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涛原创】闲话标语
闲话标语
作者丨流涛
原创作品
记忆中接触最早的标语，大概是上小学时在西环路墙壁上见到的用白色涂料书写斗大的一行字：八零年实现农业机械化。随后，又在老车站外墙壁上见到：争取2000年实现共产主义社会 这样雪白醒目的标语。可是，几十年过去，我发现农民伯伯在田地里耕作仍然用的是䦆头把，拖拉机和脱粒机之类至今也没有全面深入地挺进到庄稼地里。至于那最美好的愿望，依然是遥远的憧憬。我想，那些年，那些标语一定是鼓励人们有盼头，心里有希望吧,就像小时候走远路，小孩走不动了，大人说，再转一个弯就到了，可转了三个弯也没到。这像是大人惯用的美丽谎言。
标语是极富中国特色的一种宣传方式。中国人特别喜欢张贴标语。一个运动来了，或者开展一次活动，承办一次会议，领导检查或者专家指导工作，公共场合表达主张或对某种行为做出警示，皆可张贴或者悬挂标语造势。上面一句话，下面如惊雷。标语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街道边、公路旁，楼面、门面，墙壁，电线杆，甚至猪圈、厕所，尻子大地方只要能张贴标语就能被充分利用，花花绿绿的标语颇吸引人眼球，通过标语这种宣传方式，广而告之，营造渲染一种氛围。
不同年代的标语打着不同时代的烙印。实行计划生育政策那些年，各地涌现出许多奇葩标语。我从一则微信《杂谈天下》上摘录一些（人家还附着图片，证明不是编造的）：像“一人超生，全村节扎”、“见证怀孕，持证生育”“没有准生证，怀孕也枉然”“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宁添十座坟，不增一口人”几十年后，人们也许难懂一些标语的含义了，譬如：“该环不环 该扎不扎 见了就抓”、“该流不流 扒屋牵牛”、“今日逃避计生政策外出 明日回家一切财产全无”还有一条标语更绝“计生大革命，叫你鸡犬不宁”。这些标语充满了戾气，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开放二胎后，人口红利没有了，养孩子费用太高，人们还犹豫生不生的时候，村里又出现 “让村里每个女人怀上二胎是村支书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样雷人的标语。计生政策变化，前后标语对比，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心有戚戚焉。
除了计生标语，关于高考的标语也异常生猛。像“扛得住给我扛，扛不住 给我死扛”“就算撞得头破血流 也要冲进一本线大楼”“提高一分 干掉千人”“进清华 与主席总理称兄道弟 入北大 同大家巨匠论道谈经”“考过高富帅 战胜官二代”“官二代”似乎成了人民公敌。这样的标语写得惊心动魄，让人看了惴惴不安。
最震撼人的标语产生于那个众人仿佛打了鸡血的年代。运动前兆就是铺天盖地的标语蜂拥而至，口号声震耳欲聋，各种凶悍的标语充斥了大街小巷，像打倒，砸碎、砸烂、油炸之类，还嫌不解恨，搞批斗，用绳捆，现在看这些标语也让人心惊胆战，一提起这个荒唐年代，许多老人唏嘘不已，说，往事不堪回首呐。巴金老人生前曾多次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我猜想，如果哪一天真要建立文革博物馆，那一定少不了要收集大量的标语。标语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主题，可见标语是政治运动的特殊产物。
标语能起到告知鼓动和警示作用。因为多张贴在公众场合，所以标语的内容应该写得规范些，不能板起面孔训斥人，夸大其词吓唬人。标语一定要写得深入人心，才能收到良好效果。但一些基层干部和宣教人员却把写标语视同儿戏，不负责任，胡吹冒撂。标语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官方语言，不是荒村僻壤的童谣。决不能违背人性，违背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胡编乱造。一些标语火药味浓厚，像泼妇的臭骂；有些标语狗屁不通，胡说八道，让人不知所云；有的标语则病句错别字明显，成了文字污染，文化垃圾，让人啼笑皆非。
还有些标语，似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竟然打出“接待就是生产力”“用子弹放倒敌人 用二锅头放倒兄弟”这样的标语，公然用公款大吃大喝，多少干部吃喝成了脂肪肝、酒精肝、高血压、糖尿病，又有多少干部被拉下水。殊不知，吃人手短，拿人口软。犯了错误被拾掇后，才理解了祸从口入的道理。
当然，好标语可以振奋人心。譬如一些名言警句就让人过目不忘。标语能发映出一个地方文化积淀和文明化程度，以及当政者的政治素养和人道主义情怀。坏标语则影响政府公信力，抹黑政府形象。一些地方基层干部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没文化真可怕，写的标语自然让人瞠目结舌。请看劝告罪犯的标语：“强奸不如去嫖娼”“抢劫拒捕 当场击毙”。警示乱砍滥伐的标语：“你乱砍 我乱罚”“砍伐一棵树 判你十年牢”“毁树一行 先死他娘”。一些地方，为了增加GDＰ，为了政绩，对投资者“如饥似渴”，不辩良莠，甚至一些高污染企业被堂而皇之地引进，神州大地遍地“开发区”就是真实写照。“投资者是上帝，引资者是功臣，得罪投资者是罪人”这样的标语异常醒目，看了让人心情沉重。
其实，标语是用来宣传告知的，写得温柔些幽默些更容易让人接受，譬如宣传不要乱砍滥伐，像“少生孩子多栽树”“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就很温柔，明显比那些充满戾气的标语效果要好。好的标语是劝导是告诫，不是诅咒恐吓不是谩骂。标语是提振精神教人向善的，不是让人产生逆反心理，故意破坏捣蛋的。有这样一个笑话：一面刚粉刷好的墙壁，主人怕人乱涂乱画弄脏了，就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不准乱写乱画！’一个行人路过，看了那行字，忍不住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写到：‘哪你为什么乱写乱画？’又一个行人过来，看了那两行字，也忍不住捡了根树枝写到：‘他写了不对，你为什么还要写？’下一位又写到：‘难道你对吗？’……主人再来时，墙壁已写满了字。“不准乱写乱画”这条标语就适得其反，不如不写。
现在，我们还经常见到这样的现象：上级领导检查来了，热烈欢迎某某领导来单位检查指导工作之类标语提前高高挂起来，有些地方已进化到不断滚动的电子屏幕标语，标语的花样不断翻新，一些基层单位不遗余力大张旗鼓地恭维吹捧怕马屁，以赢得领导的欢心和表扬。领导未到，要检查的内容，早已经被提前告知，被检查的单位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检查还能有啥效果？明显是捏住鼻子哄嘴么。可见形式主义是多么地根深蒂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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