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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隆猴让人再次想起弗兰肯斯坦,为何 200 年前关于人造生命的恐惧能绵延至今?

2018-02-04 顾天鹂 好奇心日报

造物与造物者之间的缠斗,给了文学巨大的想象空间。

无夏之年

1816 年没有夏天。

在那前一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爆发,150 立方公里的火山灰笼罩了北半球,大气中的火山灰和喷到高空中的二氧化硫,致使天气严重反常,欧洲、北美和亚洲灾情频现,夏季罕见低温。

5 月,一对英国夫妇租下了日内瓦湖畔的一栋宅邸,决定与他们的诗人朋友共度一夏。在这湿润而反常的季节里,年轻人们因连天阴雨无法出门,只能围坐在篝火边讲述德国鬼故事打发时间。诗人朋友一时兴起,发起了每人“写一个鬼故事”的挑战。

这强迫着那位年轻的妻子陷入了日以继夜的构思。“你想到一个故事了吗?” 当每早都被问及此事时,她只能窘迫地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直到 6 月中旬的某一天,篝火讨论的主题转向了自然生命的基本原则。这位女性随意地记录道——“也许尸体可以重新动起来……电疗法(galvanism)让这一切变得可能。”

当天午夜,在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灵感以一个清醒的梦魇形式袭来了。

“我看见一个习得邪术的面色苍白的学生,就跪在他拼凑起的那物旁。我看到了那个人伸展开的狰狞幻影,然后,在某种强力引擎的驱动下,显现出了生命的迹象,僵硬地、半死不活地、令人不安地震动起来。那一定很可怕;任何人类尝试嘲讽造物主的惊人机制而造成的后果,一定可怕到了极点。”

那对夫妇是珀西·雪莱和玛丽·雪莱,诗人朋友是拜伦勋爵。

在无夏之年的这一晚,那由尸体拼凑出的人形,在电流的作用下起死回生,从玛丽·雪莱的笔下爬了起来。被人类赋予了本不该有的生命、渴求情感却反复遭到唾弃、意识觉醒而陷入存在痛苦,最终心灵扭曲犯下罪案谋害了创作者,这具有思想的活尸把人类拖入了 200 年的恐惧、同情和自省。

那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

《科学怪人》,1931

蛙腿与人头,起死回生的“科学”基础

1818 年 1 月,《弗兰肯斯坦:现代版普罗米修斯》匿名出版,分裂了为之震惊的评论界。一方承认其“极为大胆”、“作者在概念和语言上才能卓越”、“拥有原创性的天赋和强有力的表达”;一方形容它“可怕又荒谬得让人恶心。”

《弗兰肯斯坦》初版标题页 & 玛丽·雪莱手稿


在保守的维多利亚时期,写一个畸形死尸回生追杀活人的故事,似乎不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 19 岁淑女该做的事。尽管在文学类型上,有恐怖而浪漫的哥特小说为评论者们打了底,但是“在科学实验中利用最先进的技术制造怪胎”这事还是头一次发生。

但是对于玛丽·雪莱而言,这个设定并非不可能。在当时混沌的科学研究环境下,死和生之间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1774 年,皇家人道主义协会在伦敦成立,旨在尽可能广地普及心肺复苏知识(它最初的名字叫做“溺水者复健社团”)。在他们拯救的溺水者中,有一个便是玛丽的母亲,当时知名的女权学者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在她因抑郁症跳进泰晤士河又被救起时,她抱怨道,“当死亡的苦涩过去后,我被不人道地拖回了一团糟的现实。”

无论她的女儿在若干年后有没有把这作为灵感的来源之一,有一点是笃定的——公众越来越不确信,什么时候一个人才算真的死了,以及,是不是用某种方法可以把人带回来?

