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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韩国代购,希望自己生活得更好一点 | 2018 故事①

龚方毅 好奇心日报 2018-11-22

监管更严,带货成本更高,但这门副业还在继续。

“记录普通人的行动和日常生活,”沃尔特·哈林顿说,“在我们的行当里,这种记录太少了。这种故事记录人在生活里寻觅意义和目的时的行为、动机、感情、信仰、态度、不满、希望、恐惧、成就和渴望。它们帮助人理解自己在世界里的位置。”

他曾经写过一个故事,“这家人的十几岁的男孩两年前自杀了。我努力向他们解释我想写的那种故事,探究要达到的深度。父亲听了许久,最后说,「这么说,你想知道我在安静房间里祈祷时心里想什么。」”

哈林顿说,最简单的形式就是:人怎么生活,他们看重什么价值?

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组成了这个世界。

「2018 故事」是《好奇心日报》的新栏目。


王静有点急。

原计划晚上九点零五分从韩国仁川飞上海浦东的班机不但延误 47 分钟抵达,还停在远机位需要摆渡车接送。等她和丈夫办完回国入境手续、在 21 号行李转盘取行李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按照平日的作息,王静这会儿应该洗漱休息了。但从机场到她家,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开将近一小时。这天能赶在凌晨一点前睡下已经算顺利。

幸运的是,她和丈夫第一个拿到行李,从那走出五十米外的海关检查通道,她就能叫车回家了。

由于前一个入境航班的旅客已经全部出关,后续航班还未抵达,拖着两个 24 寸行李箱、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王静夫妇,有那么几分钟是浦东机场二号航站楼里的唯二旅客。

在她走到离海关检查台不到十米的地方时,海关工作人员关闭了免申报通道。这意味着所有过关旅客的行李都需要过 X 光机安检。每月往返中韩一次的王静很熟悉这一场景,之前她的行李也被要求上机安检,然后放行出关。

但这次王静看到免申报通道被关闭后,原地呆了近一分钟。她问丈夫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继续走啊。”她丈夫说。

“我们当时的行为就是摆明了告诉海关,这两个人是一定有问题的。但我真的整个人都呆住了,心跳特别快。”王静说到这里,语调一下子低了下去。

过完机器安检后,海关一对一的要求王静和她丈夫开箱。其中一位关员是上海人,王静就用上海话与他交流,还试图用新婚出游、消费的理由,说服海关满满两箱护肤品、化妆品和美容仪都是自用。关员一句“大家都懂的,但(罚款)也不会很夸张的”,既让她幻想破裂、但又稍宽心点。行李箱里的七八万元商品再加随身行李里还有四五万,如果按照化妆品 60% 税率足额征税,王静大半年的代购生意可能就白干了。

后来核定商品申报金额双方也是来回了几次。中国海关对个人随身携带物品进境有 5000 元商品免税额度,化妆品、手表(10000 元以上)税率 60%、护肤品 30%。海关认出了行李箱中好几盒型号、规格一样的雅诗兰黛、La Mer 等贵价护肤品,不认可她初始申报货值,也不相信这些都是自用商品,并要求王静重新申报。

对于其中的交谈细节,王静先是支支吾吾的不愿意多谈,之后说了又不希望公开,担心被海关和同行看到。不过具体担心什么,她也说不上。按照她的说法,最后两个箱子罚了近两万。

“在代购里面算罚得挺贵的了,”王静说,“我觉得罚几千就差不多了。因为同行群里这种事情我看的多了,基本上类似货值也就是罚几千块。”

王静过去代购过的商品。非被海关处罚那次。图/王静
王静过去代购过的商品。非被海关处罚那次。图/王静


说起来也是不巧,在她开箱的时候,同机大部队旅客“一窝蜂”的往关口走去,海关就又打开了免申报通道。而且中间有段时间海关还换班,其他旅客等于无检通过。在一旁等罚单的王静想骂人。

这天傍晚,还在韩国机场的她托运完行李以后,在机场餐厅点了一份韩式炒面和海鲜乌冬面当作晚餐。取餐、入座后,王静把桌上炒面摆得离自己更近些,然后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并传到朋友圈,图注“晚餐”和一个碗勺 emoji。时间戳是 2018 年 6 月 10 日,18 时 58 分。她没预料微信里见多了的处罚会这么快发生在自己身上。

受罚、出关、拼车回家,她和丈夫一路无言,到家就大哭一个多小时。她压着嗓音短促地对我们说,一趟也赚不回这些钱,白跑还倒贴,然后又那么蠢的被罚。也许是为了去晦气,这批货王静做了打折促销,尽快回笼资金。

