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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小鸟文学 小鸟与好奇心
2024-12-11

新书试读

 小鸟文学 

小鸟文学的新书推荐将分别按照“谈话与思想”、“非虚构与历史”、“新知”和“52种小说”这四个栏目来推荐新近值得一读的作品。大多数我们都会给出一点读后感。顺祝阅读愉快。

本文已经得到“东方出版中心”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

《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
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
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
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
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
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
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
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
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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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
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
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
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
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
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
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
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
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
“你认为生命是什么?”
“……”(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
它回答了吗?
题图Photo by Fallon Michael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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