从18 世纪末到 19 世纪初,横贯欧陆的一系列意外或实验似乎证明了“回生”并非不可能:

法国大革命断头台上的脑袋被一些目击者声称仍然有反应,因为他们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离开了躯体,传说有敌对分子的头颅在掉落后仍然互相辱骂;

1780 年代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医生兼物理学家路易吉·伽伐尼(Luigi Galvani)用一把铜制手术刀、一个铜钩子和两条解剖的青蛙腿掀起了一个电击潮流——他偶然发现电流可以使蛙腿肌肉收缩,它们的身体会在触电时抽搐甚至乱窜,造成“短暂复活”的现象。他将这一能量称为“生物电”,相信其可以从动物内部发出,理论上,他能够用自己的工具重新激活这种生命力。伽伐尼的名字之后干脆成为了一种疗法的代称:电疗法(Galvanism),通过对患者轻微电击治疗各色疾病,这个词同时也指代“流电;

有钱人会请“科学家”为他们演示肢体“复活”


1800 年初,伽伐尼的外甥兼弟子乔凡尼·阿尔蒂尼开始了欧洲“巡演”,带着锌电池和铜盘到处展示生物电的存在。最开始,这种演示只是刺激小动物的部件活蹦乱跳,或者当场割下狗头,用电极让它的牙齿咬紧、眼珠转动;

到了 1803 年,阿尔蒂尼干脆对一个死刑犯的尸体做了实验。就在伦敦的皇家外科医学院外,阿尔蒂尼用电极触碰了尸体,所有观众都目睹了尸体下颌颤动、肌肉扭曲、一只眼睛倏然睁开、手脚开始动弹的诡异景象;同年,文特博士及其助手得到了一个新鲜的死刑犯头颅,当他们用电极刺激刚被砍断的脊髓时,头颅的面颊剧烈收缩,眼睑合上,牙齿紧闭,仿佛遭受了巨大痛苦……

阿尔蒂尼的实验图解


再过上一个世纪,人们会找到生物电真正的研究方向(比如神经系统的电信号及其传播),而不是忙于将它用在让尸体部件动起来上。只是“回生”的诱惑力太大,在工业革命塑造出的技术强于人的概念下,众多研究者跃跃欲试,恰好大革命中被砍头的罪犯又给类似试验提供了材料,一时之间,相关研究热情堪称狂热。

而伽伐尼的研究报告,就在玛丽·雪莱的夏季阅读书目里。尽管她并没有在故事中直接提到电刺激,但是全文都充满了暗示。在后期的各色改编里,雷电交织和直流电刺激尸体,也成了公认的官方梗。它也许在现代人看来毫无道理,只是一种局限的幻想,但在 19 世纪初的电疗狂热中,它几乎算是立足于最先进的发现。

而在本书出版后,皇家外科学院的两位医生约翰·阿伯纳西(被珀西·雪莱在作品中引用过的医生)和威廉·劳伦斯(雪莱的家庭医生)还进行了一场基于自然生命本身的辩论——如何定义生命?一个活跃的生命如何不同于死亡或无机的躯体?阿伯纳西认为生命并非存在于人体被组织起来的结构,而是相当于生命要素(vital principle)被分在了各部位;劳伦斯则认为,生命就是身体各部分功能的组合运作,是几部分之和。

劳伦斯的观点被认为太过激进,因为他似乎一口否定了“灵魂”的存在。公众的抵制甚至逼的这位医生辞职(改口后才得以回归原职)。它多少证明了《弗兰肯斯坦》的出版掀起了多么热烈的、对生命本源的思考。

你甚至可以说,科学机制只是一个引子,因为复活的过程其实被侧面描写一笔带过。玛丽真正想在《弗兰肯斯坦》探讨的,可能还是产生自我意识的灵魂的纠结。

人们为何记住了弗兰肯斯坦和他的怪物

直到 1840 年,人们才发明出“科学家”一词,而 “Science Fiction”(科幻小说)的说法则要等到 1851 年才出现。不过《弗兰肯斯坦》仍然被视作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

尽管在现代读者看来它并不科学,似乎更侧重心理描写而非实际的科学技术,内容也似局限于个人经历而非全人类的未来,其中充斥着的不同视角但口吻相似的大量独白,也和当代科幻的写法大相径庭,但科幻大师 Brian Aldiss 指出,它开辟了一条前无古人并影响着所有后续作品的剧情线——主人公“蓄意做出了一个决定”,“在现代实验室的一次实验中”得到了幻想性的结果——这个梗成为了之后 200 年几乎科幻作品的奠基,简单但核心。

