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闯”法治新媒体“江湖”
事实上，所有能够在一众政法新媒体中脱颖而出的，特征都明显趋同：不仅有内容，而且有趣。有些年头的@平安北京如此，因絮叨亲切而被称为“江宁婆婆”的南京市江宁公安分局微博如此，近两年异军突起的微信公众号“长安剑”也如此
谁在“闯”法治新媒体“江湖”
法治周末记者 陈霄
资料图。
“我只是没想到，领导们都那么讲理啊！”
视频中的王凯穿着一身帅气的警服，冲着办公桌对面的领导笑笑。这是最近一出热播破案剧里的一个片断，演员王凯在里面出演一名刑警队长。
不过，很多人看到这个片断视频，是在北京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平安北京上。
“跟#三哥#学习如何巧(Shēng)妙(yìng)地夸奖领导。”这个拥有近两千万粉丝的官方微博在这句调侃后面加了个大大的笑脸，末了还不忘记向警察致敬。
已经走过6个年头的@平安北京是当下最具有影响力的法治类新媒体之一，不仅仅是微博，还有同名的微信和头条号——在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发布的《2015年度政法新媒体排行》中，综合了活跃度、传播力和互动力三项指标，平安北京位居榜首。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新媒体遍地开花的时代，这种持续不减的热度需要多少努力和付出。不过，在这个圈子里面，成功的规律显得并没有那么与众不同，并且一再被重复：内容为王、独家、生动有趣，最好短小精悍。
脱颖而出
话说，江湖上传闻了这么久的“朝阳群众”和“西城大妈”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2015年8月20日，@平安北京抛出了这个问句。
那是一个挂着耳麦，戴着代表“火眼金睛”的单片眼镜，一手揣在裤兜里，充满“科技范儿”的神秘人；还有一个提着菜篮，烫着卷发，戴着红袖章，穿着花布裙子的大妈。
这不是什么想象的画面。这是北京警方在官方微博@平安北京上正式推出的两个备受关注的人物卡通形象。这组萌萌哒的漫画一放上去就引起了广泛关注，网友纷纷评论“我西城大妈实在贴切”“北京治安三巨头横空出世”。
到了年底，@平安北京还不忘宣传一把，发布“‘朝阳群众’今年有多忙？我伙呆！！！”的博文，称被封为世界第五大王牌情报组织的北京朝阳群众绝非浪得虚名，2015年向警方提供情报线索21万多条，从中破案483起。
@平安北京微博团队负责人赵峰坦言，有时候需要用网民喜欢的方式运作，表现出生动、活泼、幽默、创新，才能吸引广大网民的关注。
而这也被人民网的排行榜单引为经典：“过去一年中，‘平安北京’通过新媒体议程设置，成功将‘朝阳群众’‘西城大妈’的公众形象‘转危为机’，促使其在反暴恐、打击‘黄赌毒’行动中激发了更大的线上线下活力。”
“跟传统媒体很不一样的是，新媒体不能有说教的意味，用一本正经的语言大家不爱听，所以要用新鲜的网言网语，风格也会尽量生动有趣。”目前正在负责维护一个知名政法新媒体公众号的韩令(化名)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创新是他们每天都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内容，也包括形式，上级总是不停地向他们强调，能不能让你要表达的内容更有趣一些？
平安北京在法治类媒体龙头老大的地位，靠的也不仅仅是有趣。法律圈内的许多微博老用户都清楚地记得，成为网络“大V”需要一个个热点事件的积累。
许多人都还记得“公安微博联动第一经典案例”：一名叫“苏小沫儿”的网友发微博直播自杀过程，@平安北京得知这一信息之后，根据IP地址锁定该网友的坐标在济南，于是迅速和济南公安局官方微博联动，最终救下该网友的性命。
