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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一觉金陵梦" :胡适叹惜吴晗"走错了路"

2018-04-28 历史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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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施京吾

原标题:“可怜一觉金陵梦”——吴晗谈


核心提示:


回北平后,吴晗再度拜访胡适。胡适依然旧时胡适,但吴晗却早已不是求学时的吴晗了,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吴晗后来提及此事时说:“联大从昆明搬回北平后,我做胡适工作,可是他顽固不化,我的脚就不再踏上他家的客厅了。”当胡适得知吴晗去向后,不由长叹:“吴晗可惜,走错路了。”


吴晗和夫人袁震1939年在昆明的结婚照


少年时,正逢改革开放,父亲带回一本《朱元璋传》,作者吴晗。这大约是我与“学术著作”的第一次接触。

我从未削减过对中国史之兴趣,但中国在近代世界的筚路蓝缕,最终令我投身于欧洲史——对于一个“落后就要挨打”的民族,需要在另外一个可参照的世界里寻找现代文明的缘由。这是一条惯常路数,从晚清的第一批留学生开始,直到21世纪的今天,我们依然在寻觅。作为历史学家的吴晗也是寻觅者之一,当他坚定信念、献身事业时,他的信仰不仅粉碎了他的信念,也剥夺了他的生命。1980年,其好友、大名鼎鼎的“三家村”作者之一廖沫沙,在吴晗一张摄于1964年的照片上题写了一首诗:“鬼蜮为灾祸已萌,天真犹自笑盈盈;可怜一觉金陵梦,留得身前身后名。”音容犹在,吴晗却早已化骨成泥。

师法胡适,成一代明史大家

吴晗于1909年8月11日出生于浙江义乌,原名吴春晗,字辰伯。家庭经济时常颠簸于温饱与小康之间。其父吴滨珏,秀才出身,家道颇严。吴晗少年聪慧,自小就对历史尤其明史产生了浓厚兴趣。吴晗不仅早慧,而且早熟,12岁时到金华读中学,广读博览,一边吸收梁启超变革维新的思想,一边还学会了打麻将、抽烟,逃学旷课,无所不有,总之,他不是一个“乖孩子”。

1925年吴晗中学毕业,因家道衰落,遂在本村小学教书,赚取一点工资贴补家用。但吴晗志不在此,1928年他独自离家出走,辗转来到杭州考入之江大学预科;一年后该校停办,又前往上海,考入中国公学。从此,他与胡适结下不解之缘——胡适此时正是该校校长。

进入中国公学,吴晗即成为胡适门生,不久写下《西汉的经济状况》一文,深得胡适赞赏。1930年3月19日,吴径直写信向胡适讨教自己在整理《佛国记》时遇到的问题:“明知先生很忙,不过除了先生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比先生更能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和指导路径的人。”不久,胡适离开中国公学,吴晗则追随北上,经人介绍,由顾颉刚安排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当馆员。此间,他写下《胡应麟年谱》,并以此成为他正式研究明史的开端。吴晗再度为此写信讨教胡适,胡适在收信的第二天即给吴晗回信,对其作品大加赞赏,并约吴晗“星期有暇请来谈”。从此,吴晗成为胡适的“弟子”。

吴晗未入北大的原因是他偏科严重,入学考试需考文史、英文和数学三科,他的文史、英语均得满分,而数学竟然考了零分,按北大规定,有一门零分不得录取。随后他改投清华,得到同样成绩,但清华网开一面,以文史成绩特别优异为由,破格录取了他。吴晗遂成为“清华人”,与北大失之交臂。

吴晗进入清华时,家道基本败落。胡适对这位弟子真是青睐有加,他在吴晗录取后没几天,即给清华代理校长翁文灏和教务长张子高写信:“此人家境甚贫,本想半工半读,但他在清华无熟人,恐难急切得一个工读机会。他若没有工作的机会,就不能入学了。我劝他决定入学,并许他代求两兄帮忙。此事倘蒙两兄大力相助,我真感激不尽。”此外,还大力介绍了吴晗的学术水准。

吴晗作为清华学子,全面师法的却是胡适这位北大先生的治学方法。胡适在给吴晗的信件中,对这位弟子进行了多方面指导:“治明史不是要你做一部新明史,只是要你训练自己作一个能整理明代资料的学者。”吴晗表示:“光耀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坦途。”可见胡适对他影响之深。