《科学怪人》,1931


一些其他的因素冲淡了它的科幻味道,比如它具备典型的 18 世纪末哥特小说的风格,以死亡和恐惧为主题;另外也不可避免地拥抱了应工业革命而生的浪漫主义——注重情感、个人主义,强调回归自然,甚至是逃避城市化和工业化。和人们熟知的科幻相比,它的人文因素远多于它技术性的一面。

这也是读者为它争论不休并记住它的原因,存在危机、道德困境、人性剖析、造物主和造物的关系……对于这些领域的讨论,成就了这个全程纠结的故事。

一个面目可憎的生物被蓄意创造出来,又因自己的丑陋被创造者抛弃,在他的自我意识脱出混沌时,他又一路遭到普通人的攻击;但是他能感知自然之美、分辨人类善恶,通过观察邻居自学了语言,甚至开始读书(感性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叙述人类或崇高或可鄙属性的《名人传》、向人类解释上帝行径的《失乐园》)。一再遭到拒绝和恶意,他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创造者,用一系列谋杀让后者的生活陷入地狱,并将两人置身于折磨彼此的追杀。

世界上存在多少被抛弃者,存在多少无法融入人群的“局外人”,就有多少读者会把自己代入怪物。从另一个奇特的角度看,它甚至是一部青春小说,《水形物语》的导演吉尔莫·德·托罗解释道,“你没有归属感,你被不关心你的人带到这个世界上,你被扔进这个充满痛苦、折磨、饥饿和眼泪的世界。让人心灵都炸了。”——被遗弃、被断连、被歧视,这是怪物的故事,同时也是千万正常人类有所共鸣的经历。

《水形物语》


哲学教授 Patricia MacCormack 指出,怪物一直思考的其实是最根源的几个问题,那就是问问自己的造物主“你诞生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我们能做什么?”

怪物的独白段落是一个独特的视角——一方面作为人类社会、自然世界的新生观察者,不带任何偏见地审视着世事,通过最日常的行为评判着人类;另一方面他又是所有人类某种属性的代言,他的思想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思想,读者在他身上看到的孤独、困惑、恐惧、愤怒,同样属于处在相同境地的人类,他对弗兰肯斯坦提出的问题,同样也是人类对可能存在的造物主的问题,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共情,甚至会对怪物宁愿自己没有任何意识而颇为同意——“哎,我真想永远待在原来的那片树林中,除了饥渴和冷暖这些感觉外,对其他一切都无知无觉啊。”

而在读者倒向怪物阵营时,接下来的叙事方换成了弗兰肯斯坦,在这位始作俑者的痛苦陈述中似又表现了一种固执却值得理解的责任感。让人怀疑自己先前对怪物的同情是不是太超过。

这个困境已经不是读者能靠简单的站队就能脱出。在小说的最后,弗兰肯斯坦和他的怪物为彼此而活,又为彼此而死,造物主和造物纠缠不清,甚至在含混不清的传说中共用了一个名字,一方试图拨乱反正一方又试图反噬——这又是一个极容易代入的境况,如果读者有宗教信仰,他们无疑会想起自己和创世神的关系;如果读者相信科学,融入世俗,之后的 200 年将不断提醒他们这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因为有一天人类也可能成为神。

人类能履行神之职能去创造某物吗?这会导致人类自身的灭亡吗?如果这种举动被视为逾距或是亵渎,人类或者反抗者会像普罗米修斯一样遭到惩罚吗?

归根结底,弗兰肯斯坦带来的恐惧来自两个层面——下层造物的威胁,和上层造物主的威胁。人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控制住造物,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是怪物,随时将面临着造物者的制裁。

这一主题串联起了科幻史,渗透进了我们所熟知的流行文化。

浅层次上,《弗兰肯斯坦》一手开辟了 20 世纪怪兽片的风潮,这些 B 级品质、以吸引眼球为目的的电影无一不在“科学怪人”的灵感下诞生,在银幕上演绎了一次又一次“低级”怪物反噬的戏码。

