟(Digital divide)等社会区隔现象的一个社会学概括,其基本涵义是:在当代社会信息化发展的过程中,由于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和有效应用,而导出的一种人类社会的不同信息活动主体之间的信息差距及其不断扩大的社会分化现象。这一概念的相关提法,较早见于英国学者威·约·马丁1988年出版的《信息社会》一书。作者在该书第五章“信息技术的社会影响”中讨论“隔离”问题时指出:“这里的隔离是指同社会分离的情形。隔离是这样一种感觉,即个人被新技术的发展抛在后面。”美国学者约翰·费泽尔对信息分化(Information divide)的解释是“富有者与贫穷者在接触信息方面不断增长的差距”(a growing gap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in access to information)。英国广播公司的提法不同,认为信息分化(Information divide)是指信息富有者与信息贫乏者之间的差距(the gap of the information rich and information poor)。


不管人们对信息分化作何种理解,但针对的社会事实是相同的,即不同信息主体之间存在的明显信息差距。事实上,在当代国际社会中,信息富有国家与信息贫乏国家的信息分化令人惊诧。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拥有最先进的信息技术、信息产业和网络设施,而第三世界国家中的许多经济落后国家,其信息技术、信息产业和网络设施近于悲惨。全球90%的电子商务被发达国家所垄断,发展中国家只占10%的份额。2000年美欧发达国家对信息技术的投资占全球对信息技术总投资的75%,发展中国家企业在“全球信息技术百强”中无一个上榜。美国是世界信息化发展的领头羊,世界上共有13台顶级域名的服务器,其中有10台设在美国;美国的信息能力总指数约是俄罗斯的2.7倍,超过中国的10倍。根据联合国的有关资料,全球收入最高国家五分之一的人口拥有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86%,其因特网用户总数占世界因特网用户总数的93%,而收入最低国家的五分之一的人口,则只拥有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1%,其因特网用户总数只占世界因特网用户总数的0.2%。直到2017年,据互联网行业国际性组织Internet Society有关数据,发达国家互联网部门在GDP中的占比平均为3.7%,发展中国家的比例为1.9%,而在非洲,这一比例只有1.1%。


(二)非洲信息贫乏人口甚众


来看看非洲的状况。有数据显示,全球收入最低国家多数在非洲,全球上网人数最少的大洲也是非洲。2002年5月,全球上网人数58078万人,而非洲只有631万人。以肯尼亚为例,在2005年,该国的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网络仅能覆盖3400万人口中的700万,其中大多数居住在城市。坦桑尼亚情况也与之类似,2005年,全国3500万的人口中只有约200万人有条件使用固定电话或移动电话,而且其中大多数人也都集中在城市。世界银行的研究报告同样显示,非洲地区超过50%的信息和通讯服务集中在城市,而它们只有不到30%的人口为城市居民,非洲农村可以享有信息和通信服务的居民少得可怜。据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公布的数据,非洲人口约占全球人口的15%,却只有占世界5%的人口能够上网,且只有不到1%的人使用宽带。据《赞比亚时报》报道,最近公布的《非洲竞争力报告》显示,非洲国家信息和通讯技术(ICT)普遍落后,即使是区域内最发达的南非,其国际排名也不如人意。在列入ICT发展比较的138个经济体中,南非排第58位,居非洲第1,而居非洲第2-5位的毛里求斯、博茨瓦纳、纳米比亚和肯尼亚,在138个经济体中则分别排第72、83、96和105位。这些国家ICT发展虽排非洲前5,但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甚大。据世界经济论坛网站的发表的统计数据,即使到了2017年1月,全球网民占总人口比例为50%,而非洲网民比例只有29%,互联网普及率在世界各大地区中依然处于最低水平。


非洲的信息贫乏,不单是信息设施方面的贫乏,更麻烦的是信息技术、信息人才的贫乏。据非洲信息科技观察家马尤瑞欧德所述:


