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 31 年，《英雄本色》背后的英雄往事
《英雄本色》外的英雄往事
——写在《英雄本色》即将重映之际
.....
1986 年上映的《英雄本色》，距今已有 31 年了。
现在看来，《英雄本色》是一部划时代的电影。它不仅开创了香港枪战动作类型电影的潮流，让风衣墨镜双枪杀手成为一个文化符号；也让香港电影继功夫片之后重新进入国际电影市场的视野，为之后一众香港电影人闯入好莱坞敲开了大门。它未必是最好的香港电影，也未必是最好的吴宇森电影，但它在香港影史上的影响力，已足以让它占据众多香港电影排行榜的榜首。
然而放在当时看，《英雄本色》的主创团队却寒碜得很（张国荣除外）。影片的导演，是一个两年没有拍戏的喜剧片导演，一位主演是过气的邵氏武侠片大侠，另一位主演是人称“票房毒药”，只在喜欢看电视的师奶中有市场的奶油小生。《英雄本色》中最红最贵的演员是张国荣，那是香港歌坛“谭张争霸”的年代，请张国荣来演戏就如同现在请周杰伦出演电影一样，是为了票房考虑。
时过境迁，这部电影已经有了无数解读，但它戏外的故事可能逐渐被人误解甚至遗忘。
因此，在这里我从几位现实中的人物出发，讲一段有关《英雄本色》的“英雄往事”。
-
吴宇森
31 年前，吴宇森刚刚从台湾返回香港，受邀加入徐克的电影工作室。在这之前，他在新艺城蛰伏了三年。
其实吴宇森在行内的资历要比徐克老很多，吴宇森此前是嘉禾的签约的导演，1973 年就开始独立执导电影。在 1980 年新艺城创立之初，是他化名吴尚文，为缺兵少将的新艺城拍了第一部电影《滑稽时代》。也是他，将当时不被人看好的新锐导演徐克极力推荐给黄百鸣、石天等人。
但是此前吴宇森一直被嘉禾当作喜剧片导演使用，因为他拍的《发钱寒》、《摩登天师》本小利大，而其他类型电影不赚钱。嘉禾不让吴宇森尝试其他类型的电影，这让吴宇森很痛苦。他的偶像是大卫·里恩，是萨姆·佩金帕等人，他的理想是拍一部《阿拉伯的劳伦斯》那样的史诗电影，他想要的男主角是阿兰·德龙、威廉·霍顿那样的独行杀手或是西部英雄，而不是许冠英一样的逗笑角色。
于是与嘉禾合约到期后，吴宇森毅然离开了这棵大树，在 1983 年加入了新艺城。然而在新艺城他依然无缘制作自己的理想电影，深感苦闷的他主动请缨去开拓台湾市场。憋了一年没拍片，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为了交差，吴宇森拍出来的仍旧是喜剧片——泰迪罗宾和小彬彬主演的《两只老虎》。
有过同样遭遇的徐克十分理解吴宇森，他看吴宇森在台湾也不是个事，于是力邀他返回香港。徐克决定投钱给吴宇森拍片，拍一部他自己想拍的电影。那时候的新艺城如日中天，七怪威名赫赫，徐克也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电影工作室”，徐克有这个能力。虽说徐克是为了感恩，但是从给人安排工作，到如今寄人篱下，吴宇森心里恐怕另有一番滋味。
1986 年，新艺城和电影工作室联合出品，徐克监制，吴宇森导演的《英雄本色》轰动香港、台湾。
在新艺城三年了。三年，吴宇森终于能拍自己理想中的电影。
尽管他本人也在电影中客串了角色，但是小马哥才说出了他的心声：
我忍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
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亲手拿回来！
周润发
31 年前，周润发已经从邵氏演员培训班毕业了 12 年，拍了 12 年的电视剧，期间他也出演了很多电影。但在当时，周润发只是一个成功的电视剧演员，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电影演员。那时，电视明星和电影明星赚的钱不能同日而语，不像现在这样，周润发想在电影圈出人头地，但是观众不买账。
电影观众并不喜欢周润发在大银幕上所表现的形象，报纸称他为“票房毒药”。周润发后来也接了几部由新浪潮导演执导的口碑不错的戏，但票房都不怎么样。在《英雄本色》上映前的两年，周润发凭借《等待黎明》、《女人心》两次提名金像奖影帝，但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作为陪跑的。同样陪跑的还有成龙，但是成龙是当时最红的打星，得不了奖起码赚得了钱。每次去参加金像奖周润发都穿得很正式，但最后都是赔笑脸。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惠英红后来说：三十年前周润发是（金像奖）现场唯一穿礼服的男嘉宾，三十年后周润发是现场穿礼服最有派头的男嘉宾。因为第一届金像奖，场面很小，只有她和周润发穿得最正式。周润发那时还只是作为最佳编剧获奖影片《胡越的故事》的主演受邀，那年他二十六，穿着礼服在一群便装人士当中，“站着如喽啰“。
