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社交再流行?全民社交焦虑中,你只是在标签体系下寻求身份庇护
被注意or不被注意,这是一个问题。
社交场上的人们,已愈加像是观看魔术表演的观众。淹没在人群之中,他们放肆高呼着“选我选我”,被邀请到聚光灯下,他们又慌张焦虑,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这或许是又一批匿名社交产品崛起的原因。人们在SOUL上寻找真爱,在坦白说评判好友,在平行世界留下自己的足迹……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熄灭聚焦的灯光,与不知姓甚名谁的你,聊一聊这层名为“匿名”的保护色。
一个匿名倒下去,千万个匿名站起来
时隔四年,匿名社交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词汇。
2014年,模仿secret的国内首款匿名社交应用“秘密”推出,上线短短几周便在国内爆红。人们以出乎意料的热情在这一隐匿身份的乐土中爆料吐槽,形成一股全民狂欢的风潮。一时间,匿名社交应用如春笋般生长,无论是陌生人匿名或是熟人匿名,都成为了应用市场中被寄予厚望的新生儿。
现实是残酷的:它们几乎尽数夭折。
占据了九成匿名社交市场份额的“秘密”(后更名为“无秘”),已在2017年9月暂停服务。它的追随者们——乌鸦、吐司、悄悄等产品,亦纷纷下架停更。主打“匿名问卷”的后起之秀to be honest在被facebook收购后,如今也失去了音讯。
无秘与乌鸦
匿名社交一直在生长,却也一直在死去。用户往往受到猎奇心理的驱动,迅速聚集到新兴的匿名社交平台“强势围观”,形成一股似乎势不可挡的潮流。而这股潮流很快就会被自身所阻碍:短时间爆发的匿名吐槽,使得平台内容迅速同质化、垃圾化,猎奇的用户们再也游猎不到心中期待的新奇感。而这时,往往会有一款新的匿名社交产品诞生——循环往复,漫漫无止期。
匿名社交,真的是伪需求吗?
身份庇护下,寻求聚合的信号塔
社交隐藏:褪去身份的禁锢
互联网社交的原初状态,大概是一片新奇而神秘的净土。
最初的互联网社交,还是由BBS等在线社区构建起来的大型兴趣广场。人们的身份标识简洁而单纯:一行IP地址,一串随机的编码,或是一个简单的称号。由话题、地域、兴趣聚集起的人群,在淡化的社会关系下成为了“虚拟实在”,以纯粹的陌生人身份进行交流、分享。
Facebook、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体平台的兴起,让“身份”再次回到了互联网社交的中心。
作为最典型的熟人社交平台,朋友圈已经成为了个人品牌的大型展览。用户生产内容被装裱成一幅幅图画,标记好了作者简介,在展馆中供人欣赏。“身份”的裸露甚至将其划分为了不同的展区:对于同事、上级开放的内容,是“今天又加班了”;对于同学、朋友,是“给大家安利一家烧烤”;对于前任,是“男朋友做的饭真好吃呀”。
而所谓的陌生人社交,亦逃不开身份的禁锢。抖音、快手中的红人,或是凭借颜值卖萌撒娇,或是极尽“段子手之力”博人一笑,社交的目的似乎都化为了点亮的红心、数以万计的转发量。人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聚光灯下——这不是一场交谊舞会,而是需要用心表演的独角戏。
匿名制,则关上了这盏令人焦虑的聚光灯。
网络的高度隐蔽性成就了匿名社交。每个人在网络上的存在成为纯粹虚拟的、数字化的符号,褪去镣铐的人们得以参与这场名为“匿名”的舞池狂欢。在匿名的庇护之下,个人的真实性或许尚待商榷,人性的真实却一览无余。
QQ的“悄悄话”功能在其存在之时,通常是恶作剧的盛产地。基于QQ本身熟人社交的属性,用户依旧带有“熟人”的身份标识。亲密的好友戴上面罩,瞬间便会化身为“作乱者”,捉弄式的表白、欺骗、嘲弄层出不穷。
另一边的陌生人社区亦是人性的镜子。Sarahah的高隐蔽性助推了用户的嚣张气焰,让这个平台成为霸凌行为、散播仇恨言论等恶劣行为的“孵化室”。提供“树洞”功能的公众号、微博号上,情感内容往往占据了大量的版面。
国外红极一时的社交APP sarahah
标签化:茫茫人海的社交灯塔
无连接,不社交。匿名带来的不仅是人性的释放,亦有社交关系建立过程中初步连接的缺失。如何令两个毫无关系、互不相知的点,产生可能的连接?匿名社交说:贴上标签。
社交APP“SOUL”主打“完全匿名”,头像、昵称、地域等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元素都不复存在。而用户在正式使用SOUL交友之前,都会被要求进行“灵魂测试”,根据测试结果被分配到不同的“灵魂星球”。利用简单的心理测试,SOUL自行将用户进行了初步的人群划分,以帮助失去身份的人们建立起基础连接:你们,是“同类”。
Twinkle则把这一权力交给了用户。在twinkle中,用户可以自定义自己的“个性标签”,通过稀奇古怪的个性寻找可能的密友。无论是“摄影发烧友”、“我爱烤鸡”,还是一串乱码,都是匿名社交中的有效信号。自定义标签呼唤着身边的素不相识者:“嘿,我们或许可以做个朋友?”