当然更多人对@平安北京的印象来自于它常常第一时间发布关注度极高的一些个案的最新消息或动态。例如，歌手李代沫吸毒、演员黄海波嫖娼等，作为权威消息源证实传言，受到广泛认可。
作为权威信息源，政法机关新媒体对一些社会传言的回应是外界对它的普遍期待之一。两年前的郭美美被捕曾引起各种猜测，北京警方第一时间在微博上通报了郭因赌球被捕的情况；天津大爆炸事故、深圳滑坡事故中，面对网络上纷繁复杂的各种传闻，第一时间也是由公安机关通过新媒体辟谣的。
事实上，所有能够在一众政法新媒体中脱颖而出的，特征都明显趋同：不仅有内容，而且有趣。有些年头的@平安北京如此，因絮叨亲切而被称为“江宁婆婆”的南京市公安局江宁公安分局微博如此，近两年异军突起的微信公众号“长安剑”也如此。
上海律师丁金坤就对法治周末记者直言，自己更偏爱订阅自媒体，比起官方新媒体中规中矩的官样文章，自媒体的内容和表达都更自由、更天马行空。不过，他承认，官方新媒体办得好的也有，有的比较接地气，但办得不好的更多。
2
稀缺资源
在近年来大量涌现的法治类新媒体群星中，“长安剑”绝对是其中最璀璨耀眼的那颗。
在人民网2015年度政法新媒体榜单中，“长安剑”位列政法自媒体榜榜首。法制网舆情中心也将其评为最具影响力的微信公众号之一。
以解读全国社会治安防控体系建设工作会议开篇的“长安剑”从一开始就有点声势浩大，后来聚焦的内容也都是全国律师工作会议、中央政法工作会议、司法体制改革等法治宏观主题。
韩令告诉法治周末记者，事实上“长安剑”的订阅用户在知名法治类媒体中并不算多的，但文章的传阅率很高，不仅公检法司等政法新媒体在转发，法律人包括“大V”之间也都在转，这得益于它的运作。
“喜欢捕捉政法时局热点，以民间身份出镜，传递出独家的消息，阐释官方立场，辅之以比较接地气的语言风格，这是‘长安剑’迅速获得极高关注度的原因。”法治周末舆情监测中心分析师王莹说，“长安剑”幕后团队自己的定位就说是民间身份，官方立场，法治视角，网络表达。
“长安剑”的神秘也一度引起多方猜测，很多时候，它像一位无所不能的知情人士，既能探访到令外界充满好奇的燕城监狱，与这家著名监狱的负责人对话，又能探听到官方媒体也未能透露的中央级会议的一些内容。
“长安剑”的头像也颇具正能量，红黄相间的衣服取的是国旗的颜色，胸前有五星图案，身边有个象征司法公正的独角兽。
目前只创办了一年多的“长安剑”在法治新媒体中迅速崛起，它的“安邦护民，德成郅治”签名档，再没有人觉得过于宏大。它自己也分析政法新媒体排行榜，并总结说，话题选材、题目命名，才是硬实力。“有内容有想法的原创文章，才是读者最终的宠儿，内容高过一切。”
如果足够关注的话，你会发现，在数以万计的法治类新媒体中，那些将“内容为王”奉为信条的新媒体总是容易突出重围。
最明显看出这一趋势的是法院系统的新媒体。
例如，一战成名的济南中院微博，就是因众所周知的薄熙来案庭审直播。备受海内外关注的薄熙来案，经过五天半的庭审，济南中院在微博上直播，粉丝数从开庭前的6.8万到开庭后突破了54万，增长了差不多8倍。这次直播也被视为中国司法公开的一个标杆。
同样因公开热点案件信息而成名的还有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官方微博和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官方微博等，前者因直播郭美美赌博案，后者则因公布李某某强奸案相关进展等，迅速走红。
“这是政法新媒体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掌握独家信息，是最权威的信源，这种资源是稀缺的。”王莹说。
这几年，韩令听得最多一句话就是“内容为王”，他们其实深有体会，并深以为苦：“纯粹转发或者发些简单的热门消息是没有生命力的，别的地方人家也能看得到。原创之外，还是原创，这在一开始会很有意思，但慢慢就会面临瓶颈，这是所有新媒体都会面临的挑战，这是个竞争激烈的‘行业’。”
