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媒：国防承包商“病毒源自武汉实验室”报告纯属谎言

一份在美国国会内流传的军事承包商报告声称掌握中国实验室泄漏新冠病毒的证据，然而报告内容全为无稽之谈。

《每日野兽》官网截图

一份报告得出惊人结论，称新冠病毒为“武汉病毒研究所”所泄漏。目前，该报告正在美国军方、情报界和国会内流传。然而，《每日野兽》的分析指出，该报告存在重大问题：一些看似最具说服力的证据是错误的，可轻易推翻。   

这份30页的报告由美国国防部主要承包商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旗下的多部门协作环境(Multi-Agency Collaboration Environment, MACE)制作，目前多个国会委员会已经获得该报告并正在对其进行审查。报告声称，根据社交媒体上的帖子、商业卫星图像以及手机定位数据，可以判定2019年10月，武汉病毒所发生了某种“危险事件”，导致了新冠病毒泄漏。这是目前美国右翼人士和特朗普政府高层大为推崇的一种理论。

但报告的核心依据是手机定位数据的丢失。报告所涉及的手机只有七台，在很多情况下不足七台。这个样本太小，加之这些手机2019年春天也出现了类似的数据缺失，所以这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报告还声称，2019年11月份的一个会议因某种严重事故而取消。但事实上，会议并未取消，有参会者的自拍为证。

此外，报告称，分析人士发现在所谓的意外事件发生后，武汉实验室周围设立了“路障”。然而，《每日野兽》得到的卫星图像给出了较为直白、不那么捕风捉影的解释：道路施工。这些图像由麦克萨科技（Maxar Technologies）旗下的数位全球（DigitalGlobe）所收集，显示实验室周边正常工作日的交通并未受到影响。

防扩散研究中心（Center for Nonproliferation Studies）东亚核不扩散项目(East Asia Nonproliferation Program)主任杰弗里·刘易斯(Jeffrey Lewis)分析了这份报告。他说，“这是一个范本，告诉我们开源分析不应该怎么做。报告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对比和带有特定动机的论述，而且完全拒绝用一般逻辑解释问题，数据的分析也是断章取义。”

MACE制作的所谓“病毒源自武汉实验室”报告

一位国防部发言人告诉《每日野兽》，MACE在制作这份报告时并未“与国防部进行协调”。在问及对此有何评论时，内华达山脉并未作出回应。

5月初，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在电视采访中称有“大量证据”显示病毒来自武汉实验室。仅仅几天后，MACE的这份报告便被送至国会。美国全国广播公司5月8日首次发布并报道了该报告。

本周末，在接受布赖特巴特新闻网（Breitbart）采访时，蓬佩奥的语气有所松动。他说：“我们知道病毒源于武汉，但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源于何人何地。”

据两名知情的国会助理透露，本月早些时候，在蓬佩奥发表了病毒源头的言论后，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成员听取了MACE针对该报告的简要介绍。此后，报告被送至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和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多个国会委员会已经提出与MACE碰头，讨论该报告。议员们还向特朗普政府的高级官员询问他们是否相信报告内容和是否同意报告中的观点。

据看过该报告的参议院助理透露，报告中的分析似乎有些问题。其中的一位消息人士称，报告“没有通过真实性测试”。另一位国会消息人士告诉《每日野兽》，报告“并非基于实际情报”。

《纽约时报》官网截图

就在各方齐心协力将新冠肺炎疫情责任甩锅中国之时，这份报告应运而生。其存在也表明政府正集中资源朝这个方向深挖，虽然根据实际情报还远远不能得出任何结论。新冠肺炎疫情首先出现在中国，这是普遍共识。但据《纽约时报》报道，特朗普政府最高级别官员敦促情报部门寻找能够表明中国政府有罪的证据并对武汉实验室泄漏病毒一说展开调查。

