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丰原创】怀念奶奶

怀念奶奶

作者丨周丹丰

原创作品

奶奶是一九二二年生人。名唤巩水琴。老家茶房巩家湾村，后嫁给爷爷住两岭村。她经历过解放前的旧社会，我小时候跟奶奶聊天，她说过同村族亲巩德芳司令早年投身闹革命的故事。奶奶讲故事神采奕奕，思路清晰，绘声绘色，我很爱听。她说，旧社会跑土匪，拉壮丁，乱世百姓苦不堪言。我三爷被国民党拉壮丁，一去音信全无，无尸首，无名分。我小姨婆，奶奶的亲妹妹，人长得漂亮，可惜被土匪害死了。奶奶说，旧社会人们生活苦焦，缺衣少穿，光脚丫子跑，更是吃不饱，穿不暖，整天东躲西藏，提心吊胆。那时候，商洛山没有环境污染，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河水总是清澈见底的，鞠一捧入掌心，送入嘴里，无需过滤，清甜爽口。山野飞禽走兽多，生态环境好，有野兔，豹子，野鹿，野猪，果子狸，飞鼠，白鹤，鸳鸯，野鸭子，苍鹰，野猫，蛇，鼠，黄鼠狼，野鸡等等，不一而举。尤其狼多，动不动就听说那家的小孩子被狼叼走了。听得我浑身瘆得慌，晚上经常都不敢一个人串门子啦！

奶奶二零零五年腊月去世，享年八十有四岁。她一生勤劳，持家有方，与人为善，和蔼可亲。自打我记事起，没见过她与谁红过脸。奶奶育有五个子女，三女两男。三个姑姑远嫁西安，留在身边的是大伯和父亲。可谓儿女双全，幸福美满。世事古难全，奶奶也有遗憾。一是老人家在世时没有享受四世同堂之乐。二是过去受条件所限，智能手机，数码相机没有普及，老人家没有音频视频影像传世。当我每每想念奶奶的时候，只能靠记忆来重现过去，或拿出照片翻看追思，再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三是奶奶一生没有旅游，最远只翻越秦岭到达西安。如果要是以家乡为圆心，她的生活半径大约不出五百公里，更不要说出国了。奶奶的遗憾也是我们后辈人的遗憾。

人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我更愿意相信，人死后灵魂还在，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我们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奶奶没有走，她就在我们身边。要不然的话，尽管她离开我们十二载，却常常入我梦来。我想，那是奶奶和我在另一时空的短暂相遇吧！也许她也想念我了，这才会托梦给我。

我是她的二孙子，只是我求学时和工作后一直没有离开丹凤这片故土。所以，跟老人家在一起呆的时间就多，尽孝机会就多，感情自然要亲。记得，我刚当老师每月工资四百多，每星期从留仙坪赶回大伯家。爸妈常年在西安，奶奶就住大伯家。我也没地去，回家帮个小忙，买点小菜、水果，只是奶奶爱吃香蕉，我总爱买香蕉给她吃。我隔三差五给奶奶钱，要她买点吃的啥的，临走总要交待，多注意身体。奶奶那时脑溢血住过一次医院了。我给她买最多的药是步长脑心通。我总会担心，害怕也许我那个星期回来就会见不到她。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人上了年纪，有一天没一天的。严寒的冬日，因为天冷，奶奶也爱生火哩！她很会节俭，从不浪费，用家里做饭剩下的柴火停糟碳取暖，我从山里带回家的硬碳，她都舍不得烧呢！说是要留着过年再用。

奶奶做饭很好吃。红豆稀饭熬的非常到位，吃到嘴里玉米糁籽和红豆软糯滑爽。尤其是烙的馍馍，颜色发黄，干香酥脆，面发的特别好，看起来外表硬硬的，吃起来嘎嘣脆，里面软软的，吃口香甜，很有嚼头。我是最喜欢吃了，至今怀念不已。

记忆中奶奶穿衣服一直都是以黑色、藏蓝色、灰色等暗色调为主。儿女们买给她的衣服，她都舍不得穿呢！奶奶也缠过脚，不过缠的不太成功，脚还是蛮大的，走路就没有问题，不像有的老人真真的是三寸金莲呢！一旦长时间走路，脚就疼得受不了。听妈说，过去生活清苦，可是，奶奶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让她的孩子们吃过苦，受过多少罪。那时候，玉米面馍，红薯面馍，土豆，红薯等都曾能填饱肚子呢！

等到后来我有了女朋友，也就是后来我亲爱的妻子。每次回家见奶奶，我都要带上她。见到奶奶，她唤妻莉娃，妻称她奶奶。看得出奶奶很高兴。因为我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也许奶奶是在替我高兴吧。她知道在我的人生路上，终于有人愿意替她疼爱她的孙子了。她的孙子不再孤单寂寞，也有人愿意陪伴他的孙子共度人生旅程啦。

奶奶一生身体健康，很少见她生病住院。只是晚年有高血压病，一直吃降压药和复方丹参片。可是，奶奶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和许多的老人家一样，从此坐上了轮椅，生活起居靠伯母照料。我回家看到她，可怜的奶奶手都肿的老粗老粗，不禁眼泪就簌簌的流了下来。我是不会让她看见我流泪的，总会背过了她偷偷的抹眼泪。可是，她却依然乐观，很坚强，没有被病痛打倒。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奶奶和姑姑们开着玩笑，总是很幸福的，没有受罪。奶奶走得前几天，家人大多陪在身边，及至最后被病痛折磨的不吃也不喝。最后，安详的离我们而去。

