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的胜利」与「烂尾的真相」:这一年的十大热点新闻后来怎么样了?
群众从未渴求过真理,他们对不合口味的证据视而不见。假如谬误对他们有诱惑力,他们更愿意崇拜谬误。谁向他们提供幻觉,谁就可以轻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谁摧毁他们的幻觉,谁就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乌合之众》
在一个注意力稀缺的时代,热点皆如高烧。2017年还有不到一周的余额,或许是时候回到记忆的节点,问一句:后来呢?
江歌案
一场参与,却不知被谁带了节奏
事件回顾
2016年11月3日凌晨,日本东京都中野区,就读于法政大学的中国籍女研究生江歌被中国籍男子陈世峰在寓所门前用刀刺死,同在案发现场的还有陈世峰的同学和前女友、江歌此前收留同住的友人刘鑫。
事发后,重要关系人刘鑫并未与江歌母亲江秋莲见面,今年3月江母在微博发起“为被害独女讨公道,单亲妈妈众筹赴日活动”,5月21号发布文章《泣血的呐喊:刘鑫,江歌的冤魂喊你出来作证!》,曝光了刘鑫及其父母亲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码等私人信息,案件重回大众视野。
11月9日,新京报《局面》栏目陆续发布采访刘鑫和江歌母亲的视频,引起了舆论广泛关注,东七门和咪蒙相继发布文章指责刘鑫,关注重点不断跑偏,从热词走势来看,刘鑫的热度几度超过凶手陈世峰,网民试图用舆论来制裁刘鑫。
12月20日,东京地方法院的法官按照检察官求刑20年的基础上对陈世峰顶格量刑,当晚咪蒙发文《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被判无期》,情绪激烈,态度主观,不谈两国法律差异,不谈证词冲突,带着她的粉丝下判决书:杀人偿命。
目前结果
12月23日,陈世峰上诉,已提交控诉状。此前从@凤凰李淼 和多位法律专家看来,二审改判可能性不大,通常只依照一审记录和取证来审理。
江母在东京召开的记者会上,对刘鑫的种种表现提出了质疑,称回国后要和刘鑫对簿公堂。此外,咪蒙在最新的文章中表示已与江母联系,将会帮助她。
杭州保姆纵火案
脑补的真相与跑偏的议题
事件回顾
2017年6月22日凌晨5点,浙江杭州蓝色钱江小区2幢1单元1802室林家发生纵火案,造成一位母亲三个未成年孩子死亡,犯罪嫌疑人系林家保姆莫焕晶。7月1日,杭州市公安局对涉嫌放火罪、盗窃罪的犯罪嫌疑人依法执行逮捕。
受害人遗属林生斌在微博以@老婆还在在天堂 质疑救援细节和绿城物业问题,但随后有大V质疑家属动机,与保姆有染、天价索赔等,尽管后来被证实为谣言,但公众注意力再次被分散,遗属依然在艰难维权。
目前结果
12月21日本该是案件开庭日,但因被告人律师当庭提出管辖权异议,法庭宣布中止本案审理。红星新闻记者采访了成都泰和泰律师事务所律师,对方表示:“管辖权异议是庭审中一般是常见的拖延战术。”通俗来讲,管辖权异议是发生在当事人认为该法院不该管某案时提出的。“有时当一方提出‘管辖权异议’时,有可能是因为证据不充足,或者临时需要补充其他证据时提出。法官有时候会对这一请求予以驳回。”
目前,再次开庭时间未定。
于欢案
舆论在多大程度上介入了司法?