本月早些时候，特朗普总统告诉记者，因为“某些人的愚蠢”，病毒从武汉实验室泄漏。自那以后，他的政府还未拿出任何能够支撑该说法的证据。外国官员和特朗普自己的新冠病毒工作组成员也纷纷提出反对观点。比如，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奇博士就表示病毒来自自然界。

福奇告诉《国家地理》杂志说，“关于逐步进化的一切证据都强有力地表明，（该病毒）由自然界进化而来，然后出现跨物种传播。”

《国家地理》官网截图

MACE的报告指出，中国官方在10月中旬封锁了武汉实验室周边的交通。这给人的感觉是，当地交通量的减少可以表明中国官员相信泄漏已经发生并采取措施防止路人感染。报告称，“据信当地设置了路障防止车辆靠近实验室。”

报告作者还指出，根据手机定位数据信息，在所谓的事故发生后不久，附近一条高速路上经过该实验室的车流量减少。而10月14至19日期间，实验室附近“车流量为零”。

然而，由麦克萨科技提供给《每日野兽》的卫星图像表明，这根本不是事实。10月17日的卫星图像显示了实验室附近的车流辆情况，区域包括实验室旁的道路、“泄漏发生地”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附近的停车场和周围建筑。刘易斯说，“图像显示，2019年10月17日的交通情况和其他日子没什么两样，人们还是照常上班。”

麦克萨的卫星图像显示，报告指出的实验室周围设立了路障其实是因为附近的一条高速路正在建设中，10月已接近完工。

刘易斯说，“这些道路封闭措施和路障更可能与施工有关。可以参考的一点是，实验室附近的商铺10月17日仍然可见过路私家车和公交车。所以我认为数据收集方面的问题可能造成了数据缺失，因为人们当时似乎仍在正常上班。”

另一份卫星图像进一步支持了刘易斯的分析。MACE的分析师称10月14至19日期间实验室附近“车流量为零”。但卫星图像分析师克里斯·毕格思（Chris Biggers）指出，空客2019年10月15日的卫星数据“显示武汉病毒研究所北边的一条公路上有车辆行驶。

MACE的分析人士试图建立一种武汉实验室周边的“生活定式”，以此证明那里发生了他们所说的不寻常事件并且引起了病毒泄漏。MACE的报告画出了武汉实验室工作人员10月份“泄漏”发生以前出入实验室的情况。在一张幻灯片中，分析者写道，10月6日至24日之间存在一个“18天的断档”，期间未观察到实验室设备的任何活动，因此可能发生了意外泄露事故。

得出这一结论时，他们似乎并未考虑到影响日常活动的一个关键文化因素：假期。“10月的第一周是中国的黄金周假期，这会打破日常规律。”刘易斯说。

仅仅使用七台移动设备来建立实验室周边的生活定式可能也影响了分析的可信性。

刘易斯说，“分析所涉及的样本手机数量极少。大多数月份分析中，引入的样本手机数量只有两台甚至更少。注意，2019 年3、4月份根本没有样本手机或定位数据，那是不是要说当时也发生了事故？更有可能的情况是，经常出现在实验室周边的一或两台手机用户去度假了，或者生病了，或是弄丢了手机。（这几件事去年在我家人身上都发生过。）”

《每日野兽》请求曾获得过奖项的开源调查机构Bellingcat对这份MACE报告的结论质量进行评估。接到报告后仅仅几分钟内，Bellingcat的高级调查员尼克·沃特斯（Nick Waters）便驳斥了其中的一个说法，即原定于11月第一周在武汉实验室召开的生物安全实验室管理会议被取消。

沃特斯从一位巴基斯坦科学家的脸书页面找到了一个帖子，上面有他在武汉研究所参会期间的若干自拍，自拍地点也包括那里的生物安全三级实验室。事实上，正如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最初报道的那样，这个会议如期召开了。

沃特斯对《每日野兽》表示，“不管是谁写了这份报告，他显然没弄清楚‘开源’信息的含义。报告里包含的关键信息不仅不是开源信息，而且其主要结论之一在脸书上随便一搜就能驳斥。”