而那些最有野心的科幻片,也往往就这点铺开了想象——人类和仿生人模糊界限互相伤害的《银翼杀手》,代表了人类技术先锋的 HAL2000 开始谋害自己的主人(《2001:太空漫游》),阿西莫夫在《银河帝国》系列中让机器人一次次在违反三原则的边缘试探……最终,它在雷德利·斯科特通过《普罗米修斯》和《异形:契约》讲述的故事里具象化为一个典型的循环——高等级种族宇宙“工程师”无意间让人类诞生,他们并不在乎人类,如今意图消灭人类这个错误,而人类自己出于“我可以”的目的制作出的人造人,也在意识觉醒后开始了反攻。

《普罗米修斯》中的大卫越级反杀了人类和工程师


这大概是人类最深沉的噩梦。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弗兰肯斯坦醉心于自身能力而忽视了一切 B 计划的时刻。

弗兰肯斯坦的环形针

用不着流行文化,人类自己所面临的现实也时刻提醒他们“弗兰肯斯坦”这一威胁的存在。人类创造出的几乎所有发明,或是有明显的瑕疵,或是有潜伏的危险,基本上所有让人震惊的新技术,在到来之初都能引起那点弗兰肯斯坦情结——它看起来不错,但是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糟吗?

2016 年 6 月,《经济学人》刊登了名为《弗兰肯斯坦的环形针》的特别报道。其实通篇和弗兰肯斯坦并没什么直接关系,他们探讨的是人工智能失控,即一个“环形针最大化”的理论——牛津大学哲学教授 Nick Bostron 提出了这个思想实验,在他的想象中,如果一个 AI 打算生产尽可能多的环形针,它将会把所有能量都用于获取环形针,并不断地自我提升以通过新途径获得它们,且拒绝服从任何更改目标的指令,那么地球上的一切、宇宙中越来越多的区域将会被它转化成环形针生产设备。

2015 年《经济学人》的又一期 AI 封面


Bostrom 的书《超级智能:途径,风险和策略》让 Elon Musk 高调宣称,“AI 可能比核弹更危险”,“我们在召唤恶魔”,附议的还有霍金和前英国皇家学会会长里斯男爵。他们联合 AI 领域的专业人士签署了一封公开信,呼吁推动相关研究以确保 AI 系统是“可靠且有益的”,将可能的“黑化”苗头及时扼杀。

Deep Mind 的哈萨比将此形容为“科幻小说似的设想”,他认为这些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词并没什么帮助,还会促生臆想。不过他也同意,AI 的“动机”问题值得关注,如何为 AI 定义正确的目标和价值、如何确保它们永恒稳定,都是有趣的研究话题。于是 Deep Mind 和 Bostrom 所属的人类未来机构合写论文要给 AI 添加“关闭”按钮。而早在 2009 年,AI 专家们就开始将其安全性列入研究课题(但也认为这不是当务之急)。1975 年,同一片场地上,生物学家们自发划定了伦理基准线,以确保 DNA 重组技术的安全性。

人工智能和克隆,一个用机器学习模拟着人类思想,一个用无性繁殖技术实践着有机体的复制,它们可能是人类最接近于弗兰肯斯坦的创造。200 年前的阴影早已深入人心并被不断强化,幸运的是,在更为严谨的科学和审核体系下(包括各级伦理委员会),各界学者在技术成熟之前就开始思考它可能带来的后遗症。

中科院成功实现了灵长类的克隆,也让人们开始担忧起“万一……”的问题


但是,有些看似温和的怪物已经脱出了人类的控制。它们起先看起来毫无危险,甚至眼下也被多数人当做基本无害,可是在另一个视角看来,伤害已经造成。

最早投资 Facebook 的肖恩·帕克已经明确表示自己是社交网络的反对者,他声称 Facebook 正在对儿童的脑部造成损害,并且绝对在剥削着人类的心理弱点;发明了 Facebook 上“赞”功能的 Justin Rosenstein,已经从手机上将其卸载,称自己担忧成瘾、注意力不集中,以及所谓的社交网络民主;发明了推特“向下拖动更新”的 Google 员工 Tristan Harris 和 Loren Bricther 也警告人们这种创造的危险性。

被其创造者所唾弃的社交网络,俨然一个现代版的怪物。它看起来并不暴虐,但谁也说不清它的危险程度是否相应降低——当目击无处不在的假新闻和网络霸凌造成的结果后,人们可能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

另一个出乎意料的例子是化石燃料。当一位将 25 年的精力投注于如何更高效地从地层中提炼出化石燃料的专家,突然发现自己的研究对象成了被全世界不齿的东西时,你可以想象他的震惊,“就像是我为这个研究了一辈子,但是突然有人跑出来把它变成了弗兰肯斯坦。” 先前资助他的大公司们,纷纷开始转头攻击他。

你会发现,弗兰肯斯坦的怪物,终究离不开人,就像他们现在不分彼此,被混用着指代所有的人造新事物一样。

那么真正的威胁到底是谁?