事件回顾
2016年4月14日晚10点,山东聊城母子苏银霞、于欢二人在苏银霞经营的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厂区内,被十余位高利贷催债者侮辱、并被阻止离开。冠县警方到达现场后迅速离开,双方再度冲突,于欢刺死一人、刺伤三人。11月21日检察院对于欢提起公诉,一审原判故意伤人致死无期徒刑。
今年3月,《南方周末》以一篇《刺死辱母者》首先引爆舆论,文中称报导称讨债人员杜志浩当时露出生殖器在于欢母亲脸上拍打,于欢愤而杀人,此案被称之为“辱母杀人案”。
随后大量自媒体渲染案发细节,不断传播“辱骂、抽耳光、鞋子捂嘴,在11名催债人长达一小时的凌辱之后,杜志浩脱下裤子,用极端手段污辱苏银霞——当着苏银霞儿子于欢的面。”媒体传播的情感属性也以负面为主。尽管对事实的判定后续存在诸多争议,但彼时舆论狂潮却已成倾倒之势。
6月,央视播出节目《解密于欢案》,其中大量播放了当时现场的警用随身摄影机画面,搭配案件中人的亲口叙述还原了现场,发现事实并非网传,无生殖器辱母行为。警察离去是回车商议对策,回到现场后,警察随身仪扫拍到于欢捅刺过程。
事件结果
3月24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受理于欢案二审,全程公开开庭审理,有网络直播。29日,山东高院向新华社记者通报案情。2017年6月23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判于欢案二审结果,认定于欢属防卫过当,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榆林产妇跳楼事件
罗生门之中,几多杜撰?
事件回顾
2017年8月31日20时左右,陕西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孕妇马茸茸从5楼分娩中心坠下,因伤势过重,经医护人员抢救无效身亡。事发后,围绕“究竟是谁拒绝为产妇实施剖腹产”,医院和家属各执一词,又一出“罗生门”。
事件发生,一时间“直男癌”、“盲目顺产无知”言论甚嚣尘上,事件未有定论时,咪蒙发文《我把你当老公,你把我当子宫》,为事件定性为“对老公的绝望逼死了一个女人”。微博上也有人指点断案,称从微表情上看到丈夫、婆家假惺惺,没有任何伤心之感,而产妇两次走出产房到底是“下跪求剖腹”还是“疼得受不了蹲下”,双方一直争执不下,事件热度也在失焦的讨论中逐渐退去。
榆林市成立专案小组,深入调查案件。
11月24日,央视新闻发布独家采访,所有在场人员一一回应。产妇马茸茸丈夫延壮壮提到,产前医生说可以顺产便签了字,其间马茸茸数次走出产房提出剖宫,甚至疼到蹲下,丈夫表示同意。
此前一直争执不下的“谁拒绝剖腹产”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助产师张帆、妇产科医师(见习)刘凡和助产师刘丽均因自己不是医生无权和其家属沟通剖腹产,或因自己的见习身份无法交涉,在未与家属沟通的情况下,三次在《护理记录单》上记录下了家属拒绝手术的意见。
马茸茸的意见得不到医生的认可,而自己又不知道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去确认自己的意见。再后来,由于马茸茸之前多次出去和家属见面,医护人员以为马茸茸再次去与家属协商,于是到等候区域询问家属,但家属也没有见到过马茸茸,刘丽再次返回产房,正好看到了马茸茸跳窗。
事件结果
榆林市委、市政府和省卫计委成立了调查组。经过调查,调查组认为医院急诊科在孕妇坠楼后的抢救措施符合诊疗规范。但医院在管理上也存在一定的疏漏,决定对榆林第一医院绥德院区主要负责人和妇产科主任停职。
红黄蓝幼儿园事件
信任危机,真相陷阱
事件回顾