他还吐槽了MACE报告中的诸多不专业之处。“作者似乎在报告的平面设计上下了一番功夫，先是从网上找了个图标，又把魔王索伦的眼睛剪切下来贴到图标上。也许作者应该多花点时间验证自己的分析。”他说。

《每日电讯报》5月2日头版

随着MACE的报告在美国的权力层中传播，另一份指称武汉实验室造成疫情暴发的文件在澳大利亚引起了轩然大波。该国阅读量最大的报纸之一，鲁伯特·默多克旗下的《每日电讯报》是最早声称获得了这份“文件”并进行报道的媒体。这则由政治类自由撰稿人莎莉·马克森（Sharri Markson）撰写的报道5月2日刊登在该报头版，标题为《中国的疯狂科学》。这份自称“全球独家”的报道声称获得了能够坐实中国罪名的重磅报告。该报用五个版面详细叙述了这份文件的爆炸性结论，即新冠病毒源自一家武汉实验室并且该实验室及其研究人员目前已经是“五眼情报联盟的调查对象”。五眼联盟是由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英国组成的情报共享组织。

在那之后，澳大利亚前总理和各国媒体纷纷公开质疑该文件的来源和意图，认为它是由美国故意泄露给《每日电讯报》的，意在为特朗普和蓬佩奥的言论造势。澳大利亚前总理鲍勃·卡尔（Bob Carr）对《悉尼先驱晨报》表示，“似乎是美国大使馆把一份东拼西凑的报告泄露给了一家澳大利亚报纸，为的是宣扬武汉实验室制造了病毒这类无稽之谈。”

风险管理公司“Intelligent Risks”驻悉尼的安全专家尼尔·弗格斯（Neil Fergus）告诉《每日野兽》说，“这不是秘密情报。既不是由任何一个主要的五眼情报机构提供给澳大利亚的，也不是澳大利亚情报机构自己发掘的。这些被四处兜售的信息中有些是一派胡言。”

美国国务院并没有对这篇报道作出评论。一位国会助理称，众议院外交委员会已经与澳大利亚政府取得联系，希望获得更多与该“文件”相关的信息。

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官员认为该“文件”与MACE的报告相似，并表示他们认为两者采用了类似的数据采集方法。当被问及有关该“文件”的问题时，一位澳大利亚官员告诉《每日野兽》：“文件没溅起水花，这里没人把它当真。”该文件只是将“一系列的开源事实串在一起”。

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 （路透社）

澳大利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一再表示，目前没有任何情报可以证实新冠病毒源于武汉实验室。

在对特朗普称病毒源自武汉实验室的说法作出回应时，莫里森说：“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并不能表明武汉实验室是可能的（病毒）来源。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病毒）可能源自那里，但是目前状况下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莫里森接着说，“我们知道病毒暴发于中国，始于武汉。已有的调查显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病毒）和野生动物的湿货市场有关，但对此必须进行彻底调查。”

路透社官网截图

特朗普和蓬佩奥的说法让国务院官员担忧不已，他们表示，在各国情报机构还在调查或者已经指出某些说法不实的情况下，国务卿却将此类说法作为结论公开发表，这实在过于草率。

一些官员近期告诉《每日野兽》，蓬佩奥的公开表态已经开始影响外交关系。澳大利亚和其他国家的代表已经向他们的美国同事表示，国务卿的发言将会让中国很难同意调查。

《每日电讯报》的马克森曾多次获得澳大利亚最高新闻奖沃克利奖。她5月12日出现在史蒂夫·班农的播客“战情室: 疫情”中为自己的文章辩护。班农是特朗普的前任竞选负责人，他询问了马克森如何看待针对那份情报文件正当性的质疑。

她回答道：“现在在澳大利亚，你会受到来自左翼的非常猛烈的攻击。他们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到报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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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焦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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