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让坏人更糟的监狱实在太多,但还有更好的方式

2017-06-03 经济学人 刑事法前沿推介

刑事法前沿推介投稿和联系邮箱:

xsfqytj@163.com


本文原载经济学人5月27日,黄维德编译

“想要来杯咖啡吗?”在这个冷冽的早晨、在前往巴斯托(位于挪威的监狱岛)的渡船上,两位魁梧的渡船人员用热饮招呼来访的记者。记者问他们是不是当地渡船公司的员工,他们答道:“不,我们是囚犯。”其中一人因为谋杀未遂服刑14年,另一人则是因为“毒品及暴力”服刑9年。渡船已经停靠于码头,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可以轻易逃脱,但都没有这么做。巴斯托几乎没有人尝试逃狱。

“世界上最友善的监狱”在挪威

它被称作“世上最友善的监狱”,但这个说法也完全错失了重点。房间相当舒适,囚犯可以在岛上各处漫游,但巴斯托最不寻常的地方,并不是将囚犯视为人,而是将他们视为成人。

其他地方的监狱,会避免让囚犯拿到任何能制成武器的金属。巴斯托的囚犯则能拿着鎯头、斧头和电锯四处走动;他们砍树制成家具、种植蔬菜、饲养牲口。简言之,囚犯得照顾自己;如果他们不好好管理森林,森林就会覆盖整座岛屿,如果他们不照料田地,作物就会死光。

囚犯一开始并不会在巴斯托服刑。他们得先在传统监狱中服刑,然后申请移监、说服主管机关他们希望能改过自新。

巴斯托的典狱长埃贝哈特(Tom Eberhardt)表示,一般的监狱是把囚犯当成小孩对待,“他们一天只下34个决定,例如何时去上厕所等。”而在巴斯托,他们得做出的决策,数量几乎于自由之时相当。巴斯托希望能借由教导囚犯负起责任,以“创造芳邻”。

挪威的再犯率相当低,出狱2年后,只有20%的犯人会再次犯罪。相反地,针对美国29个州进行的研究发现,再犯率几乎是挪威的2倍。此外,挪威只有重犯才会坐牢,而重犯的再犯率通常会比较高,挪威的监禁率为10万分之74,约为美国的1/10

巴斯托的气氛会让来访的人大为惊讶。

为何警备如此宽松?高压电网和握有散弹枪的警卫在哪里?在内华达印地安泉的监狱,笔者被告知不要穿蓝色,因为那是囚服的颜色;新闻官解释道,出问题的机会不大,但如果真的发生,你不会希望武装警卫误把你当成暴动的囚犯。

曼德拉(Nelson Mandela)曾观察,“在进过那个国家的监狱之前,没有人能真正了解那个国家。”本文想提出不同的看法:即使全球各地的监狱在最近几十年里已有所改善,它们仍旧无法有效减低犯罪或减少犯罪对社会造成的伤害。

前英国内政大臣赫德(Douglas Hurd)曾言,“监狱是种让坏人更糟的昂贵手段”。符合如此描述的监狱,实在太多。

刑事政策研究所的沃姆斯利(Roy Walmsley)表示,全球至少有1,030万名囚犯;这是某个时间点的人数,每年都会有更多人进出监狱,也有更多人处于假释和缓刑。这个总数不含北韩和厄立垂亚的囚犯,两国都有大型监狱,但没有公开资料。它也低估了中国的囚犯人数,因为中国近期并未公开等待审判的监禁人数。

2000年至今,全球囚犯人数上升20%,稍高于总人口成长(18%)。此趋势掩盖了巨大的区域性变动;南美、东南亚和中东的囚犯人数激增(145%75%75%),欧洲则下滑了21%。同一期间,全球的犯罪亦呈现下滑。

许多监狱有如地狱,有时也是刻意如此;在叙利亚的监狱里,异议者会遭受殴打、电击等折磨。比较常见的情况则是,监狱的环境极为恶劣,是因为囚犯人数过多且管理不善,因此,比较凶狠的囚犯(和警卫)可以恣意行事。