12月23,澎湃新闻、《北京青年报》相继报道,北京朝阳区管庄红黄蓝幼儿园新天地分园一班级的幼儿遭到老师针扎、并被喂食成分不明的白色药片。还有家长称,幼儿园的老师曾要求3个小孩脱光罚站,有一名孩子在医院查出肛裂但原因不明。
曝光的家长录音和视频先后被删除引发舆论不满,演员章子怡在微博发声,进一步扩大了舆论影响,不少自媒体纷纷引用孩子录音所说的“小朋友们光溜溜,叔叔医生也光溜溜”,继续牵动情绪。
@平安朝阳 11月25日发布通报称成立专案组调查事情进展,11月28日公布调查结果,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告一段落,不论是事实偏差还是“塔西佗陷阱”,公众已经不得而知了,各人心中都带着一个真相离去。
事件结果
平安朝阳的通报中称:红黄蓝幼儿园库管员赵某某多次断电导致硬盘损坏,监控视频中未发现侵害现象,“群体猥亵”系编造,涉事刘某和李某已刑拘并公开道歉,家长苟某、赵某言论系编造。
关于红黄蓝,据新浪报道,11月24日美股开盘首日,三色公司虽收盘暴跌38.41%,当天成交额为1.9亿美元,换手率39.9%。第二天上涨9.42%,成交额1.15亿,换手率22.3%。公司上市不久,所以约75%的筹码其实是锁定的。也就是说,外面流通25%的货,这两个交易日,已经被至少易手了2次。除了三色公司自己组织的资金护盘以外,必定有数量不菲的投资人参与了"抄底"。
李文星之死
问责中,我们接近事实
事件回顾
8月2日,芥末堆教育发文《求职少年李文星之死》,还原大学生李文星5月通过互联网招聘平台求职,误入传销陷阱,7月死亡的事件,各方开始呼吁官方严打传销。
新京报8月4日发表社论《求职者李文星之死,招聘网站难辞其咎》,披露BOSS直聘平台的审核漏洞,希望有关部门加强监管,依法追责。8月9日,北京市网信办、天津市网信办开展联合执法专项行动,就BOSS直聘发布违法违规信息、用户管理出现重大疏漏等问题,约谈BOSS直聘负责人,并下达行政执法检查记录,责令网站立即整改。
天津市成立打击传销专案小组,截至8日17时,静海区平均每天出动执法人员6000余人,累计排查出租房屋6557处,排查其他点位2997处,断水断电11处,张贴标语1281幅,入户宣传19900户,发放宣传材料13000份,累计收容教育127名传销人员。
事件结果
天津市自8月大规模打击传销后,暂无最新消息披露。10月25日,经调查,警方判定李文星属“意外落水后溺水死亡”,未予刑事立案。对此,李文月在媒体访问时强调,会准备聘请律师继续追责。Boss直聘发公告表示道歉,将会整改,未见后续进度,其它互联网招聘公司依然存在类似问题。
美联航暴力事件
从严肃议题到娱乐叙事
事件回顾
4月9日,联航快运3411号(芝加哥-路易威尔)班机上,全体旅客登机后,航班宣布因飞机满载,要求4名乘客离开该次航班。机组宣布提供补助后无人自愿离开,后随机抽选4名乘客,69岁的美籍华裔越南人乘客杜成德医生称自己次日须出诊,拒绝离席。芝加哥航空警察上机,将该名乘客带离航班,其间使用暴力拖拽等手段使该乘客头部受伤。
当事人被送往医院,并无危及生命,其律师表示,在被警员的拉扯中,当事人鼻骨骨折、两颗牙齿被打掉、颚骨受伤,需要面部修复手术。事件还造成他脑震荡,以至于事后无法回忆起自己曾经跑回飞机上。
事发后,联合航空CEO奥斯卡·穆诺兹在4月10日发布的第一份道歉声明中,将事件轻描淡写为对乘客的“重新安置”,并在此前发送的公司内部邮件中表示支持涉事人员。但他的声明引发众怒,中外网友表示不满。
事件结果
美联航4月27日发布第二份声明,积极认错,表示会为超售航班上自愿放弃座位的乘客补偿最高1万美元,并减少部分航班售票数。同时,由于应对这一危机不当,穆诺兹丧失了在2018年自动成为该航空公司董事长的机会。
杜成德委任以美国著名律师托马斯·德米特里奥为首的律师团对联合航空进行诉讼。4月27日,据BBC报道,事件当事人陶成德与美联航达成和解,获得一笔金额保密的赔偿,社交媒体上掀起针对赔偿金的戏仿式调侃。
大凉山的格斗孤儿
事实,让我们距离善意更近么?