谁想到在第 6 届金像奖上，周润发穿着一件夹克衫就来领奖了。因为当时他在澳门拍戏，最后一刻匆匆赶来，礼服也没来得及换，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连续正儿八经地赔跑两届后还能得奖。登台领奖时他很不好意思，说很遗憾，今晚穿得这么随便。不过很快他就机智地化解了这种尴尬。因为他在现场 COSPLAY 了一下小马哥，他说：
我提名了三届，我穿了 tuxedo(晚礼服)三届，我等了三届！点解（为什么）当我今晚没有心理准备，穿得最随便的时候才拿到这个奖？
小马这个角色本来另有人选，是周润发自己向吴宇森争取的，他恳求吴宇森给他一个机会。在开拍前半年的时间里，他和吴宇森共同商讨剧本，探讨角色，吴宇森越来越喜欢他，觉得周润发给了他所有对“东方骑士”的想象。电影里有一场戏，在酒吧里小马哥给豪哥和阿成讲被人用枪指的故事。那段是周润发的即兴发挥，将自己的真实经历半真半假的穿插进去。吴宇森同意加入这个场景，而且出来的效果很好。周润发在这部电影里颠覆了以前的表演。
周润发和吴宇森互相成就了对方。几年后周润发谈到《英雄本色》仍然十分兴奋，首先强调这部戏让他们俩赚了很多钱。《英雄本色》之后，周润发成了香港影坛的超级巨星。
狄龙
31 年前，人到中年，发际线后移的狄龙刚刚被邵氏扫地出门。
1968 年，狄龙本来有份正经不错的西装店的工作，但禁不住别人的忽悠进入了电影圈。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后来嘉禾的联合创始人何冠昌。还在邵氏的何冠昌看到青年狄龙，觉得他很上镜，劝他当演员：“我们这是艺术啊，艺术是可以当终身职业的啊。”狄龙给忽悠得热血沸腾，然后进邵氏，跑起了龙套。
年轻的龙套演员狄龙后来终于有了第一句台词。这让他兴奋得手舞足蹈，给自己的外甥女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阴影。因为他的外甥女，演员林姗姗在几十年后仍然忘不了舅舅当时抱着她翻来覆去反复念叨的一句话：你是妖女！你是妖女！
狄龙后来成了邵氏武侠片的绝代双骄之一，尤其是和楚原、古龙组合起来的时候，狄龙天下无敌，票房从来不会亏。70 年代成龙在嘉禾崭露头角，导演罗维曾想让他出演古龙片的男主角，于是带他一起找古龙喝酒。但是古龙对成龙的形象不满意，一句酒后真言让青年成龙伤透了心：”我小说里的男主角是给狄龙、姜大卫拍的。“
然而好景不长，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邵氏转战电视行业，80 年代初逐渐退出了电影市场，而且这时候传统武侠片也不再卖座，狄龙成了没人要的过气打星。
在整个香港电影圈，能在电影中当周润发大哥的演员不多，狄龙有这个资格。但就像他在电影中说的：
我不当大哥很多年了。
虽然不再饰演传统的大侠角色，但是《英雄本色》令狄龙的演员形象有了新的突破。周润发获得金像奖影帝，而狄龙获得了金马奖影帝，演艺事业焕发第二春。
-
多年以后有人问吴宇森，《英雄本色》为什么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吴宇森回答说这部电影是基于他真实的情感（True feeling），他把他的经历和感受投入到角色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很真，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其次才是他在影片中对于动作戏的实验性拍法。
最后他谈到了演员的优秀，周润发、狄龙、张国荣都在电影中贡献了不同于（此前）其他港片的表演。整部电影都是非常风格化的，与此前其他港片不同。
既然《英雄本色》如此成功与不同，那为什么当时香港没有其他人拍呢？
吴宇森想了一会，然后略显无奈而尴尬地说：
一个没有小富即安，没有沉迷于为了薪水去拍喜剧片；
一个没有妄自菲薄，没有随意对待每一次的陪跑场合；
一个没有沉溺过往，没有躺在过去江湖大侠的旧梦中；
因为他们敢冒险，落魄的三个人，最终成为 1986 年的大赢家。
这便是“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