同样稀缺的还包括一些特别的身份，这种身份在网络上的稀少成就了众人熟知的网络大V。虽然近年来官员开微博的不在少数，但通常级别越高，数量越少，而且发声更少，因此喜欢发声的高官往往受到网民追捧。
中央政法委信息中心主任陈里就是拥有两千多万粉丝的微博大V，虽然他的微博自我介绍是社会学学者，但他的官方身份仍对网民极具吸引力。陈里每天都会收到数百条私信，他说，我不能每条都回复，但力争每条都看。“如需帮助，一定尽力，至少我会尽力转给能够帮助你的人和部门。”
同样创办了公众号的陈里非常重视新媒体运用，给他发消息，他很快就会回复，不过他坦言自己太忙，无暇受访。
另一位知名的微博大V是公安部刑事侦查局副巡视员陈士渠，他更为人知的身份是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开微博的初衷是搜集拐卖线索，加强与亲属和志愿者的沟通。在微博开通的第一年，他在微博上接收到了两千多条拐卖犯罪线索，陈士渠此前透露，通过微博过问案件，督导强化案件侦办，几年来相继有上万名被拐卖妇女儿童通过微博获救。
3
新媒体时代
新媒体时代的到来是渐进式的。
海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王琳把2013年新媒体最引人注目的变化描述为“门户衰落、微博下行、微信崛起”，似乎也对应了某些显而易见的趋势。至少获取官方信息和服务的渠道，确实慢慢经历着从政府门户网站到政务微博，再到微信公众号、客户端的转移过程。
现在成功的法治新媒体创办者有一部分就是最早把握到这个时代脉搏的人。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信息中心主任赵志刚此前从事了近二十年的媒体工作，他创办的法律读库是法律界最早的微信公众号之一，目前也是最有影响力的法治新媒体之一。他也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规律：“用户是用食指投票的，3天读不到优质的文章，就会果断地用食指取消对你的关注。”
最高人民法院知名法官何帆创办的“法影斑斓”在法律圈也颇具影响力，他对法治周末记者坦言，自己一直对互联网新生事物感兴趣，“与其默默潜水，不如勇于尝试”，他自己一个人打理这个订阅用户超过15万的微信公众号。
事实上，中央政法委高层对“新媒体”非常关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多次提到要提高运用网络做好政法工作的能力，“坚持一手抓法定职责履行、一手抓新媒体时代社会沟通能力提升，努力为政法工作营造良好舆论环境”。
在3年前，孟建柱就提出，政法宣传工作既面临新的发展机遇，也面临严峻挑战。他说，当前，以互联网为主要传播途径，以微博、微信为主要代表的新兴传播媒介快速发展，从根本上改变了信息传播格局、社会舆论生态、公众参与方式，使人人都可以成为记者、人人都可以成为新闻发言人。政法机关面临空前开放、高度透明、全时监督的舆论环境。“新媒体时代，舆论传播参与性、互动性越来越强。”孟建柱当时就指出。
他后来在多个场合又强调要提升新媒体时代的政法宣传水平，要善于运用新媒体。在“公安部打四黑除四害”微博创办3周年时，他又再次强调把握新媒体的规律特点，加强新兴传播工具建设，打造一批有影响的政法微博、微信品牌，进一步增强政法机关的凝聚力、影响力。
2016年10月25日，中央政法委、中央综治委官方新闻网站——中国长安网改版上线，同日，中国长安网的移动客户端和官方微博也一并正式开通。
事实上，“立志”做新闻的中国长安网，不仅实时更新重大政法要闻，在交互性更强的微博客户端，还会和新闻网站一样熟练地“追热点”。
8月21日，中国女排在里约奥运赛场上夺冠。随后，一段名为《八年·中国·我们》的视频引爆网络，一天之内的播放量就达550万次。这个原创视频就是“中国长安网官方微博”初试啼声发布的第一条微博。“从北京到里约，中国完成了与世界的对接，而我们，和祖国，一起成长。”很多网友说，“看哭了”。