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地区缺乏电脑相关技术,包括系统分析、程式、电脑维修以及咨询等,且在操作层面从基础使用至管理技术都相当匮乏。多数国家缺乏教育与训练机构来训练人们取得必要的技能,而现有的少数训练中心则无法满足市场需求。只有一些国家的大学提供电脑科技学位,如阿尔及利亚等。其他国家提供的课程主要是文凭和证书,但缺乏技能训练。这迫使经营者必须聘任外籍员工,但这些员工对当地团体缺乏了解,因此设计出拙劣不适应的系统。


不仅如此,信息主义世界的形成,不仅会使“非洲逐渐变为边陲”,而且还给非洲的劳工阶层带来了更大的麻烦,他们缺乏理论知识,缺乏信息技术,社会信息化发展所开发出的新的劳动岗位几乎与他们的就业无缘,而信息化/全球经济朝科技革新不断三级跳所导致的结构性失业,则与他们有着剪割不断之缘。这种状况可说是社会信息化给非洲带来的近似悲惨世界的状况。


(三)发达国家信息控制厉害


国际社会信息分化是国际社会排斥的一种新的表现。我们知道,国际社会信息分化的实质,是信息富有国家和地区利用信息不对称状态,控制了世界范围内大量的物质技术资源和社会文化资源,信息贫乏国家或地区则被排斥在这一信息控制系统之外,他们甚至对本国或本地区的资源都无法进行有效的自我控制,只能接受发达国家的摆布。据有关资料表明,西方发达国家借由丰富信息资源和先进信息技术,已经占领了绝大部分的信息市场和传媒市场。目前西方一些大型信息公司纷纷进入非洲投资信息产业与信息设施的建设,表面上是为了加快推进非洲信息化进程,实质上是为了更加有效地控制非洲做技术铺垫。君不见,西方四大主流通讯社美联社、合众国际社、路透社、法新社每天发出的新闻量,占据了整个世界新闻发稿量的4/5。西方50家媒体跨国公司占据了世界95%的传媒市场,美国控制了全球75%的电视节目的生产和制作,许多第三世界国家的电视节目有60~80%的内容来自美国。美国电影产量仅占全球影片产量的6.7%,却占领了全球50%以上的总放映时间。


尽管有专家一再强调互联网是没有中心的信息网络,似乎互联网将带给世界最大的公平和切实的平等。但是,就对互联网的利用,如信息传播、信息控制而言,西方国家实际上处于当代信息主义世界体系的轴心国或宗主国位置,第三世界国家仍然只能在信息主义世界体系的边缘寻求很少的生存机会。美国新泽西州瑞德尔大学教授弗兰克·卢斯夏诺就这样认为,在信息社会里,知识就是一种权力,互联网这样的工具恰好为这种权力发挥全球影响提供了潜在的手段。其意义是,如果一个国家控制了信息流,就如同在一个不同的时代控制了海洋一样,这种新型的帝国主义即为数字帝国主义。根据这种理解,知识作为一种控制国际环境的手段,将会被有选择性地散布或者封锁。这里的选择性散布,实际上就是信息殖民和文化殖民;这里的封锁,实际上就是社会排斥或政治排斥。不仅如此,西方世界还利用信息手段,控制着世界市场的变化,控制着全球经济的运行,从而对不发达国家实行效率更高的经济掌控和社会监控,使贫穷国家更为贫穷,使弱势群体更显弱势。


三、信息主义世界中的社会排斥机理


信息主义范式是当今社会发展的一种重要模式。信息主义范式促进了信息主义世界的形成,带来了我们所处的当代世界的经济繁荣、社会发展和文化进步,但同时也形塑了一种新的国际社会体系——国际信息体系(这其中有宗主国家,有边陲国家,当然也有处于两者之间的崛起国家),从而给我们所处的当代世界造成了一种新的国际社会分化,加剧了国际社会中的社会排斥,尤其是宗主国家对边陲国家的社会排斥。这种社会排斥包括信息技术垄断、信息资源垄断、信息规制垄断等多个方面。这种社会排斥的形成机理是:


(一)贫困叠加机理:边陲国家的贫穷落后


卡斯特曾以第四世界来统称贫穷落后的边陲国家及地区。他认为,社会排斥和社会整合和政策不足,形成了第四世界,也就是信息化资本主义中具生产关系特殊形式的一个重要过程。边陲国家主要分布于亚非拉,集中于非洲。2002年联合国公布的49个最不发达国家有31个在非洲。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近年的统计,实际上最贫穷的10个国家有9个在非洲。这些国家不仅经济上贫穷落后,而且社会上疾病流行,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2005年的一项报告指出,在全球1400万感染艾滋病或者肺结核(肺结核往往与艾滋病相伴而生)的病人中,70%生活在非洲。贫穷落后加上疾病流行的状况,使得一些非洲国家根本没有开展社会信息化建设的能力,在工业主义时代饱受边缘化之苦的国家,到了信息时代更是在信息主义世界中再度边缘化,听任信息主义世界中的国际社会排斥。据国际电信联盟发布的《2014年信息与通信技术》报告称,截至2014年底,全球约44%的固定宽带用户来自亚太(主要因为人口多),欧洲占24%,而非洲所占的比例不到0.5%。


贫穷落后的边陲国家,是一些国家在信息主义世界中遭受社会排斥的基本内部原因。它们之所以被称为第四世界,主要是因为在信息主义发展范式下,它们的发展会受到自身条件的严重束缚和信息主义的潜在压制,从而形成一种并非发展之中而是无法发展的状态。由于信息主义的压制,这些第四世界还可能变成一种绝对落后继续存在、相对落后不断升级的贫穷落后交融状态。从理论上讲,边陲国家的落后,实质上是生产力的落后,其中最为关键的是经济基础的落后、文化教育的落后和科学技术的落后。这种生产力的落后,不仅使这些国家或地区的人们长期以来处于贫困愚昧之中,而且由于其外部世界在迅速发展,他们则可能原地踏步,从而又可能被信息主义抛向国际社会的极端边缘,成为更加“水深火热”的国家或地区。


(二)信息分化机理:社会差距的迅速扩大


笔者在开展信息分化研究时揭示出一条社会定律,即信息分化指数增长规律。信息分化指数增长规律,首先来源于信息本身的增殖性。所谓信息的增殖性,是指信息在利用过程中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要增加的特性。信息的增殖性是造成当代社会信息分化不断加剧最本质的根源。在当代社会信息化发展模式下,信息的富有者与信息的贫乏者之间,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调控措施,信息差距不仅不会缩小,反而会继续扩大,甚至会越来越大。根据胡延平等的研究,目前在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信息分化正在加剧,不仅非洲是这样,即使中国也是如此。虽然目前中国的信息化取得了快速发展,但中国的信息经济、网络经济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仍然存在,非洲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则更大。


信息分化指数增长规律,其次来源于信息经济的倍增性。信息经济是一种基于信息资源的广泛开发和有效利用的高效经济,具有倍增效应。据国际电信联盟统计,一个国家对通信建设的投资每增加1%,其人均国民收入可提高3%。信息经济的倍增效是一条经济学的规律,它的揭示,体现了信息经济相对于传统经济的巨大优势。然而在这条经济学规律的背后,却隐藏着一条重要的社会规律,即在当代社会信息化发展的条件下,从事和不从事信息经济的不同社会主体之间,不仅信息分化非常严重,而且其收入差距也将成倍扩大,至少在全距上可能呈指数增长,这反过来又必然加剧社会的信息分化。信息分化的指数增长规律表明,在信息主义世界中,如果没有可行的政策,国际社会排斥是不可避免的。