不过相比 9 月底浦东机场严查代购、成批被罚,以及再之前被移交缉私局、以涉嫌走私或偷税漏税而被起诉的代购相比,王静已经算很幸运了。

做代购前,王静先找了十年代购

王静是个瘦高的大眼睛长发女孩,寡言、内向,有些胆小,是那种即使有可能赶不上飞机也不会开口请别人通融让一下的人。2010 年大学毕业后,她先后换了三份工作,2014 年进入现在这家外资贸易公司担任内账会计,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她入职薪水五千元左右、每半年涨薪 100-500 元,现在月薪七千以上。

夫妻二人的收支算是上海比较典型的白领家庭生活状态。她丈夫的收入比她多几倍,每个月一家三口花销大约一万出头,一年买两三个奢侈品包的闲钱也有。在上海外环内有套 100 平方米出头的两居室,没有房贷,市场价四百万左右。这是两人的婚房。

第一次被问道为什么要做代购时,王静的回答是想让生活变得更好点,但没有具体问题。再三追问下,她才说有打算置换掉现在的房子。

他们对新房的要求倒也务实:置换到离双方父母家都近一点的地方,面积可以比现在住的小 —— 因为不想背贷款 —— 或者老房子卖了最多再贴 50 万,不拿父母资助。

只做了两年代购的王静,找代购买货的经验倒至少有十年。大学期间她找的是香港代购。那些人每周往返深圳、香港两地,通过淘宝对外销售。中国海外代购市场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候开始高速增长的。

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和兴业证券汇编的数据显示,2009 年中国海外代购交易总额为 50 亿元,2011 年窜升至 265 亿元,年均增幅超过 100%。期间,人民币中间价一路从 6.8 升值到 6.1 以下,这使得 1 元人民能兑换更多等值外币,同一件商品国内外差价进一步拉大,更加刺激居民的消费欲。直到 2015 年,代购交易的高增长势头才停下,人民币也重回贬值通道。根据贝恩市场咨询公司的报告,2015 年中国海外代购市场规模同比缩水 1/3,约为 430 亿元。

2015 年,海外代购规模同比缩水三分之一。图/兴业证券研究所


市场缩水主要是因为政府加大管控力度。2014 年 4 月以后,海关要求境外快递企业须使用 EMS 清关派送包裹,不得按照进境邮递物品办理手续,一些商品直接按照货物贸易方式在通关,这使得申报人在缴纳关税的同时还要再缴 17% 增值税。

同时,海关也对进境物品完税价格进行了调整,化妆品完税价格上涨,电子产品下调。而完税价格越高,需交纳的税费越高。多家市场机构的调研结果显示,化妆品是代购的主要品类,占比过半,其次为箱包、腕表、珠宝等。2015 年 9 月起,海关对尤其是从热门购物目的地(如韩国、日本、香港)返回的游客加强海关截查,加大了代购避税难度。

不过韩国多年来是全球旅客尤其是中国旅客的首选境外购物目的地。中信建投在一份研报中提到,韩国免税市场规模连续十年全球第一,2017 年韩国免税市场份额高达 128 亿美元,2009-2017 年复合增速高达 19.77%。中国旅客买走了其中的 60%。不管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上海飞济州岛早班机基本客满,70% 是代购。

中国游客带给韩国商家利润的同时,也给当地机场造成不小的清扫压力 —— 为了在行李箱里尽可能多的塞商品,以及减少被海关处罚的概率,几乎所有的“人肉”代购都会在登机前把商品包装拆掉。但一个 24 寸行李箱里如果都放美妆、护肤品,拆包装再重新打包至少要半小时,鲜有代购会主动处理这些丢弃的包装。

韩国对中国境外购物人群的吸引力之一:出行成本相对低廉。图/中信建投研究发展部


2015 年 5 月跟丈夫去韩国旅游的时候,王静临时做过一次代购,客户主要是亲戚和同事,还有一部分看到她微博广告找来的陌生人。那趟她一共接了四万元不到的单子,扣掉出行费用后有几千元的利润。不过一直到 2017 年 3 月前,她接连备孕、怀孕、生产、坐月子、哺乳……代购的事情没再继续。只是偶尔借朋友出国的机会接几笔几千、上万的小单。

期间,一趟不赚不亏、但被王静自己定义为“失败”的微商经历,反倒往前推了她一把,让她决定捡起代购这门副业,并且在上面倾注更多精力。

“我可能适合被打鸡血”

2016 年年底,王静以前一位固定港代开始在朋友圈卖美容仪。她们虽然没见过面,但王静至少在对方那里消费了十几万,也知道她怎么把代购生意做大并最后成了这款美容仪的创始人。以至于看到对方朋友圈发了这款商品,都没怎么鼓动她,“自己很容易就心动了”。

但心动以后怎么在朋友圈开口卖货是个大问题。王静说自己犹豫了一个月才发出第一条朋友圈广告。而这条信息她在手机里写了改、改了删,拖了三天。她反复问老公、朋友“可以这样写吗?你觉得这样好吗?”

