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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 2018-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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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一过

腊月像被人往里面掺了一剂酵母

年的味道不断发酵

冒泡,蓬松,满溢……

其实,这个过程

也是叶舟笔下《发面》的过程……



发    面


文 | 叶舟

  

那时,要蒸馍或烙饼,总是先发面。


新麦是最好的,粗颗粒,不要研磨太细。——它们从打麦场上赶来,带了秋后的喜悦,且裹挟着刈后的田野上的鲁莽、笨拙与记忆,遍体鳞伤,磕磕碰碰。陈麦不同。陈麦搁在面柜里,等于去冬的一场雪,尚未融尽。


发面前,母亲羼半碗温水,手试一试,不烫,亦不冷煞。然后将一剂酵母丢进去,静等化开。酵母是上一次蒸馍或烙饼时寄存下的,留个引子,好继续下一顿的口粮。此刻的一坨酵母,表皮结痂,干燥,硬实,仿佛一枚疲惫的土豆,从秋野上拾来的。它的内里,却接近于一捧水,包藏着在一些秘密的时刻酝酿下的精神、体香与逻辑。——投进温水,酵母便醒了,睁开最初的眸子,仿佛一介转世的灵魂,瞧见了稀薄的往世。它笑,或者哭,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像一篇性灵主义的散文,掠过了今生今世。


半碗水,开始浑了,若记忆。



母亲将酵母水撩在新麦的粉堆里,开始搅拌,匀速使力。先前还是分崩的粉尘,离析的心跳,此刻聆讯到了一句失而复得的呼啸,声声断,雨霖铃。——穿州过府,自长路上踏行而至的酵母女王,不再衣锦夜行,杜门茹素,避世隐修。悠忽间,它抖落了风尘,露出真容,廓开了子宫般温煦的怀抱,拥揽八方。


我相信,这是一次结社。


甚至起义。

 

功课将毕,母亲大汗淋淋,赶着将这一坨柔软的面团,款款放进面盆,再苫上一块湿巾。她轻缓的动作,像抱起婴儿的我。


夏天,只需将面盆搁在窗台上,炽热的空气逐浪而来,嗅它,闻它,尾随它,烘托它。如果冬天,必须将面盆搁在炉边,免得冻伤,犹如它们是一群远天远地的羊只,煨心取火。在漫长的发酵途中,少年的我,会听见它们叽叽喳喳的说笑,有一团团的气泡,自它们的身体内漾荡而出,生涩、忐忑、混沌。——是的,它们是属于秋天的,现在却被夹在夏日和秋风中,不能不表达意见,说出表情。


这时刻,一定在酝酿庄严。


我想。

 


北地的生民们擅长面食。


面食一般是“死”面,比如面条、饺子、疙瘩汤、一锅子、揪片子,拉面,等等,缺乏艺术和伦理,冷寂,不易消解。蒸馍和烙饼却不同,是“活”面,是在锅头灶下,将往年的地气接引过来,延续当下。“活”的精神质地,或者说宗教大背景,则是酵母,带着暗火与念想,湍急夜奔。我在兰州的榆中北山上,闻听过一户农家的酵母,是荒年迁徙时,从山西洪洞的大槐树下捎来的,相袭几十辈人,恩泽广被,代代不斩。


——“活”的市井之语,即是“发”面。由动词的“发”,抵达名词。


发面被切成剂子后,放在喧哗的笼屉里,在柴火的赞美中,蓬松,壮大,亭亭玉立,一扫少年时的稚嫩。往往,刚搬下锅时,母亲会紧着给热腾腾的蒸馍和花卷们挨个儿点染红曲、姜黄和蜂蜜汁,打扮再三,如出阁的闺女。蒸馍和花卷是居家时吃的,青春短促,不待久留。


但烙饼是长路上的伴当(土话:伙伴),救人性命,养人胃肠。烙饼别称“锅盔”。远古时,四方征战的将士们歇缓后,垒砌石头灶,倒扣钢盔,架在火上,又将怀里发酵的面团拍扁,丢在盔盆里,以挡饥寒。母亲烙饼时,经营得更细,会在发面的脸蛋上洒一些苦豆子、葱花、煎鸡蛋末,擀圆,碾平,一擀杖铺在铁鏊子里。鏊子下,乃是父亲从木器厂央来的锯末和刨花,文火,烟淡,风轻,漫长得像一场魇住的睡眠,且在傍晚。



灯下,一家人守着清贫之岁月,不知寒暑易节。 


回头去看,面,真的发了。


屋顶上正落雪。炉子上,会有刺刺拉拉的响声,山蛇一般。原来,发起的面,先知先觉,早就逸出了盆口,掉在炉火旁,像是警示。


夏天,发了的面,仿佛一棵蘑菇树,挺拔站起,卸下头上的湿巾,双目炯然,山呼海啸,一泻千里。——在这支澎湃大军的身后,是酵母女王的震天锣鼓,是令箭,是大纛,是温酒斩华雄,是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


面粉一般白雪雪的羊群,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这是一个时代,对饥饿的态度。



来源丨叶舟的北方(已获授权)

  编辑丨梁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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