20世纪30年代,中国有着动荡中的平安。1931年爆发“九一八”事变,东三省沦陷,群情激奋。吴晗显然是一位爱国者,他积极支持同学们的请愿活动,自己却未厕身其间,但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在1932年1月30日给胡适的信中指责当局:“翻开任何国任何朝代的历史来看,找不出这样一个卑鄙无耻丧心病狂的政府。”并在信中希望“先生也同样地予以解决的方法并指示一条应走的路”。

胡适没有回答。他于1932年6月27日发表《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一文,继续倡导“科学救国”的理念,但胡适在“药方”中同时要求学生们“总得有一点信心”。

因着胡适的关照,吴晗在清华兼职工读,待遇颇为优厚,足够满足求学之需。吴晗毕业时,在自己的毕业照上题写着胡适的名言:“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少说些空话,多读些好书——录胡适先生语。”

吴晗真是做史学的料,聪慧勤奋,再加恩师教诲,他在清华求学期间便写下了《胡惟庸党案考》、《明代靖难之役与国都北迁》、《明代之农民》等一批相当有见地、在史学界有较大影响的文章。1934年吴晗毕业留校任教,开设明史和明代社会等课目,影响直追陈寅恪、张荫麟这些史学大家。

吴晗年轻时的一个重要史学成绩是关于“建州史”的研究。建州乃女真族先祖之地,努尔哈赤入关并建清王朝后,竭力否认建州曾在明朝管辖之内,并在清修《明史》中对过往历史进行篡改、伪造和歪曲。正如鲁迅指出的那样:“现在不说别的,但看雍正,乾隆两朝对于中国人著作的手段,就足够令人震惊。全毁,抽毁,删去之类也且不说,最阴险的是篡改了古书的内容。乾隆朝的纂修《四库全书》是许多人颂为一代盛事的,但他们不但搞乱了古书的格式,还篡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于内廷,还颁之于文风颇盛之处,使天下士子阅读,永不会觉得我们中国的作者里面,也曾经有过很多很有些骨气的人。”中国的历史就是这样被一页一页撕毁的。

最终考据结果表明,早在明朝就设有“建州卫”,女真族长期隶属明政府,是中华民族中一员。通过这段研究,吴晗的史学观念发生了变化,正如他在主编《益世报》史学专刊时表达的那样,一、但论是非,不论异同;二、求真;三、重视“一向不被人们所重视的正史以外的若干记载”;四、“史学是属于社会的民众的”。这表明吴晗对官修历史产生了严重质疑,他在《史学》一周年的致辞中写道:“我们认为帝王英雄的传记时代已经过去了,理想中的新史乃社会的、民众的。”

这里,笔者要特别指出的是,20世纪30年代正是法国年鉴学派兴起的时期,其治史方式也正是放弃政治史,重点转向研究社会生活史对社会演变所起的作用。年鉴学派大量吸收马克思主义的观念,成为当代史学最重要的流派之一,涌现出一批史学大家,如马克•布洛赫、布罗代尔等。吴晗的治史方式与之有相当程度的契合,尽管表达不甚明确,也没有形成团队规模。可见,中国学术界在上世纪30年代就达到了相当高度,虽不能并肩欧美学界,但追赶已非遥遥无期。


吴晗的婚姻与革命

正逢其时,年轻有为的吴晗开始了自己的婚恋,他结识了清华女学长袁震。如果说胡适对吴晗的影响主要是学术上的,那么袁震不仅有学术上,更有思想上的,她的影响比胡适更为深远和有力。胡适的经年教诲被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打得落花流水。

袁震在湖北女子师范时乃董必武学生、中共早期党员,因战乱与组织失去联系。考入清华历史系后,却因罹患肺结核长期卧床。袁震的老师吴之椿、同学梁方仲先后照料于她,后因职业变换,他们又委托已是清华教师的吴晗照料她,一来二去,两人生出几多情愫,变成了情侣。

袁震在病榻上与吴晗多有思想交流,她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观念,对吴晗所具有的“胡适史观”很不以为然,取笑道:“怎么老是在胡适面前矮三尺呢?”吴晗则答:“我在袁震面前就矮一丈了。”足见对袁震的倾心。后来吴晗也承认:“袁震对我倾向党、倾向革命、皈依马列主义起了很大作用。”袁震重病在床,又比吴晗年长3岁,如此恋情是要遭到吴晗家庭反对的。不过,吴晗顶住了各方压力,袁震也病体渐愈,两人终于1939年10月在云南结为夫妇。