举例来说,在部分巴西监狱,警卫人数极为不足,因此他们只负责巡逻监狱外围,让黑帮老大负责内部的秩序;囚犯可以透过手机,自由地管理他们的毒品帝国。

全球超过千万人入狱,监狱人满为患

全球而言,监狱人满为患有如常态。毕竟,盖监狱需要钱,让囚犯好过一些也拿不到多少选票。国际刑法改革组织最新的年度全球监狱趋势报告指出,在198个有资料的国家中,58%的监狱容量超过100%,约40%的国家超过120%26%超过150%

美国的监禁率远超过其他富有国家,但近期趋势是走向宽容。美国成人的囚禁率,从2008年的高点每百人就有1人,降至2015年的每115人有1人。几个州试图寻找监禁非暴力犯罪者的替代方案,除了节省经费外,也因为它们认定,把太多人关进监狱太久,对公共安全并没有太大帮助。肯塔基司法部长提利(John Tilley)表示,“肯塔基的监狱满是让我们生气的人,而不是我们害怕的人。”

川普的司法部长塞申斯(Jeff Sessions)希望美国能更加严惩犯罪;本月,他命令联邦检察官针对毒品犯罪者寻求最高刑度。联邦囚犯虽然只占美国总囚犯不到1/10,塞申斯的做法显示,老派“严惩”政策仍旧拥有强大的支持。

监禁的理由之一就是惩罚。知道加害者遭受惩罚,或许可以让受害者好过一些;在犯罪猖獗的巴西,民调显示,57%的民众同意“好罪犯就是死罪犯”。

但对许多人来说,监禁的目的是减低犯罪者造成的伤害。

监狱可以用三个方式达成此目标;其一为限制,监狱里的囚犯无法闯进你家;其二为吓阻,可能会入狱,会让潜在犯罪者三思;其三为改过自新,在政府的监督之下,可以改善犯罪者的行为。

以第一个方式来说,大多数的监狱相当成功,但也有其代价。大规模监禁特定族群,例如非裔美国人,可能会造成家庭和社群破裂。许多囚犯已经过了会造成公共风险的年纪,却还是被关在狱中。暴力是年轻人的犯罪,中年强盗实在不多。

时间视野短,10年吓阻效果只比1年稍高

以吓阻而言,监狱有其必要。但在许多国家,特别是美国,刑期其实不必那么长。犯罪者的时间视野相当短,10年刑期的吓阻效果,可能只比1年刑期稍高,成本却是10倍。想吓阻潜在犯罪者,最重要的不是重刑,而是刑罚必定会快速降临。

唯有让犯罪者相信他们一定会被抓到、被惩罚,他们才会有所克制。经济学家列维特(StevenLevitt)估计,在美国,将1美元花在警察单位,预防犯罪的效果至少比花在监狱高出20%

就算警方能力十足,通常还是无法吓阻犯罪者;他们大多冲动又临时起意,因为愤怒而使用暴力,因为看见了财物而抢夺。正因为如此,改过自新才会如此重要;最终,几乎所有的囚犯都会出狱,让他们不要走回老路,对所有人都好。

囚犯人数最少的国家,通常是自由派国家(如瑞典和芬兰),或是穷到无法盖太多监狱的国家;例如,中非共和国的监禁率仅10万分之16。将监狱留给最严重的犯罪者,有非常重大的益处。

其一为节省支出,以美国为例,监禁联邦罪犯的成本,最高可达缓刑的8倍。其二,此举可以避免轻度和重度犯罪者杂处,因为后者可能会让前者染上坏习惯。

现代的电子追踪器低廉又有效;迪泰拉(Rafael Di Tella)和沙格罗斯基

Ernesto Schargrodsky)在近期研究中,观察了犯下相似罪行、但受到不同刑罚的人,结果发现,使用电子追踪器的人,再次遭到逮捕的机会为13%,送进监狱的人则为22%