(三)无利绕行机理:流动空间的流向选择


流动空间的概念是卡斯特较早提出的。他认为,网络能够通过改变生活、时间和空间的物质基础,来建构一个流动空间。除了原来意义上的地方空间外,网络的出现及彼此的相连,将使信息在全球范围内的及时流动成为可能,从而形成流动空间。流动空间乃是通过流动而运作的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组织。它由三个层次的物质支持构成,即电子化交换的回路构成流动空间的第一个层次支持,接点与核心构成流动空间的第二个层次支持,占支配地位的管理精英的空间组织构成流动空间的第三个层次支持。在网络社会的网络结构中,传统意义上的地方空间发生了含义上的变化。尽管地方并未消失,但地方的逻辑与意义已被吸进网络,透过网络,一切社会活动都可以在地理上获得延伸。


根据一般理解,当代信息主义世界中流动空间的形成,不仅可以扩大宗主国进一步发展的社会空间,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带动这种流动空间所及国家或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但是,由于发达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决定,宗主国流动空间的流动并非没有目标和范围的控制,他们必然会根据自己的获利要求进行目标和范围选择,有利可图者及之,无利可图者避之。据有关报道显示,在中国华为进入非洲前,西方很多厂商的通信业务基本上只围绕着人口更为密集的大城市开展。在信息主义世界中,虽说流动空间的逻辑居主导地位,但那些被信息化资本主义视为无价值且无政治利益的地区,往往会出现“财富和信息的流通跳过这些地区绕道而行,甚至连人们于今日世界中沟通和创新、生产与消费乃至生活的基本科技设施都被剥夺了”。这些地区的再度边缘化,以及被国际社会排斥的可能性由此可见。


(四)一网打尽机理:宗主国家的信息殖民


信息殖民是指强国通过发展和垄断信息技术,确立信息霸权,并以国际互联网为工具,窃取他国的信息资源,控制他国的信息网络系统,同时对他国进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渗透,以达到对他国政治、经济、文化全面控制的霸权主义行径。信息殖民现象由美国学者阿尔温·托夫勒最先揭示。他认为:“未来世界的政治魔方将控制在拥有信息强权的人手里,他们会使用手中掌握的网络控制权、信息发布权,利用英语这种强大的语言文化优势,达到暴力、金钱无法达到的目的。”现在,几乎所有的发达国家,拥有着强大的经济实力和信息能力,信息技术由它们研发,网络平台由它们控制,信息规则由它们制定,对不发达国家的信息设施也主要由它们投资,信息霸权与信息殖民已有明显体现。


信息社会是在工业社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新型社会。信息社会的到来和网络社会的崛起,难免没有发达国家的殖民动因。在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工业主义阶段,商品生产是其发展的法宝,所以扩建工厂、招募工人,大量生产商品是其目标。但是,各种商品的大量生产终究有销售困难之时,为此,资本家便想到了世界市场。世界市场的开拓需要交通和通信,于是便发展了交通技术,交通技术仍受时空制约,于是便开发了通信技术。通信技术发展到较高程度,就进入了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信息主义阶段。在这一阶段,发达国家的触角延伸到世界各个角落,从而可以对世界各国进行信息殖民,一网打尽,实行比工业主义时期更为严厉的国际控制,以实现更高的经济目标,获得更大的政治利益。


四、信息主义世界中的社会减排行动


所谓社会减排,是指通过多方努力,减轻信息主义世界中国际信息体系对边陲国家的社会排斥,以促进边陲国家走向信息化的各种行动和努力。信息主义世界理应是一个信息全球化的世界,在信息主义世界中,对边陲国家一味的社会排斥是不可行的。道理在于,对边陲国家一味的社会排斥,而没有社会减排或社会接纳,只会造成世界各国信息交流的阻隔、落后国家信息需求的抑制,无法形成完善的国际信息体系,从而与信息主义的理想背道而驰,形成一种“信息主义悖论”。因此,在信息主义世界中,与国际社会排斥相伴而行的,必然有国际社会减排或国际社会接纳。这种国际社会减排或国际社会接纳,是一种边陲国家自身努力和国际社会不同目标、不同性质、不同程度的促发行动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边陲国家的自身努力