抗战全面爆发两个月后,吴晗应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邀请,南下云南成为历史学教授,年仅28岁。此时,由北大、清华、南开等组成的西南联大亦南下建立。1940年,在云南大学呆了近3年的吴晗重回母校,思想开始全面左转。国难当头之时,国民政府官员的腐败传闻沸沸扬扬,诸如孔祥熙用飞机抢运私产、带狗上飞机之类的消息铺天盖地,而中共组织则利用“云南王”龙云与蒋介石的矛盾在西南联大四处活动,鼓动师生反蒋,并与吴晗多有接触。国难、贫困、艰辛、腐败传闻交织在一起,加上吴晗好友张荫麟教授因肾病不治去世,这些账一股脑儿都算到国民政府头上。1943年7月,吴晗加入民盟,并开始全面抛弃胡适的“读书救国”论。至此,吴晗从一名历史学家变身为社会活动家,在中共组织的支持下,积极投身各种反蒋活动,态度越来越尖锐,对国民政府的批判越来越激烈。查吴晗的著作年表,自此以后,他再也没写出一部像样的史学著作。

吴晗选择了左翼道路,并抨击“读书救国”论:“长一辈的上一时代某些青年呢?却脑满肠肥,装作笑脸劝导着‘稍安勿躁!国事我们自有办法,青年还是读书第一,不必受人利用。’”吴晗怀有一颗强烈的爱国之心,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是否还同时拥有敏锐的政治头脑呢?正如他写《朱元璋传》前后观念的变化一样,在1943年该书叫《由僧钵到皇权》时,走的几乎是“影射史学”的路子,用以影射蒋介石;而到了60年代的《朱元璋传》又成了“命题史学”,把朱元璋对胡惟庸、蓝玉的杀伐归结为“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如此述史,叫人如何信服?

吴晗、胡适分道扬镳

吴晗在西南联大期间与闻一多、李公朴多次组织了反蒋活动,特别在经历1945年的“一二•一”事件后,他的政治信念更加明确和坚定,成为著名的爱国民主教授,甚至还获得一个“吴晗诺夫”的外号。

抗战结束,1946年5月西南联大解散,吴晗前往上海。在上海期间,李公朴、闻一多先后被暗杀的噩耗传来,吴晗深陷挚友之死的巨大悲痛中,怒不可遏,写下一系列文章痛斥独裁、专制、暗杀的罪恶行径。在《论暗杀政治》一文中,吴晗写道,独裁与专制“保证你有失踪,挨打,被造谣中伤,以致挨枪刺、手榴弹、机关枪,还有无声手枪之自由”。他指出,这种暗杀政治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国际,自绝于人类”的反民主的反动政治。

同年的7月17日和18日晚,吴两次在张君励住处见到了周恩来,这对他来说更是巨大鼓舞,遂与中共的关系更加密切。

回到清华后,吴晗担任民盟北平市支部主委,更多的是宣传中共的政治主张。许多知名教授都受其影响,思想渐渐左转,其中受影响最大的是朱自清——一位不问政事的教授,也参加了各种反蒋反美的通电、签名等活动。

吴晗此时已成为中共信赖的朋友,他承担起部分中共地下工作,地下党也在经费上予以一定的支持。他偷偷收听解放区的新闻广播,记录以后传抄、油印、散发,扩大中共的影响。由于他活动频繁,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注意,上了抓捕名单。经中共地下党安排,他于1948年11月来到河北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先后受到周恩来、毛泽东的接待。初到解放区的吴晗并不习惯“专政”、“万岁”这些铺天盖地的标语口号,但渐渐被周边气氛感染,不久就心悦诚服地接受了。

1946年吴晗在上海时,恰好胡适也在,吴曾致信求见,胡适未予理睬。回北平后,吴晗再度拜访胡适。胡适依然旧时胡适,但吴晗却早已不是求学时的吴晗了,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吴晗后来提及此事时说:“联大从昆明搬回北平后,我做胡适工作,可是他顽固不化,我的脚就不再踏上他家的客厅了。”当胡适得知吴晗去向后,不由长叹:“吴晗可惜,走错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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