部分罪犯极为危险,必须送进监狱才行,但几乎所有人最终都会获释。

以巴斯托的囚犯托瑞(假名)为例,他在20多岁之时贩毒、饮酒、派对,某次他吸食甲基安非他命又三天没睡,接着就因为小事持刀攻击2位朋友,并遭到逮捕和起诉,接着又在等待审判的期间与人斗殴。最终,他因为三次谋杀未遂和意图贩售数公斤毒品,获判14年徒刑。

服刑前几年,他被关在封闭式监狱之中;他表示,那时他非常愤怒,将自身的悲惨处境怪罪在其他人身上。接着,他参加了谘商课程;这位谘商师曾经过着与他“同样的生活”,她与托瑞聊起托瑞对自己所作所为的遗憾,并说服托瑞再也不要喝酒。那花了好几个月,托瑞回忆道,“那就像是自由。”

托瑞在巴斯托参加了木工考试。他可能要再过3年才会获释,也预期在获释之后就会有工作。巴斯托的囚犯可以在获释前18个月开始工作,其目标即为确保每位囚犯在获释之后,都能有地方住、有收入、有工作。未来,托瑞计划自己开始木工公司。

世界各地的监狱会使用各种工具避免再犯。判断影响囚犯未来行为的因素非常困难,但皮尤慈善信托的盖伯(Adam Gelb),提出了几个确定有实效的原则。

首先,找出最有可能再犯的囚犯。部分指标无法改变,例如问题家庭背景、过往犯罪史等;年龄也十分重要,在21岁前获释的美国联邦罪犯之中,约68%会在8年内再次遭逮捕,超过60岁则只有16%。其他风险因子就比较有改变空间,例如管控冲动的能力不佳、滥用药物、习于挑选反社会朋友等。

辛辛那提大学的拉提沙(Edward Latessa)认为,将焦点放在非犯罪因子的矫正计划,例如创意能力、体能、自尊等,无法减低犯罪行为。训练营格外没有效果,因为它们会孕育侵略性,并让犯罪者更加凝聚在一起。

前毒贩布宜诺(Oliver Bueno)同意这个说法。他表示,内华达的青少年训练营只是让他变得更糟,警卫常揍人又大吼,这样虐待让他更愤怒、更痛恨政府。获释之后,他立刻重回帮派、贩毒、为了小事与人争斗。他说道,再次被逮捕前不久,“我拿枪指着另一个人的脸,而且我根本不记得是为了什么。”

最棒的工具,或许就是认知行为疗法(CBT)。这不是要人坐成一圈、分享内心的恶魔,而是协助人了解促使他们犯罪的“触发因素”。

谘商人员会鼓励犯罪者尽可能减少负面外在影响、增加正面外在影响;谘商人员不该争论或威吓,而是展现他们愿意聆听,并在犯罪者做出负责任的行为之时给予称赞。

挪威大量使用认知行为疗法(CBT),托瑞就是受益者之一。美国则只是零星使用CBT;乔治梅森大学的泰克斯曼(FayeTaxman),针对美国监狱及保释单位超过500项计划进行研究后发现,只有20%有使用CBT,也只有5%的人有机会取得CBT

只要善加使用,CBT可以让再犯减少10-30%。福希特(Thomas)和霍特(TammyHolt)针对50CBT计划进行整合分析后发现,其中74%具有效果或潜力;CBT对青少年犯罪者最有效,对家暴者最没有效果,对性犯罪者的效果则没有定论。

布宜诺表示,他之所以改过自新,并不是因为他在狱中学到的事物,而是慈善组织Hopefor Prisoners和上帝。他最后一次出狱之时,又找上老朋友、再次走上同样的老路;接着,他的女朋友(现在是妻子)建议他去找邦德(Jon Ponder)。邦德曾是武装抢犯,后来成为传教士,教导曾经犯罪的人为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

布宜诺非常开心,他觉得自己加入了“世上最强的帮派──上帝的帮派。”身在挪威的托瑞,对于改过自新的看法就比较世俗:“我只想当个会缴税的正常人。”



声明:刑事法前沿推介公众号(ID:xsfqytj)所有原创文章禁止国内外其他网站或聚合数据库收录,欢迎转发,转载须经授权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