根据代理协议,王静从总代那里五台起定。每个分销商的名字对应一个代号,在总代开设的微信公众服务号里输入名字、微商级别、订货数量,款到发货。微商广告立刻取代了她当时半岁大的儿子,成了每天朋友圈的主力,内容离不开晒产品、晒买家秀、晒交易记录。

通常她一天发三到四条朋友圈,上午基本是软广和营造人设,下午发鸡汤,傍晚或者晚上再发硬广或穿插一条软广。发布这些工作成果、别人对她的评价,似乎是想展示她此前不为人知的努力和优秀。

“很多人包括我,都曾讨厌微商,最后自己却成为了微商。”王静在 2017 年年初的一条朋友圈状态里写道,“微商真的可以磨练一个人!当你放下面子去挣钱的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

生意一开始还不错,广告发出不到两小时就有了第一位客人,但好光景没能持续多久。

一个原因可能是王静起步可能晚了。2012 年,微信相继上线朋友圈、微信支付、公众号等功能,搭建起微商最初的基础设施,微商起步。之后,韩束、俏十岁、思埠等品牌微商以团队化运作的方式进驻微信和微店平台,自组代理团队进行商品分销,行业井喷、广告霸屏朋友圈。根据艾瑞咨询研究院的报告,中国微商市场交易规模从 2013 年的 224.9 亿元跃升至 2016 年的 3287.7 亿元,累计增幅超过 1361%。

中国微商市场交易规模从 2013 年的 224.9 亿元跃升至 2016 年的 3287.7 亿元。图/艾瑞咨询


等到她开始做的时候,市场交易规模的增速已经从最高的 264% 掉到了 51%,有 2000 万人在和她做一样的事情。关于微商等于传销,以及制假、售假的新闻报道逐渐增多,工商、税务部门也陆续提到健全相应的法律法规,将微商生意规范化。

看似是外部竞争加剧以及自身行动力不足的原因,导致王静的美容仪微商生意只做了不到半年。“我觉得没有太多的精力做这个,”王静说,“做微商,你需要扩大自己的代理,而不是单打独斗。它需要一直打鸡血,而我可能适合被打鸡血。”

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差不多同期开始的代购生意逐步走入正规。后者不单效益更好,而且因为代购的都是知名品牌的商品,并不需要像做微商那会儿每天发鸡汤宣传美容仪,这样倒也更符合她本来的性格。因此尽管代购流程更牵扯王静的精力,她还是做了取舍。

“小姐姐,xxx 有货吗?多少钱?”

根据韩国免税商店协会的数据,2017 中国游客在韩国免税店人均消费接近一万元,远超其他地区。一些投资机构估计里面接近一半的消费由代购买走。

地理优势、宽松签证、低出行成本,以及韩国本身连续十年全球第一的免税规模、价格优势和韩流文化,都使它成了中国游客境外购物的首选目的地,其中也包括王静。

2017 中国游客在韩国免税店人均消费接近一万元。图/中信建投研究发展部


王静 2017 年 3 月开始做代购,在开始微商生意后大约两三个月。跟卖美容仪最多也只占用一万多元相比,她为代购准备了 20 万预算,一半靠信用卡账期循环滚,一半是储蓄。她平时理财基本都靠陆金所,为了代购,每个月取从理财账户赎几万出来。代购方式则全部是飞到韩国采购,然后把货背回国销售。韩国品牌和其他地区品牌的比例大约是 1:4。发布广告的渠道依旧是朋友圈和微博。

不过因为不确定这次能走多远,即使准备了 20 万流动资金,王静也没舍得马上花钱去办韩国五年多次往返签证。她先去了免签的济州岛。

几乎所有韩国“人肉代购”的采买流程都差不多:出发前在免税店手机应用里买好商品,接着到韩国市内免税店捡漏和补货,最后回国的时候在韩国机场提走事先定好的商品。为了尽可能多地拉长境外购物、提货时间以及节省开支,王静四点出门搭早班机、夜里搭红眼航班,当天来回中韩。单趟出行成本能控制在 3000 元左右。

