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所谓“符合国际标准”的非公立医院长什么样？
设计事务所 NBBJ 说，这个案例最大的作用是提供了一些思路。
8 年前，建筑事务所 NBBJ 在上海接到了一个项目，设计一间综合型的外资医院，院方希望它能真正符合国际标准。尽管这里的医生大多有过海外工作的经验，但最初，他们并不完全清楚一间符合国际标准的非公立医院长什么样。
乍看上去，NBBJ 最终提出的解决方案很像是一间五星级酒店。NBBJ 的合伙人 Joan Saba 曾向《好奇心日报》描述过它在空间设计上的种种细节。从进入医院的指示牌、停车位的设置，儿童就诊区的防撞设计，到医院等候区的座椅高度、软硬度、倾斜角度，甚至电梯内就诊楼层的指示牌。“诊疗环境的种种细节可以提升人们的诊疗体验”。
2017 年 10 月，上海嘉会国际医院正式开诊。它位于上海徐汇区漕河泾高新区，占地 3.2 公顷，拥有核定床位 500 张。在此之前，嘉会已经在上海静安区和杨浦区开设了两间门诊部，这是嘉会第一个三级综合医院，开放全科、儿科、内科、肿瘤科、妇科、皮肤科、口腔科、外科等部门。
不难想象它与传统公立医院的区别：院方不必应付数量庞大的患者，来到这里的人们有比公立医院宽松得多的就诊空间和时间，个性化的需求也可以被纳入考量。一切空间设计和配套服务正是围绕这些展开。
嘉会医院的接待处看起来很像是酒店前台，柜台低矮，用挡板隔开。整个医院大量采用了自然光，辅助人工照明，营造通透的医院视觉光环境，同时协调色彩搭配。NBBJ 的团队曾研究绿色、自然光照对患者康复的积极作用，他们在嘉会医院的中心位置设计了一个花园式的景观中庭，内有甬道、小径和水景，人们可以在医院的不同位置看到这处景观。Tim Johnson 是 NBBJ 的合伙人，他告诉《好奇心日报》，绿色空间和植物的设置都是为了让人们减压，“感受到自己被尊重和认真对待”。
越来越多的医院在向酒店“靠拢”，人们重视传统的临床技术，也强调医院所能提供的服务。免费 Wi-Fi、可以 24 小时全天候按照病患需求提供的餐点，甚至 SPA 水疗，医院空间的设计者认为这些细节和服务可以减轻病患的焦虑感，感受医疗健康服务的效果。
位于泰国曼谷的康民国际医院（Bumrungrad International Hospital）甚至会向客人提供豪华食宿、专车接机以及签证延期服务。根据这间医院的官网数据，他们已经接收了超过 52 万人次的国际病患。《纽约时报》曾采访斯坦福卫生保健院（Stanford Health Care）的高级项目经理 Zig Wu，他称这些医院希望他们的外国客人们能获得类似在温泉浴场度假的体验。
这股潮流最大的推动力来自市场，越来越多的医院希望吸引拥有私人医疗保险、有经济能力自由选择就医地点的“客人”。但同样有批评指出，这些酒店式的医疗中心所提供的服务大多价格昂贵，目标客群大多来自海外，本地患者无力承担。
中国同样，包括嘉会在内，人们看重那个巨大的非公立医疗市场。
诊疗水平是外资医院的招牌，葛丰介绍，嘉会医院的医生中，目前有 30 位是从国外引进的外籍医师。院长 David Cook 来自梅奥诊所，首席医务官项乃强曾是西雅图瑞典医疗中心神经外科主任。它的口碑佐证还包括与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建立的长期战略合作，二者将在未来五年内建立一个中国的肿瘤中心。嘉会医院的国内合作方还包括仁济医院和新华医院。
“如果你把时间成本纳入考量，中国的公费医疗并不便宜”，嘉会医院 CEO 葛丰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排 3 个小时队，就诊时间不超过 3 分钟，这是常事。”
Tim 比较中国患者的平均住院时间（Average Length of Stay, ALOS），往往超过美国，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走程序和排队等候上。“由于缺乏多样化的康复空间，很多人已经接受，甚至习惯了用医保来计算和决定自己的住院时间——即便他们没必要住那么久。”
此前，NBBJ 曾在波士顿高密度的市中心为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设计了新楼，这间医院已有 200 年的历史。新建的“隆德大楼”（Lunder Building）在狭小的空间内设置了多样的功能区，病房、手术楼层、急诊室、无菌处理室和射线肿瘤部门等。
