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南原创】小勇

小勇

作者丨李木南

原创作品

他坐在我对面的秋天里说：

他读书只看文字

听音乐只听旋律

看画只凭感觉

喝茶只喝浓茶

喜欢深夜的酒胜过清晨的歌

只想做一个温情的人

小勇是我的新同事，九零后人。小伙子个子一米七五，五管凑在一起也算精致，戴一幅眼镜，留着很短的胡子，目光总显的呆滞。

初次见面大家开培训会，他谁也不认识，安静的，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也不和大家凑在一起说话。他学美术出身，我也是。有一次会前我就凑过去说：你是学美术的？他说：是啊。然后就聊了一阵子画画。聊的太出神我没听见点我的名，别人提醒我，我才回到自己的座位。这之后见了面他就会凑到我跟前来，也是谈谈艺术。后来分办公室，我们又分在了同一个办公室，他新来，一个教美术的，苦逼的被安排坐在了门口靠窗户的位置。我的位置正好在他前面隔着两张桌子，面对着他坐，这样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往往是一幅生无可恋的面孔，眼睛要么盯着电脑屏幕，要么看天花板，很安静的样子！那样子总会让我想到“楚楚动人”这四个字，他骨子里有着天生的忧郁和消魂！

在一个办公室说话的机会就多，下班或休息时他走过来，我走过去，谈的还是艺术：达芬奇，米开朗琪罗，鲁本斯，伦勃朗，莫奈，梵高，更高……他喜欢莫兰迪灰色调的瓶瓶罐罐和那个把女人脖子画的很长的莫迪里阿尼，而我总是在痛骂毕加索的画有多难看，人品有多差！然后我们就很高声的笑着，大家似乎也听得到，很是装逼！

他朋友很多，但他说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他说他一个人会在家里呆半个月不出门。他会把孤独的原因归结为他是独生子女，他说就是因为从小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少了先天的玩伴，他才有孤辟的性格。（这原因总感觉有些牵强！）然后他就会以自己为例奉劝办公室的那些姐姐，哥哥，叔叔，阿姨快生二胎！

星期天下午来单位，我会问他周未去那里玩了，他说去洛南看臭菊了（看照片应该是雏菊，但他叫臭菊）我说，那多好，和谁啊？他说和他爸妈。然后就是一脸的无辜，很痛苦的说：我实在不想去，可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再有个孩子就好了，这义务就不用我尽了！

周五下了班，他偶尔也会一起来我家。到了家里他就坐在沙发上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各种话题，而我蹲在一旁的地上组装刚网购回来的花架，用的是商家带的那种简易的“L”形螺丝刀。我费了半天劲，手都上的痛，可螺丝还是上不紧，我就喊“小勇你来上一下螺丝！”只见他过来螺丝刀打个方向，长的一头做手柄，很快螺丝就上的很紧。这时我很有些气愤的说：你坐那看了半天也不告诉我螺丝刀要打个颠倒！他却平静的说：他从来都是看着别人犯错误而不去支声的！我就很有些抓狂了！

收拾完花架，我们就去露台上喝茶。露台上我种的莲叶子已经枯萎变黄，爬山虎的叶子也一片一片火红起来，但桔树，茶花，蔷薇，竹子它们的叶子还一片碧绿。我用紫砂壶沏好茶，放在简易的茶桌上，就开始用手机放毛不易的《消愁》，我告诉他这首歌的歌词很好，他一脸不屑，说他听歌从不听歌词，只听旋律！他让我关了，放了列侬的歌，那种时而嘶哑，时而呐喊，仿佛灵魂都在挣扎的声音，但也有味道！

喝着茶，秋风骤起。我就问他：你读什么书。他说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说听说那书很难懂。他看着远方两座高楼中间的山峦说：他读书只读文字！这回答似乎很巧妙。但我会在心里暗想：他妈的，难道老子听歌只听歌词，看书只看图片吗？他又说他最近想读《红楼梦》。我就说：读《红楼梦》那有读《金瓶梅》好？他反问到：《金瓶梅》那里好。我说：当然好了。我就告诉他，我早年读《金瓶梅》会为西门庆的死伤心，会为潘金莲的经历伤心，会伤心吴春梅，会伤心吴月娥……总希望作者不要把他们写得太苦，把他们写死了。我告诉他看完书后我七八年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理或者审美出了问题，一直都不敢告诉别人我读这本书的感受，怕别人说我不是好人！直到有一天高晓松在一个脱口秀节目里说他读《金瓶梅》也是那种心理，我才安下心来，原来我的心理是健康的！我告诉他这就是《金瓶梅》的高明之处，好人不全是好，坏人不全是坏，这才是我们身边的人。《金瓶梅》俗，但好在骨子里，有人间烟火，《红楼梦》雅，但只是有钱人的咿咿呀呀！他听了我的话，似乎被我说的改了主意！说他回去就下《金瓶梅》看。

喝着茶，天色渐暗，我起身去开露台的灯，这时他阻止了我，反问道：你不知道我喜欢黑暗吗？这时我才恍然记起我们一起吃饭时他总捡角落里坐，而且还要拉上窗帘！大白天，吃饭的人都喊大厅里暗，服务员一次一次过来拉开窗帘，他一次又一次的拉上。我突然为眼前这个灵魂诧异！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世事，早戴上了层层面具！我们不会说我们陪父母是在尽义务，我们必然会说我们是多么孝顺；我们不帮助别人，不会说我看着别人犯错误从支声，必然找种种理由去推脱；我们也不会对别人宣称我们喜欢黑暗！因为我们从来都要装着一副积极乐观，阳光向上的样子！否则你就是消极的，颓废的，让人鄙视的！但我们为什么又不可以喜欢黑暗呢？我们为什么又不能消极？不能颓废？不应抽泣呢？那应该也是生活的常态啊！正如漫画家老树说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多信点老庄，少信点标语，我们装逼给谁看呢？内心痛苦的要死还强忍泪水！每天说着连自已都不相信的话却还要别人相信！我们被各种各样的谎言欺骗着却还得相信爱情！生活中的种种艰难，却还要热情的歌颂生活……这些真他妈的操蛋！

喝完茶，不觉深夜。小勇走时露台还是一片黑暗，四近高楼上的灯光从窗户里映出来，一个窗户挨着一个窗户，衬托着黑色的背景很美！很温暖！

莫兰迪的画

莫迪里阿尼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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