代购的竞争很激烈,一方面是门槛低导致参与其中的人成本增加,二是大家卖的东西同质化严重,价格成最大竞争筹码。王静说 16、17 年就感觉韩代莫名其妙的突然火起来了,而且这种感受是全方位的:通过她的朋友圈、微博关注发布的代购广告,以及之后自己在韩国机场提货时看到越来越多中国人排队,有时候挨得近了,很容易听他们聊天说起买了多少、卖了多少货。

浦东机场一飞往韩国航班的值机柜台。图/王静
釜山机场入境处。图/王静
王静在韩国的午晚餐。图/王静


每次王静抵达济州岛内的免税店基本已经临近中午,为了尽可能买齐客户预订的商品,一天只吃一顿饭、把其他所有时间都留给抢货是常有的事。与此同时,由于代购贩假已形成产业链且造价成本低:国内生产假货 —— 伪造购物凭证 —— 批量运输国外 —— 代购分销回国,虚构购物小票 15-20 元一张。为了让客人相信自己代购的真实性,晒机票护照、晒机舱、晒现场签购单和韩国市区图,以及在状态里添加韩国当地地理位置信息,成了王静每次出国必做的事情。

但“启动客户”基本是身边关系近的人,省去了初期的解释成本。最开始一两个月的客户主要是王静的朋友、同事以及 2015 年在她这里买过东西的人。她单月交易流水五万元左右,不囤货,交易方式是接单、收定金、发货、结尾款,这样基本没有商品滞销带来的减值损失。扣掉机票、杂费后的利润率约有 10%。

化妆品、护肤品不是人们每月都买的商品,熟人生意也没预想中的顺利,等到 2017 年初夏,王静几乎用尽了关系网,生意也是几乎跌到 0。她觉得怎么好像又做了一段时间做不下去了。朋友圈广告无效之后,王静找了微博上的网红打广告。按照她的说法,带客效果立竿见影。

2017 年 5 月,生意有了起色的王静开通了淘宝店,店铺几乎没有任何装修和推广,销售策略也由接单销售变成自己囤货销售。“淘宝推广太贵了,”她说,“我微博找人发一天广告只要几百块,早上发中午就有人来买。她们相信那些网红,这比我自己推广省力太多。”做生意总会遇到不愉快,遇到专靠差评威胁店主退货、然后再以次充好牟利的人,她还会跟别人说“我要是卖假货就天打雷劈”,结果这几个字在旺旺里被自动替换成了感叹号,王静再用拼音打了一遍。

听说有同行因为类似的事情、被人投诉到了工商部门、最后罚款、关店,王静曾在一周里做了两次淘宝店被查封的噩梦。

王静的卖家秀。
王静的卖家秀。


韩代多了以后,济州岛上的热门唇彩、精华等美妆、护肤品越发难买。“顾客不好意思,没货了”、“顾客不好意思,卖光了”、“顾客不好意思,请明天早上来排队”是王静听得最多的三句话。因为经常缺货,王静在淘宝找人代办韩国五年多次往返签证,转场首尔。

韩国有新罗和乐天两大免税店集团。于新罗而言,济州岛市内店只占其 2017 年总营收 13.44%,约为 5.12 亿美元。首尔市场内店的营收占比则高达 49.87%、合并仁川机场店后,营收占比接近七成。2017 年新罗免税店总营收约为 38.1 亿美元。

图/中信建投研究发展部


乐天的规模更大些,2017 年受萨德事件影响,中国游客赴韩数量同比减少近 50%,但乐天免税店仍实现营收约 51 亿美元,只同比下降 0.02%。从分店销售看,乐天首尔明洞总店占比过半、仁川机场店销售额则占大约 19.2%。今年上半年,中国赴韩旅游人数逐月提升,达到 217 万人,推动乐天销售额同比上涨 29%。

首尔购物选择余地更多,路上花的时间也更长。从仁川机场到市区明洞总店,地铁+大巴至少要花两小时,两倍于济州岛,出行成本也多了一天住宿,不过总体仍能控制在 3500 元以内。

王静想兼顾代购、工作、家庭,因此她经常周日飞韩国、周一请假回国,这样周末她就有一天时间陪孩子。而在韩国的时候,她也会跟孩子视频通话。因为孩子经常问她在哪里,久而久之,小朋友也知道了那些地名。

“代购多,就成雷锋了”

现在王静整个客户关系网大约有 2000 人,单月交易流水接近 20 万元,淘宝和微信成交的比例七三开。她的大部分客人都是 20-30 岁的年轻女士,通过微博或者朋友圈的口口相传找到王静。而每月都找王静带货的固定客户不超过 20 人,以江浙沪地区的客人居多,一次买价值三四千元的商品,护肤品和美妆用品仍是主流。