自行就诊的患者到达医院后，由医疗助理接待并进行初步评估，再被安排进不同科室或进行进一步的筛查和诊断。
嘉会医院同样如此，NBBJ 设计了一整套动线。为了减少排队时间，患者在那个“酒店式”的前台进行初步评估，再由专人全程陪同，进入之后的流程。这套动线里，所有的器材、设备、人员和服务围绕患者“跑起来”。这不同于传统的公立医院，稀缺的医生和设备是核心，患者需要围绕他们在不同楼层间跑动。
NBBJ 在嘉会医院里使用了来自瑞士的 Swisslog 气动管道系统，以提高诊疗效率，整个医院的不同科室之间通过“收发工作站”和运输轨道连接起来，除了血液制品或是液体类，文件、常规药物都可以在这里运输，平均 10～20 秒可以送达。整个医院内最远的两个收发站之间也只需要 53 秒。“不会出现你在公立医院内常见到的状况，进入一个空间，密密麻麻的人在那里等报告”，Tim 称。
为了保证标准化服务的精确度，将工作误差降低到最小，NBBJ 将每一间病房都设置成一模一样。整个医院建筑采用了钢结构，标准病房可以在需要时以最低的成本改装成重症监护室，再在必要时恢复原状。
设计同样出现在建筑不易为人察觉的部分。2018 年 1 月 17 日，嘉会医院获得了美国 LEED 绿色医疗建筑的金级认证，这是国内首个获得此认证的医疗建筑。
此前，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的隆德大楼同样获得了 LEED NC 金级认证，玻璃幕墙减少了吸热和散热，自然光能够进入建筑内部，通风系统维持了清洁健康空气的持续供应。建筑所使用的材料超过三分之一都是可回收材料或是直接取材当地。隆德大楼的室内使用了可再生材料，安装了低水量的卫生洁具，利用雨水收集系统和空调冷凝水，降低对饮用水的使用。
LEED 是美国绿色建筑委员会（USGBC）建立并推行的评估体系，也是目前国际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可持续性衡量指标，鼓励建筑师采用被动式设计，不依赖先进的机电系统，降低能耗，调节水循环系统和室内外温度。
国内获得过 LEED 认证的建筑大多是购物中心和高档写字楼，包括北京侨福芳草地、国贸三期 330 米高的主塔楼和上海世博中心等。曾有媒体批评国内地产商对 LEED 认证的趋之若鹜，称这个“昂贵的环保噱头”背后是商业诉求，获得 LEED 认证的楼宇可以获得更高的租金。根据仲量联行和全球企业房地产经纪人协会（CoreNet Global）的一项调查显示，亚太地区的受访企业中，60% 表示愿意为“节能建筑”支付最高 10% 的租金。
Tim 并不同意这种说法，“为什么我们不能去讨论医院的能耗和环保性？作为 365 天、7/24 小时被全天候深度使用的建筑，人们很少关注它对于环境的影响。”
NBBJ 在嘉会医院的设计中使用了低挥发性的环保建筑材料，减少废弃物和温室气体的排放，使用了 VAVBOX 全过滤新风和风控系统，以减少交叉感染。建筑朝向设计和陶土的外墙能够有效吸收太阳能，医院内还有一座高效的中央能源中心和环保物料处理系统。
2014 年刚开始施工时，NBBJ 发现医院建筑的国内外设计标准不同。在清洁走道中，NBBJ 采用了美国常用的“密闭车系统”，将污物装在密封的垃圾袋内，与清洁物品共用走道。但在国内医疗机构中，明确规定污物、清洁物品需要分开走道，不得交叉。Tim 称他们经过了反复论证，上海卫生计生委综合监督处、项目会审小组采纳了这套方案，但要求密闭车系统需要配备相应的人员培训和清洁消毒。
另一个争论点在于病房门的设计。美国常用的是移门，保证人们可以迅速地进出。国内对移门的安全性存疑，一旦出现故障会影响救治。最后 NBBJ 设计了一种既可以推拉又可以平移的门，并在每一个病房外留出了额外的空间，即便这扇造价昂贵的门出现故障，急救团队也可以在这个预留的空间内进行紧急手术。
更多情况下，这间医院的设计必须符合上海既有的设计规范。“但起码，改变正在发生”，Tim 不确定嘉会医院对既有设计规范的突破是不是“特事特办”，“它们不一定会被沿用到其他新建的非公立医院中。实际上，每一个医院都需要面对自己的问题，或许我们可以为后来者——也有可能就是我们自己——提供一些思路。”
（题图为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内景，来自 NBBJ；文中未标明出处图片均由上海嘉会国际医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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