玛丽·雪莱,你可以说她活到了极限

19 岁便写作本书的玛丽·雪莱,在生命的前 20 年就活得肆意。

父亲是无政府主义哲学家威廉·葛德文,著有《政治正义论》,母亲是写作《女权的辩论》的女权主义者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在玛丽出生 10 天后过世),玛丽·葛德文并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只在家中完成了西方文学诗歌、拉丁文、法语和意大利语的课程,但她还结识了父亲的诸多朋友,其中包括浪漫派诗人塞缪尔·柯勒律治和前美国副总统亚伦·鲍尔。

玛丽·雪莱肖像,来自英国国家肖像美术馆


在她 17 岁的时候,和妻子分居的珀西·雪莱前来葛德文家中拜访,玛丽被珀西“狂野、智慧、异域”的相貌所打动,二人开始在玛丽母亲的墓地秘密约会,并在 1814 年顶住来自双方的家庭压力私奔至欧洲。

在日内瓦湖畔构思弗兰肯斯坦之前,玛丽已经经历了一次流产,并且久病缠身,珀西则沉浸于前任生育的喜悦,并和玛丽的继妹克莱尔·克莱蒙特频频外出,甚至暗示玛丽和自己的朋友成为情人。

一种理论认为,弗兰肯斯坦的成因便是这位年轻的女性将她正在遭遇的社会和文化冲击写进了这本书。但是这种理论亦遭受到了巨大的反弹——似乎只有女性作者会频繁触发这种想象,需要去解释自己的作品为何如此优秀;在另一个理论中,是珀西帮助玛丽润色了成稿,最终呈现的其实更接近于珀西的作品——再一次,人们怀疑一位女性无法自主完成一部小说(其实只有序言算是珀西的手笔)。

实际上,《弗兰肯斯坦》是在巴斯写作的,而那正是一个珀西时常缺席的时期。同年,珀西前妻自杀身亡,玛丽继妹克莱尔诞下了和拜伦勋爵的女儿,玛丽终究得以和珀西完婚并第三次怀孕。“毫不奇怪,为什么这本小说中充满了如此多的人性洞察和理解:身为父母想要创造完美子嗣的焦虑;对丑陋、不可爱和抵触的恐惧;以及分析在母亲缺席的情况下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会怎样。”

在 1814-1823 年的旅居生活中,玛丽生育了四个孩子,三个夭折。1822 年,珀西在远足中溺水身亡,让玛丽 25 岁就成了寡妇。在珀西的酒肉朋友中,玛丽没能找到帮助,她带着仅存的孩子回到伦敦,在剩下的 20 年接受着雪莱父亲的资助。

不过,她仍然在靠匿名写作支撑家庭,供孩子念完了哈罗公学和牛津。除了 16 本书和专著、多篇短篇小说、散文、游记和信件外,档案里还堆满了她向出版商投稿未果的记录——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发生在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作家身上;另一方面文化圈因为她和雪莱的关系而排斥她,并在评判她的作品时总是将她当做“女性”而不是“作家”。

然而这位女性作家不但写就了第一本科幻小说,还在 1826 年出版了第二本科幻《最后的人》。在那本书中,玛丽记述下了自己在那不勒斯洞穴里发现的预言,并将之整理成了第一人称视角的叙事——未来世界被一种瘟疫侵蚀,幸存者们离开英格兰去寻找更宜居之处,人群开始分裂,并产生了伪神和邪教……