事件回顾
8月,网上一则有关格斗孤儿的纪录片引起了广泛争议,纪录片中,一群来自四川凉山贫困山区的孤儿,他们在家乡无依无靠、贫穷、辍学,却被成都的恩波格斗俱乐部所收留,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接受专业的综合格斗训练,并偶尔参加比赛。
在背景信息不明的情况下,网友和媒体大多以“心酸”、“残忍”等词来表达情绪。随后四川成都警方介入,调查俱乐部对孤儿们收养的合法性,和是否有未成年人参与商业比赛;之后凉山的教育部门要求孤儿们回到老家,接受法定的义务教育。
事实上,孤儿们参加的格斗训练是正规、安全的MMA,成都的恩波格斗局乐都是我国最为顶尖的综合格斗训练馆之一,其培养出来的选手,很多成为赛事冠军和格斗明星,甚至走向世界,成为各大国际赛事的签约选手。
而加入俱乐部的孤儿,是在地方政府提供贫困、失学相关证明,孩子本人及家长同意,身体条件也允许的情况下才招收的,俱乐部也聘请了专门的老师来教授文化课。
事件结果
恩波俱乐部与体校达成了合作,恢复招生,在11月22日公众号“格斗迷”推送的《“格斗孤儿”事件大反转!孩子们终于有希望了》中写道:“在政府的支持下,恩波格斗俱乐部获得了体校资质,曾经被‘遣送’的孩子们也将可以继续回来训练与学习,他们不仅能接受格斗训练,而且毕业还能获得国家承认的学历。”
乐视股权危机
人们关心的是动机还是结局?
事件回顾
2016年10月,乐视在旧金山斥巨资召开BigBang发布会,但11月6日便发内部信,承认公司资金不足,乐视危机公开化。其后半年不断经历危机,4月公司停牌,5月贾跃亭辞去乐视网总经理职务,7月辞去一切职务去往美国。
“贾跃亭今天回国了吗?”“贾跃亭今天还钱了吗?”是一直以来的热门话题,1月融创给乐视带去150亿元投资,到8月,融创也将所持全部乐视股份抵押给了中信信托,换成了现金,其后的乐视每况愈下。8月,乐视网上半年亏损6.36亿,但提前还清了贾跃芳、贾跃亭姐弟的借款。今年年初贾跃亭曾就融创的注资表示“100亿我自己不会留一分钱。”9月,乐视网改名新乐视。10月底,乐视网发布三季度报告,今年前九个月亏16亿。
目前结果
12月,贾跃亭因欠钱不还,三天内两次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被限制高消费,乐视网被调出深证成指、深证100、创业板指数成分股名单。
韩春雨论文疑似造假
尘埃从未落定
事件回顾
8月3日,国际顶级期刊《自然 - 生物技术》表示,应韩春雨等作者的要求,撤掉了其发表于 2016 年 5 月 2 日的 NgAgo 论文。韩春雨团队表示会继续调查该研究缺乏可重复性的原因,以提供一个优化的实验方案。,其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学表示:“决定启动对韩春雨该项研究成果的学术评议及相关程序。”
11月27日,据cnBeta报道,国内外二十家实验室负责人联名撰写的一篇名为“Questions about NgAgo”的文章发表在Protein Cell杂志上,提出无法重复韩春雨的NgAgo实验,虽然网上有部分网友质疑论文造假,但主流媒体的报道语言还是比较谨慎的,仅陈述客观事实:“实验无法重复”,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证实。西班牙国立生物技术中心路易斯·蒙特柳对BBC中文说:“韩春雨的论文没有被指控伪造数据,我不认为这是一宗明显的不当研究行为。不过,没有其他地方能复制韩春雨团队报告的实验结果,所以必须解释这个状况……我希望韩春雨的团队能提供解释。”
目前结果
澎湃新闻12月20日发布事件再调查,发现河北科技大学承诺的针对韩春雨论文的学术评议至今仍无结果,韩春雨个人凭此论文所获得的河北省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头衔未受任何影响。除了其团队自称的论文成果可复制实验室从20家变1家且从未公开外,韩春雨本人还存在替他人写论文,组织学位论文买卖等学术不端行为。
科学界敦促河北科技大学半年至一年内给出调查结果,从8月撤稿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调查结果如何,我们还需等待。
电视剧《匹诺曹》里有段话:“真相就像碎片一样散落在四处,从来不肯让我们看到它完整的面目。当我们所找到的东西不是真相的时候,真相会向我们发出琐碎又细微的信号,那就是怀疑。于看似完美的真相,并不相称的细微碎片,怀疑。在打消怀疑的那一刻,真正的真相就会隐身消失,眼前看见的,不一定是事件的全部。”
如同反比例函数一样,无限趋近,却永远不会抵达。尘埃从未落定,我们却不该因此而放弃找寻,因为出发本身,就已是一种英雄主义。
谨以这份总结,送给即将结束的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