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失望，只感到深深的浅薄和冰冷
文丨张是之
如题，不是我很失望，是读者对我很失望，感受到了我深深的浅薄和冰冷。
这位读者认为灾难面前，也以纯经济行为来思考问题觉得很可怕，希望我能多传递人文、仁爱的互助精神。
这位读者是个好人，只是好心和结果之间往往还有一段距离。
但正是这样的好人和好心，有着非常大的群众基础。
他们认为我在宣扬唯金钱论，将来就不会有人正道直行，就不会有人愿意为社会增加热度，保持温暖了。
这当然是明显的误解，当我们强调产权，强调让市场和价格发挥作用时，并没有排斥其他做法。
我们只是反复强调，价格是最容易让人说真话的机制，价格也最容易让彼此之间以诚相待。
否则呢？所谓的道德和温暖，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和极为短暂的时间内维持。
正如那位拖车哥，价格让他更加果断地采取了救助行动。
虽然价格和金钱未必他助人的全部原因，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
而最后那位女车主的毁约行为，以及其他车主的舆论霸凌，最终让价格机制失去了作用。
结果就是，拖车哥不拖了，谁爱拖拖去，反正我就是不拖了。
就一个小小的 50 元钱的价格，作用就是这么神奇。
酒店的行为和拖车哥的行为，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吗？
都有明晰的产权主体，按理说，无论是涨价还是降价，亦或是免费，都是他们的自由。
但正如这位读者说的，拖车哥的行为，那是正常的，是价格围绕价值的上下波动，而酒店的行为就是恶意哄抬物价。
很显然，这是深受教科书影响，多年之后从未走出。
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句子了，熟悉到很多人无力思考。
有一层窗户纸，他们也许永远没有机会捅破，那就是「价值是主观的」。
价值是主观的，不仅仅是对其中一方而言的，而是对交易双方来说的。
双方对同一物品或服务的价值判断不一样，这才有了交换，才有了价格。
对这些细节和层次的不理解，只是被动的接受了书上说的「客观价值论」，记住了「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就一定会出现他所不能理解的现象。
古人对不理解的现象，往往求助于鬼神，求助于宗教。
现代人稍微进步了一点点，不信鬼神，开始信道德了、信 XX 了。
当然，严格来说，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还真不好说。
另外，在这位读者的留言中，多次提到社会。
在他的认知中，让价格发挥主导作用，就进入了「丛林社会」。
不在细节逻辑上做思考，就很容易诉诸整体的道德视角，凡是超出他认知之外的事情，都是不道德的，都是会影响社会的问题。
真正的丛林社会，只有掠夺，没有价格，没有给你交易的机会。
真实的生活中，很多东西是没有讲价的机会的，只能是被动接受价格。
但也正是被动接受价格的领域，大多数人既没有发言权，也不敢发言。
十七世纪英国政治哲学家霍布斯，他所描述的人类的「自然状态」，会陷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所以他在《利维坦》中阐述了他的国家观：
第一，人在自然状态下总是处于自然状态，每个人对一切事物的自然权利会导致战争；
第二，人们处于对死亡的畏惧，在理性指引下，相互间订立契约，放弃个人的自然权利，将之交付给一个人或由一些人组成的会议，从而组成国家。
第三，主权是国家的本质，主权者的权力是绝对的、不可分割的。
第四，臣民对主权者必须绝对服从，但又强调国家的作用在于保护个人的安全。
《利维坦》后来影响了洛克、卢梭等人，当然也就包括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今天，我们自然是没有看到「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但我们却看到了另外一种态势。
歌曲被腾讯音乐独家霸占了，希望「利维坦」来管一管；酒店价格涨了、口罩价格涨了，「利维坦」要管。
房价涨了，要求「利维坦」要管；培训班太多，内卷，要求「利维坦」管管；医疗、养老等等，要求「利维坦」都要管。
结果如愿以偿，「利维坦」都管起来了，一竿子到底，不留任何余地。
结果呢？大家都知道了。
段子手特别有洞察力：
问：为什么国家出台政策整治课外辅导行业，所有中概股都跌了，跟课外辅导毫不相关的公司也跌了？
答：树上有 10 只鸟，你开枪打死 1 只，请问树上还剩几只鸟？
我们没有陷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却几乎陷入了所有人对「利维坦」的渴望。
据说整个 K12 教培行业将有 1000 万人面临失业问题，我不知道这 1000 万人中，曾经有多少是曾经「利维坦」的呼唤者。
2021年07月27日
题图：Dorothea Sha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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