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可以吹走一张白纸，但吹不走那只逆风而飞的蝴蝶

文丨张是之

「狂风可以吹走好大一张白纸，却永远吹不走那只逆风而飞的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就在于不顺从。」

上面这段话来自一位读者，在我前几天的文章《资本怎么就裹挟了教育》后面的留言。

这位读者「绿沙」是一名大二的学生，专业是社会学，同时还是一名偏远乡村教培机构的老师。

作为学生和老师，他分享了来自一线的观察和分析。

今天文章重点分享一下他的留言，另外加上一点我的补充回复。

绿沙：

请教下张老师，按照您的逻辑，造成某些家长搞军备竞赛，不应该是培训机构负全责，资本和市场的进入只是增加了此类现象发生的机会，而造成问题的根本原因是高考这一制度问题，所以解决方案是改进或者进行制度创新，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顺便提一下，我也是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小乡村里工作的教培机构的小学老师，有一些深入底层教育行业的经验，所以特别能理解您所说的观点。

在乡村小学里，政府能给到的资金和资源非常有限，而这些本来就没多少资源，又大多投入在了硬件和基础设施的改造完善上，这就造成了体制内小学老师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都非常差，没有多少老师想愿意留在村里，所以乡村小学的师资力量极其匮乏。

老师教学方法也都比较传统，个别甚至仍旧有体罚学生的现象存在，更别提给孩子们带来一些新兴的知识和理念了。

而这些问题其中的一种解决方案就是我们这些教培机构来完成的。我们通过开出比体制内小学高些的工资（其实并没有高多少钱，但福利待遇会稍好一些）来留住本地和外地回来的比较年轻的老师。

我的回复：

是的，所谓的军备竞赛，也是家长先有需求，培训机构满足了需求。

偏远地区的师资明显不如大城市，那些说公办教育才是公平的人，明显不诚实，睁眼说瞎话。

而校外教培机构，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差距。

你说的在当地的线下机构是一种方式，而目前有很多网课质量也不错，甚至说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我认为他们使用盗版学习也是非常好的事情。

但即便是盗版的学习视频，也是先有了资本的投入，有了培训机构，有了师资力量的投入，才有了这些视频资源。

否则，没有 B 站、没有微信、没有网络，没有新东方、好未来这些机构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看到过北师大附中的教学视频流传出来？

绿沙：

而且按照我自己对于当地教育水平的理解，这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过度教育”的情况。

在我的学生里甚至有一个已经上五年级了，能认识字，但就是不会拼拼音的孩子，一问才知道是然后上学的时候年龄比较大，老师就直接把他安排到二年级了， 于是一年级的拼音根本就没有学。

教他的老师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帮这个孩子从aoe学起，一点一点把拼音掌握了，这个孩子学的时候非常认真，也完全不像是被逼过来的。

教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什么赚多少钱，甚至这种行为还可能会扰乱社会秩序这种问题，只是觉得作为一个老师，应该有最起码的道德判断标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这个孩子在读书的道路上可能根本就没有未来了。

作为一个老师，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但在那一个月里，我觉得我所做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是最为值得的事情。

因此我认为，我们（乡镇的教培机构老师）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多赚家长多少钱，甚至也不是多让学生提多少分（当然由于考试的原因，这也还算老师的考核指标之一），而是必须作为当地基础教育的必要补充，让孩子把学校教不了，学不到的知识学会，比如一些生活的常识，或者一些当代的价值观。

我的回复：

谢谢你的分享，你前面做的非常好，说明你有很高的自我道德要求。

但我有必要指出的是，在交易自愿的前提下，赚家长钱帮助家长教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不必有道德亏欠感。

教培机构是公办教育的补充，特别是你说的这种偏远地区，线上教学可以弥补差距，只要孩子愿意学，现在网上资源非常丰富。

我当时回复中没有说的是，虽然网上资源丰富，但很多偏远地区的孩子和父母，他们是不知道这些资源的存在，更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些资源。

甚至学校老师也未必知道这些资源，所以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如果能遇到一位这样的老师，那真是非常的幸运，花钱也是值得的。

绿沙：

因为尝试了一些技巧和方法（比如游戏化教学，项目制学习等）我的学生们都非常喜欢上我的课，有个孩子为了上我的课甚至提前交了整整一年的课时费；还有的孩子会把他们亲手画的画或者做出来的小玩具当做礼物送给我；我有时也会在下课后和他们一起做游戏，孩子们之间有了什么冲突和矛盾，也都是第一时间来找我。

我在这份工作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同时也能帮助这里的孩子向未来更好的发展；自认也为社会作出了有价值的贡献，而且也能得到足够的工资保障生活，个人能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成长。

怎么在某些人眼里看来，教培机构和老师就单纯地成了万恶之源了？那请问我们这些老师何罪之有呢？

我的回复：

是的，教培机构和机构的老师们正在被污名化。

被污名化的原因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当然就是主流话语的引导。

具体就不展开了，之前写过很多。

绿沙：

当然，我完全不否认教培行业也存在自身的局限性以及一定的社会导向性，也可能会引发更多的社会问题，造成表面上资源的不均衡。可单就教培机构来讲，你眼中的这个大问题，正好是我认为社会给出的还不坏的解决方案。虽然并不是尽善尽美，但还是能很好的缓解一下目前的供需矛盾，至于由它引发的更多的问题，则是需要我们这些人躬身入局来解决的了。狂风可以吹走好大一张白纸，却永远吹不走那只逆风而飞的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就在于不顺从。共勉！

作为一名公号作者，非常期待这样的信息反馈和坦诚交流。即便是有不同意见，也能认真完整地表达出来。

最近拉黑了不少人，全都是把微博那股子不会好好说话的歪风带到了微信这里，其中还有不少关注了五六年的老朋友，非常的遗憾。

这位「绿沙」同学微信上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用新兴的教育理念养育下一代，为社会发展贡献自身的一份力量。

我祝愿同时也相信，他的理想一定会实现。

如果有一点建议的话，我建议他毕业以后，不要为了理想回到这个目前他所在的偏远地区小镇。

我建议他能去大城市，不是说偏远地区不需要他，而是说，大趋势是孩子们都在往大城市迁徙，偏远小镇很快就没人了。

大城市能更好地帮助他实现理想，能更好地发展自己、成就自己，也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成就更多的人。

祝他一切顺利，今天如果有打赏，我将悉数转交这位同学。

2021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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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Joaquín Soro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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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到底怎么才是教育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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