我不知道人死之前几分钟是什么感觉。我们活人是不会知道的。也许，只有等到我们自己经历死亡的瞬间，才会感知那么一种人生的绝望与悲凉吧！奶奶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一声声的呼唤奶奶，大声的呼唤她，她已经没有了回应。但是，那眼角分明流下了泪水，这是什么样的泪呢！大概奶奶是不舍，是留恋这个世界的美好吧！也许，奶奶还有好多事没有和我们一起分享呢！她还没有看到孙子我的大婚之日呢！她还没有能亲手抱抱她的重孙女呢！奶奶啊，您不是和我约定好了，要活着等到那一天的吗？怎么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呢！我绝望的看着奶奶终于没有了气息，内心的悲伤就涌上心头，泪水哗哗的止不住流了下来。我这是对于人生无奈的檄罚之泪、控诉之泪。我想，也许是爷爷在另外一个世界太过孤单吧！是不是让奶奶去陪陪他呢？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反而慢慢的从悲伤中解脱了。是的，爷爷七十三岁因冠心病在睡梦中突然去世。他没有给儿女们尽孝的机会，让人都唏嘘不已。奶奶多陪后辈人度过了人生中的十一年，算是比爷爷多享了点儿孙福吧！

我小时候身体羸弱，动不动就感冒咳嗽，腿还经常抽筋发疼。奶奶给我油煎热鸡蛋吃，说吃了不要说话，早早睡觉，会很快好起来，我就深信不疑，可是躺下还是一个劲儿的干咳嗽。她老人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用蜂蜜熬核桃仁给我吃。说是土偏方，蜂蜜甜甜的，核桃酥酥脆脆的，很好吃。又听说桑树皮能治病，她不辞辛劳，专门找到一棵桑树，用刀子刮了桑树上白白的二层皮（不过并没有伤到树），加冰糖熬水喝，连服几天，终于痊愈，这才放下心来。还有一次，我的脚后跟疼，咋样都治不好。奶奶就找到当地一个阴阳先生，说了病情，人家只画了个符，用纸一包，还给了个红纸小人人，说是撞了邪，烧掉冲水喝就会好，还真灵验，脚后来就真的不疼了。以至于我后来每每见到那个阴阳先生，心里总是充满了敬畏之情，感觉人家就是个神人一样。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奶奶给我和几个哥弟们一人买了件黄色的背心。我高兴了好一阵子呢！因为那时候赚钱不容易，衣服也很单调，我们经常穿的是旧衣服，不像现在要啥有啥，人都不稀奇啥了。那个时候，能有一件崭新的衣服，尤其对小孩子，也算一件乐事呢！

爷爷那时候总是在地里忙，下湾沙地里种了好几亩地的落花生。每每忙起来就不回家吃饭，奶奶就会让我给爷爷往地里送饭吃。我很乐意，提了饭菜篮，高高兴兴就出去了，等到爷爷吃完饭，我就返回来交待任务完成。奶奶会给我吃糖果、点心，以示犒赏。后来不用她叫我，我的小腿儿就跑的更欢实了！

每到一年的中秋节，要收落花生了，亲戚们都赶来帮忙。奶奶就一个人承担起了做饭的活儿。我们小孩子就在地里捡拾花生入竹笼。装袋，扛袋，装车，拉运，回家晾晒那是大人的活计。女人们负责采摘花生，孩子们满地里翻捡大人遗漏的花生，乐此不疲。那个时候，男人挖花生，女人采摘花生，大表姐带着收音机边劳动，边听歌。大表姐那时还未出嫁，人长得甜美可爱，感觉她又时尚，又洋气，简直就是偶像级别的呢，她偶尔再哼唱几曲，逗得我们小娃娃嘻嘻哈哈，嘎嘎嘎的笑个不停。我们遍地打滚儿，四处乱跑，你追我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沙子就肆无忌惮的钻了满身满鞋，晚上又悄悄地随我们上了床。第二天，妈妈晒被子，能抖落下一地的沙子呢！哪像现在的孩子，生下来就没见过土，没见过沙，整天住在家属楼，不接地气，很少有玩伴，娇生惯养，任性自私！等到大家忙完了地里的农活，就轮到回家吃晚饭了。

奶奶做的一手好饭，招待客人，红豆米饭必不可少，菜有牛肉罐头、红萝卜粉条炒肉、油炸花生米，凉拌莲藕，红薯油糕，豆腐烧青菜，凉拌粉丝，凉拌海蜇丝，菜花炒肉等，都是些家常便饭，很是香甜可口。吃完饭，喝一碗刚才做米饭时撇出的红米汤，滋润心脾，回味无穷。大家围坐在一起，品尝着美食，畅聊着丰收的喜悦，幸福生活不过如此吧！

后来，我每看见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的奶奶。她们是那样的相似，发型一样，穿的衣服一样，连走路的姿势也一样，手拄拐杖，行动迟缓，恍惚中我还真以为那就是我的奶奶哩！可是，我知道奶奶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啦！每当此时此刻，我心底的悲怆之情就会暗自涌出。不禁一阵儿怜悯，一阵儿伤感。孟子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刻我才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如今爸妈已经退休赋闲在家，我每周都会回老家一趟，陪伴他们。我对家乡的感情也与日俱增，对过去的人和事也感念不已。近日，爷爷奶奶的墓碑也已经落成。伯父、父亲、姑姑们也了却了一桩心事。我作此文借以纪念我的奶奶，愿她在天之灵安息！您的孙子跪拜！

丁酉年四月二十三日记！

作者通联：18391919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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