在信息主义世界中,边陲国家受到国际信息体系的排斥,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社会事实。这种社会排斥,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边陲国家的大量居民置身于国际信息网络(互联网)之外,无法获得和利用互联网上的各种信息;二是边陲国家的企业组织置身于信息经济平台之外,无法参与和开展网络经济和知识经济活动;三是边陲国家的政府机构置身于信息规制制定之外,无法体现或渗入本国信息控制和网络管理的意志。这种国际社会排斥,对于边陲国家来讲显然不是好事,它会使边陲国家进一步遭遇信息鸿沟、网络区隔,与宗主国家甚至崛起国家之间形成更大的信息分化、经济差距和社会差别,从而使边陲国家在国际信息体系中更加走向边缘化。为此,边陲国家不得不采取一些主动的措施,它们即使可能受到比工业资本主义时期更大的剥削,也还是希望有效融入国际信息体系之中。


近年来,边陲国家的这种期望已开始付诸于实际行动,这种行动已经在非洲国家中明确显现出来。据悉,喀麦隆的一位企业家厌倦了非洲孤立于世界市场之外的现状,2001年便创办了一个网上电子交易系统——Liquid Africa,重点面向那些对非洲有兴趣的投资者。不过,自从2001年11月份问世以来,它在市场上一直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非洲国家之间还成立了一个联盟,开展了有关工作,以期能够进入国际信息体系。另外,非盟执行理事会于2010年1月28至29日在非盟总部亚的斯亚贝巴举行了第16届常会,主要是为当年1月31日至2月2日举行的与非洲信息技术发展主题有关的非盟第14届首脑会议做准备。事实上,本届非盟首脑会议的主题便是:“非洲信息和通信技术:挑战和发展前景”。可见,作为国际信息体系边陲国家的非洲,早在努力争取融入国际信息体系。


(二)国际组织的积极帮助


2010年1月28日,时任联合国副秘书长兼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执行秘书阿卜杜利·詹纳在非盟执行理事会第16届常会上呼吁,非洲国家应积极融入信息社会。他认为,在知识经济和信息社会条件下,经济发展越来越依赖知识、技能和创新能力等无形资产,信息和通信技术不仅能够推动商业发展,提高市场效率,同时能够拓宽民众获取知识和能力的渠道。非洲国家应大力加强信息和通信技术建设,推动社会经济全面发展。过去几年来,非洲国家在信息和通信技术领域取得了长足进展。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帮助非洲国家提高了教育水平,同时以信息和通信技术为依托的地球空间信息技术,使非洲国家在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减灾防灾及应对气候变化等领域获益良多。他表示,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将和非洲联盟委员会一道,为非洲国家在信息和通信技术领域的发展提供支持。2014年6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持在非洲开设慕课课程,实施非洲开放教育项目。


作为联合国负责电信事务的专门机构,国际电信联盟对非洲融入国际信息体系作出了许多重要的努力,其中主要的努力在于:一是在非洲举办专场电信展。由国际电信联盟(ITU)主办的“2008年非洲电信展(ITU TELECOM AFRICA2008)”于2008年5月12至15日在埃及开罗国际会展中心举行。本次由ITU主办的非洲电信展,是非洲地区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信息通信展览会之一,受到了非洲地区各国政府和全球产业界的高度重视。二是到有关国家开展动员工作。国际电信联盟秘书长等到中国等国家开展动员演讲,广泛介绍非洲信息技术发展的必要和机会,鼓励中国等国家的企业进入非洲电信市场。三是与有关公司合作推进非洲信息网络化。2012年8月2日,国际电信联盟宣布与世界领先的宽带基础设施供应商——耐克斯匹典斯(Nexpedience)公司合作,推进非洲宽带发展。