当时对本书恶言相向的评论家,可能也没料到这将成为 20-21 世纪科幻电影的重要分支。

科学怪人的故事还有这些微妙的演绎

你或多或少能想到的和“弗兰肯斯坦”沾边的书影,大概会有《剪刀手爱德华》、《银翼杀手》、两部《异形》前传、包括《机械姬》和《2001:太空漫游》在内的一系列 AI 影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系列等等。以下这几部更像是不同设定下的原作同人,它们或是在合理想象另一种结局、将双方性格补全,或是干脆放飞。

科学怪狗(Frankenweenie)


蒂姆·波顿将他 1984 年拍摄的短片扩展成了长片。在这部电影里,怪物被犬化了——

小男孩维克多因为爱狗 Sparky 被车撞死而十分伤心。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受老师演示的电击青蛙腿实验启发,他有了救活小狗的灵感。于是晚上,他引了天上的雷电电击小狗的尸体让其复活。

原作中的怪物因为过于丑陋且体态似人而遭受恶意。但如果它是狗呢?只作为动物的话,它仍然会受到人们的歧视吗?本片为你提供了一个相当值得理解的答案。同时,波顿也通过角色之口辩护了自己在旁人看来荒诞可笑然而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在哥特动画的表皮下,它嘲讽传统,呼吁打破偏见,大胆做梦。

洛基恐怖秀(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


科学怪人最狂野妖娆的改编——科学家是一个异装癖,他唤醒了只在乎感官刺激的人造人洛基,他们将偶然造访的小情侣拖下水,奉献了最刺激又怪异的狂欢。

银幕上是光怪陆离、群魔乱舞的化装舞会,银幕外则是观众乐此不疲地持续性互动。在那部《房间》之前,观众早已习惯了带着雨衣、报纸、切片面包和卫生纸扔向放映《洛基恐怖秀》的银幕。

这部 70 年代的邪典歌舞片风格摇滚,毫不避讳地讨论着性解放。任何其他作品里的科学家和怪人都陷入了人生思考和痛苦纠结,本片却干脆掐断了理性思考,呼吁所有人向欲望低头。

低俗怪谈(Penny Dreadful)


《低俗怪谈》又被观众戏称“英国恐怖故事”,用三季展现了 19 世纪末的伦敦风情画,并串联起了一条条内含著名虚拟人物的支线——吸血鬼和狼人潜伏在良好市民之中,道林·格雷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秘密,年轻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被迫为他的怪物制造新娘。

尽管只是剧中的一条支线,但是维克多和怪物的关系、双方的角力、自省和妥协在这部里得到了最详尽的展现,他们有多次对抗,同时也有敞开心扉的质问和对谈。编剧对怪物的经历有不少自由发挥,但是这些补充都让他的性格更加丰满,也更易让观众共情,算是享受了和同类相比更温和的待遇。

有趣的是,本部的维克多不止制造了一个怪人。你甚至可以看到他像为人父母者一样学着去引导、教育他的第二个造物,并在看到第三个走上不归路时,再亲手剥夺对方的思考能力。不过事实证明,在麻烦没解决的情况下,仍然自负于自己的能力,会招致更多的麻烦。

弗兰肯斯坦舞台剧(Mary Shelley's Frankenstein)


这是 2011 年伦敦西区上演的舞台剧,由奥斯卡最佳导演丹尼·博伊尔执导,两个福尔摩斯——“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米福”约翰尼·李·米勒——在两个版本中轮流出演弗兰肯斯坦和怪物。

双福的演技、动作设计、舞美、场景转换、打光、配乐和音效无一不是上乘。考虑到舞台效果,剧情有所精简,但是每一处都很上心,被现场观众誉为“盛宴”。

超能查派(Chappie)


Chappie 比怪物讨喜太多,但是人们仍然会忌惮人工智能,将潜在杀伤力巨大的它们视为威胁。作为创造者,你不但要肩负起教育他善恶观的责任,还要帮他塑造正确无害的价值观、让他最终懂得爱并完成自我实现,同时避免他被人类世界所污染和伤害。

这相当于一本家长指导手册。但凡任何一位弗兰肯斯坦做到了本片男主所做的一半,悲剧就不会发生。《弗兰肯斯坦》可以有一个美好结局,只要造物主先付出真心。

为什么当今的流行文化那么热衷于好人与坏人间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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