9月27日，中国长安网官微再次发布《凌晨四点半，谁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原创视频，“当大半个中国的人们还在睡梦之中，你是否知道，有一群人已经悄悄地路过了你的全世界”，再次引燃舆论场，很多读者留言，“你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感谢政法干警守护安宁”。
与以往不同的是，新媒体时代的宣传广场效应比较大，因此更需要注重传播效果的评估，对于与社会对接程度较高的政法个案宣传，还要准备相关预案。
中国传媒大学媒体法规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四新教授观察到，在今年的快播案直播时，法院就一度因为对舆论场的估计不足而略显被动。
“像这些社会关注度高，与网民切身利益关联的热门案件，要想社会接受法院通过司法审判传达的司法理念，需要对舆论生态全面了解。”王四新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说，在新媒体时代下，司法机关面对的舆情更为复杂，这更加考验司法机关的媒介素养。
4
法律之外
热点事件尤其考验政法新媒体的应对能力。
最高法院新媒体负责人胡立新就坦言，对重大法治事件的报道，在没有权威信息来源时，处理起来非常棘手，有时会显得缩手缩脚。比如，今年初，北京有一名法官被枪杀。社会舆论更多的，是考虑法官为什么被枪杀。“我们深入采访，隔天发声，正本清源，影响很大。”他同时提到了曹县事件(法官办案遭到围殴)，“在官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很难做。”
韩令告诉法治周末记者，虽然周围几乎都是“80后”“90后”，这也是新媒体干活的主力军，主要是负责创新，但选题的审核把关都是一定级别的领导。
例如，@平安北京的微博就是要审稿的。据《南方周末》报道，一般的提示、服务性微博，由值班员自行决定或报团队负责人审看即可；重大的案件通报类微博，需要按照案件通报的新闻审批流程，报领导逐级审批。
尽管时时都在强调创新，但有时候政法新媒体并不太好把握这个“度”。
今年广西南宁的网友上传的视频使“蓝瘦香茹”成为网络热词，@南宁特警随即推出了表情包，并引申出方言保护的意义，获得网友点赞声一片。人民网更是评价其在“主业”之外，结合社会热点抛出引发受众共鸣的软话题，在硬朗外表下展现颇具情怀的一面。
但同样是紧跟社会热点，德州运河公安分局微博晒手抄千遍“傅园慧”，就引起了争议，有网友指责其“不务正业”。
不过在内容和有趣至上的时代，这些可能无关痛痒。
在2013政法新媒体年度峰会上，时任国信办网络新闻协调局处长侯召迅说过一段颇令在场人有共鸣的话：“我们在发布时除了多发还更讲求发布艺术，如何放下身段、架子，让自己的帖子更加活色生香，‘喜大普奔’。我觉得政法微博的真诚胜于技巧，当然也不要背离职务规范，要认清职务行为和身份。”
在法治类新媒体遍地开花的今天，公众获取资讯更加快捷、方便和多元，与此同时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越多平台发声就越好吗？
在王四新看来，新媒体越发达，发声平台越多，发声越容易，就会造成众声喧哗。“司法本是精英阶层的活动，如果任何人都可以说两嘴，司法判决引领社会的能力将会下降，表达上的两极化也容易造成情绪上的对立，不利于培养公众的理性思考。”
正如那场在社交媒体上声势浩大的“呼吁人贩子一律判处死刑”运动，没有法治理念，没有理性表达，满满的都是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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