(三)崛起国家的大力支援


崛起国家也即新兴国家,是在经济全球化、信息网络化扩散发展过程中的桥梁型国家,也是国际社会“排斥/接纳”体系中的润滑剂国家。这些崛起国家的基本特点是,在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的发展过程中得到了较快的发展,且经多年的学习与实践开发了适用于发展中国家需要的某些信息技术,积累了一定的推进发展中国家信息化和网络化发展的经验,并与国际信息体系中的边陲国家长期以来有着良好外交关系和经济合作关系。这些崛起国家对边陲国家信息化、网络化的发展,通常并不计较高额经济回报而开展投资活动,甚至并不计较相应的回报而进行无偿技术支持。具体来讲,这些崛起国家主要的是中国、印度等国家。国际电信联盟秘书长哈马杜·杜尔在2007年就这样指出:“目前中国和印度都已加大了对非洲信息通信技术领域的公共和私人投资,其他国家也完全可以加入进来。”


单从中国来讲,中国作为国际信息体系中的一个典型的崛起国家,在推进非洲地区信息化进程中确实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还是在2004年,正值中国和非洲友好交往50周年之际,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主办,中国国际电子商务中心国富通信息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承办了为期20天的“非洲国家信息官员研修班”,来自非洲25个国家涉及信息、电子、广电、通讯、新闻等领域主要部门的政府主管官员参加了首次培训。此后,中国对非洲信息化发展从培训到投资,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对非洲的信息化付出了大量的努力。中国的做法受到国际电信联盟的充分肯定。国际电信联盟下属的电信发展局局长萨米·贝希尔就指出:“中国对非洲提供信息技术培训,将为双方带来双赢局面。”“中国与非洲国家同为发展中国家,对如何从发展中国家角度带动信息产业进步有着丰富的经验。”当前,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下,对非洲国家信息化的支持力度将会更大。据CNBC在2017年7月的报道显示,非洲崛起的科技产业到处都有中国的身影。根据麦肯锡公布的有关数据,在非洲的中国企业中,有接近一半在向非洲市场介绍新产品或是新服务。


(四)宗主国家的占网行动


宗主国家是信息主义世界中的核心国,这些国家信息网络技术高度发达,是信息主义发展模式、范式、规制等的创建者。从表面上看来,这些国家对边陲国家只有排斥,没有接纳。其实,排斥/接纳有层次之分。根据其性质和程度划分,排斥和接纳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只排斥无接纳层次;第二层次是既排斥也接纳层次;第三层次是无排斥只接纳层次。排斥/接纳的层次选择则有目的和意图之分。宗主国家并非完全没有接纳边陲国家的意图,只是其意图与边陲国家有所不同罢了。所以,在信息主义世界中,宗主国家对边陲国家的排斥/接纳会依其谋得利益的目标,进行不同性质与程度的选择。如果排斥的利益远大于接纳的利益,便会选择排斥而摈弃接纳或选择较小的接纳;如果接纳的利益远大于排斥的利益,则会选择接纳而放弃排斥或选择较小的排斥,这就是一种客观上的接纳。


目前,宗主国家在对待边陲国家的排斥/接纳问题上是存在矛盾心理的。没有宗主国家的允许,边陲国家很难进入国际信息体系;而没有边陲国家信息化过程的推进,宗主国家“一网打尽”的拓展目标也无法实现。于是,由于宗主国家一直抱有的信息殖民意图,对边陲国家采取一些客观上具有促进作用的行动是完全可能的。事实上,一些西方组织或公司已开始捐款或投资,用于建设非洲通信设施。2007年,国际电信联盟在日内瓦总部宣布,欧盟委员会将捐资6000万欧元,用于支持国际电信联盟推动非洲国家实施信息和通信技术改革。这也可说是一种宗主国家对边陲国家的接纳行动。但这种接纳主要是接入网络层面的接纳,是宗主国家“一网打尽”目标的一种具体体现,并非共享信息层面的接纳,更非共制信息规则的接纳。显而易见,宗主国家对边陲国家的社会排斥仍然是实质性的。


(为阅读方便,参考文献从略。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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