王静还有一部分大学生集体客户,她们集合全寝室或者隔壁寝室的需求,派一个代表统一下单,一箱子货值通常四五千元。

因为担心相熟的客人联合起来砍价以及同行抢客人,王静没有建微信客户群,也没有公众号自动回复机器人,一对一在微信或者淘宝上沟通。平时工作日对方找她咨询问题,她会设置提醒,留到午休或下班前集中在一两个小时内处理,“小姐姐,xxx 有货吗?多少钱?”、“小姐姐你什么时候出去呀?”、“小姐姐,有没有好用的眼霜/精华/粉底液推荐?”是王静遇到最多的聊天开场白。

哺乳期跟茶水间阿姨建立的好关系也在打包、发货上帮到了王静。她买回商品后先在家把它们整理好,第二天带到公司打包、并且随机发掉一些货。这些事情基本在公司阿姨的小隔间里完成,大多数时候由王静按小件五元、大件十元的标准,请阿姨帮忙打包。阿姨五十多岁,有个和王静年龄相仿的女儿,可能因为这样,她并不计较每趟打包到底该收多少钱。如果一天打包、发 15 个快递包裹,阿姨也就收 50 元。

王静家里已经打包好、等待发货的包裹。图/王静


更多的打包、发货还是王静和丈夫自己完成。她一周发四天货,周末不发。常规流程提前一天打包好商品,平均一天 20 个左右。第二天出门上班时把这些包裹放在丈夫车里,下班时带到她父母家、但不带上楼,然后通知快递晚上六点以后取件,三个人就直接在汽车后备箱那里签单、发货。不把快递盒带上楼主要是因为王静两岁大的儿子现在跟外公、外婆住一起,小朋友喜欢抱着快递盒子不放,王静担心包裹的灰尘影响小朋友健康。发货结束后,王静基本上在父母家待到九、十点,等小朋友睡下了再回自己家,然后继续打包第二天要发货的商品或者在手机上抢货。

尽管自己是会计且日常工作职责之一就是核对应收账款,但王静却算不清代购到底挣多少,她也不记账。对数字的概念来自当月信用卡账单。说起“大生意”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异样的表情,“大单子么就是奢侈品呀,既买包包又买项链,花了三、五万吧。三个月能遇到一次。”王静说。只有在被问及她丈夫对这几单生意的反应时,王静才笑着说“他就说‘厉害’”,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接着说起六月被海关处罚的事情,她依旧表现得很难过。王静加入一个 500 多人的同行群,她们会把过关时的情况在群里互通有无。今年 3 月以后,王静明显感觉到监管力度在提高,之前一个月才见到一次的罚单信息,变成每周都有。

豆瓣、虎扑、知乎、天涯等论坛社区也有对于类似事件的讨论,分享浦东机场哪个海关工作人员最严格。在虎扑一个被删除的帖子快照里,提到有代购想众筹买其中几位海关工作人员的排班表。

王静提供给我们的代购群截图,里面的人在讨论海关执法力度。图/王静
王静提供给我们的代购群截图,里面的人在讨论海关执法力度。图/王静


在王静供给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里,有条 10 月初的消息说浦东机场海关派出三个领导、七名关员坐阵,这名代购说回国的时候看到一排人被扣。消息的真实性尚待确认。不过叠加此前 9 月底的代购被罚事件,王静直接打消了 10 月的出国计划、延期至 11 月。另一位每三四个月借着公差飞日本代购的女士对我们说,她比较少见到上述这种情形,但记得去年 11 月回国的时候,看见海关对每位旅客开箱检查。

现在代购牵扯王静更多精力,和我们四个多小时的交流也被拆成三次进行。第一次谈话进行到晚上六点十五分,她就抱歉地说要回家发货。第二、第三次则被分别要求在晚上十点和十一点之后进行,因为之前她正在免税店应用里抢货。

王静坚持自己没有想靠代购发财,就是想过的比正常上班好点,努力一下换套更好的房子,以及为儿子花钱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压力。她申请每天提前下班一个半小时,一个月按请假总和时间扣在工资里。有时候回家打包货物最晚到夜里零点。今年春节后快递复工,王静三天发了两百多个包裹、总货值超过 6 万元。一天八小时发 90 个快递的时候,她只留了 15 分钟吃饭。

她不愿意透露每月具体挣多少利润,只说比工资多,下一个小目标是月营业额超过 40 万。

“代购多,就成雷锋了,”王静说,“但现在在达到(目标)的过程中。有目标,就心情好。”


应受访对象要求,王静为化名。

题图/大韩航空,图中机场是仁川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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