抛却身份的人们犹如夜幕下的船只,自由随性,而茫然不知所向。标签体系则树立起一座座社交灯塔,试图在一片混沌中引导出社交关系最初的连接。
人人渴求的隐身衣
评断与被评断:自我价值的判断与实现
西方文化中有“no judgement”,意为“不要评断”。
恰恰相反的是,人们往往需要被评断。“我”认为“我”怎么样并不是个人价值的全部,“他们”认为“我”怎么样才能完整地衡量自我的存在。他人的评价与看法,构成了人们审视自我、定位自我的一面镜子。
社交稳定地提供着“他人评价”这一自我价值判定的参考物,却又因社会关系的阻碍,无力保证评价的真实性。当所有话语都被包裹上糖衣,人们不得不费尽心思,揣摩着他人话语中的深意:“他是夸我认真细致,还是想说我做事磨蹭?”
在这一角度上,朋友圈内“匿名印象”的几度火爆几乎是必然。每过一段时间,朋友圈便会被某一印象评价链接刷屏:大家纷纷开通属于自己的页面,呼唤好友匿名留下对自己的印象。这一互动形式因其营销性质被屡屡封禁,却依旧如野草般一茬一茬地旺盛生长。匿名评价褪去社交话术的外衣,还原出最真实、最具价值的评断,成为了可信赖的自我价值评判坐标。
QQ最新推出的“坦白说”功能亦是如此。同为匿名评价好友,坦白说的功能设计更为纯粹。评价语将会由系统随机给出,如“摇滚怪咖”、“结婚一定会邀请的人”等,用户的权力则是选择出与评价语最为相合的好友。不可自定义评价语的设定损失了一些用户的参与感,但也同时减少了恶意评价的出现率,评价显得更为可信。
回归休憩:情感交流地
山崎正和在《社交的人》一书中提到:社交最显著的特点是它是一种中间状态,它介于功利与非功利、工作与生活之间,它对人来说是一个休憩场所,社交中的人保持着一种亲近但非亲密的关系。
事实上,社会关系网络下的社交已经很难维持“亲近但非亲密”的状态。成为了常见症候的社交焦虑,即是社交压力增长的证明。本应作为休憩场所的社交正在逐渐失去其情绪交流的功能,变为功利性的人设斗技场。
提供情感交流的一片乐土,是匿名社交存在的又一意义。随机陌生人聊天工具“随喵”还为人们提供了安心的面具:随机分配的喵星人头像,随机分配的聊友,以及随机分配的昵称。在“喵墙”上,还可以张贴自己的“聊天海报”,定下主题邀请陌生人前来聊天。只有当人们确信不会再碰到陌生人的时候,才会与其产生亲密感。面对着屏幕另一头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内心的情感似乎更易得到宣泄出口。
在HOPE中,分享隐秘的心情的方式变得更加委婉:不需要主动匹配聊友,而是自己写下期望、日记、心情,密封于“时间胶囊”之中,随机埋藏。当他人挖掘出你的时间胶囊,可以选择回复、鼓励或是捎上只言片语。类似“漂流瓶”的匿名社交方式具有更大的随机性与被动性,恰好地体现出了社交的“中间状态”。
若为自由故:真实自我的反映
失去锚点的自由,即是虚无。
人们需要真实的自我,亦需要真实的自我为人所知。匿名社交则是“自由”成长的天然沃土:“匿名”使人们卸下防备,成为原本的自我;“社交”使人们建立连接,确认了自我的存在。“自由”在确认其存在的环境下尽情挥洒着活力,映照出一个又一个真实的灵魂。
本是进度打卡类的APP“念”主打记录自己的梦想并推进其进度,极高的“记录性”特征使其成为了一个表露自我的秘密花园。类似的自我记录APP“平行世界”则把用户的想法化为了一张张卡片,随机展示于广场,并允许用户将自己的卡片制作为“卡包”留存,成为真实自我的合集。在这一类匿名社交平台上,人们不再为社会身份所拘谨,摄影爱好者成为摄影大师、宅男住进心中的二次元、少女心沉浸于满屏的粉红海洋……“现实”与“真实”,并非是同义词。
平行世界APP
匿名是真实自我的保护罩,亦是灰暗人性的培养皿。匿名社交并不会消失,而失去了灯光照耀的人们,究竟会勇敢地吐露心底的温柔,或是趁着灰暗掀起一场动乱,依旧是不能确定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