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爱人类，却不爱具体的人

文丨张是之

一个人，如果我告诉你，他被包养、嫖妓、玩三角关系，还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都送进了孤儿院。

按照今天的标准，你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标准的「渣男」？

但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大名鼎鼎、名垂青史的让-雅克·卢梭呢？

就是那个写下「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的卢梭。

卢梭一生和多位女性有染，主要的有两位，一个是华伦夫人，另外一个是黛莱丝。

华伦夫人，在卢梭早年的生活中扮演了多重角色，既是他的保护人和朋友，也是他的情妇和精神上的母亲。

离开华伦夫人后，卢梭后来和黛莱丝同居。

而对于黛莱丝，卢梭始终都看不上这个女仆，更谈不上什么爱情。

黛莱丝陪伴卢梭走完了后半程的人生，卢梭也只是在晚年，在他们同居 25 年之后，才举行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婚礼，给了她一个名分。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黛莱丝一共为卢梭生了五个孩子，而无一例外，五个孩子全部被送进了巴黎的育婴堂。类似于今天的孤儿院。

这些都不是什么八卦野史，而是他自己在《忏悔录》中坦然承认的。虽然也看不到什么忏悔。

卢梭和戴莱丝在一起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伴侣：

我最初的用意还只是想给自己找一种消遣。后来我发现我找到的超过了愿望，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伴侣。……我在戴莱丝身上找到了我所需要的替代者；由于她，我得到了情况所需的 最大的幸福。

而卢梭对于抛弃五个亲生孩子，更有着自己的一套说辞：

因此我的第三个孩子又跟头两个一样，被送到育婴堂去了，后来的两个仍然作了同样的处理：我一共有过五个孩子。这种处理，当时在我看来是太好、太合理、太合法了，而我之所以没有公开地夸耀自己，完全是为着顾全母亲的面子。权衡全部利害得失，我觉得我为我的孩子们选择了最好的前途，或者说，我所认为的最好的前途。我过去恨不得，现在还是恨不得自己小时候也受到和他们一样的教养。我只想说明一点，那就是我的错误在于当我因为无力抚养我的几个孩子而把他们交出去由国家教育的时候，当我准备让他们成为工人、农民而不让他们变成冒险家和财富追求者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做了一个公民和慈父所应做的事，我把我自己看成是柏拉图共和国的一分子了。

简单说，卢梭认为自己无力抚养孩子，就把自己五个孩子全部送进孤儿院，让国家来培养他们。

然后还觉得自己忍住没有到处炫耀，完全是为了顾全孩子妈妈的面子，并认为这才是给了他的孩子最好的前途和教育。

就这样一个逃避责任的父亲，不仅写下了关于孩子教育的《爱弥儿》，还写下那些关心人类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社会契约论》。

如果不是《忏悔录》，也许很多人会真的以为卢梭关心人类。

《忏悔录》让我们知道了卢梭如何看待卢梭的自由，他说「无论在什么事情上，约束、屈从都是我不能忍受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卢梭爱抽象的人类，却不爱具体的人。

他忙着思考全人类的事务，以至于无法关心自己的孩子。

爱抽象的人类，是无须付出代价的，只需要思考和写作即可。

而要爱一个具体的人，却需要时间、精力和付出。

卢梭生前，罗伯斯庇尔慕名到访；在他死后，法国人视其为英雄，灵柩迁入先贤祠。

卢梭已逝，他的精神却传遍世界。

而今天的法国依然保留着卢梭精神和性格的「阴影」，关心着全人类的未来，却不关心具体人当下的生活。

就在前几天，法国法院因为新冠疫情，禁止亚马逊经营非生活必需品。

而全球各地，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关心着全人类，却不去关心真正的人。

最典型的是环保问题，多少人是以关心地球、关心人类前途之名，毁掉了别人的饭碗，让别人失去了工作机会？

而我们看得见的是蓝天白云，qing 山 lv 水，看不见、听不到的则是底层穷人永远无法发出的声音。

再比如前几天写的代孕问题，有很多读者从人类伦理角度来反对代孕，说这是在破坏人类道德伦理。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去关心当事人自己的生活状态？

难道不是她们自己比我们更了解自己的处境吗？我们最好的关心，难道不是应该允许她们自由选择吗？

允许代孕，我们看得见的是各种图文并茂的悲惨世界。

研究者和报道者们试图告诉每一个人，「看，这就是代孕的坏处。」

而禁止代孕，各种声音没有了。但那些悲惨的生活依然存在，只是再也没有人听到她们的声音。

这就很容易在统计学意义上得出结论，禁止代孕，妇女们的状态得到了改善。

然而，我们从逻辑上可以简单的判断，多一种选择远比少一种选择更容易改善生存现状。

还有那些女拳主义者，为了所谓的「女权」，就对 papi 酱孩子随父姓这事横加指责，枉顾他人之自由。

中日关系紧张时，那些所谓的爱国主义者，为了所谓的「爱国」，就对他人的财产和身体肆意破坏。爱抽象的「国」，却对具体的人下狠手。

卢梭那种对亲生孩子的冷漠，往前一步就是对其他人权利的冷漠。

为了思考全人类的问题，可以完全不照顾自己的孩子，不尽父亲的责任。

往前一步，就可以为了全人类的解放，而枉顾真正的具体人的生死。

卢梭那句「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后面还有一句，「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隶。」

我觉得有必要改写一下，「自以为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反而让他人一切更是艰难。」

我们可以爱人类，但请从爱具体的人开始。

2020年05月12日

题图：Gustave Courbet，The Wrestl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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