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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丨汪少華、王華寶主編;[清]俞樾 著、滕振國 整理:《賓萌集》《賓萌外集》(附前言)


《賓萌集》《賓萌外集》


主編:汪少華、王華寶

著者:[清]俞樾 著、滕振國 整理

出版社:鳳凰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12月

定價:76元



前言

滕振國

《賓萌集》《賓萌外集》是晚清著名學者俞樾自編的文集。《賓萌集》同治九年(一八七〇)春由時任廣東布政使的王凱泰出資刻印,共五卷,依次爲《論篇》《說篇》《釋篇》《議篇》《雜篇》。此後二十多年所作可歸入《論篇》《說篇》《議篇》的,數量不能各成一卷,於光緒二十一年(一八九五)彙成一卷,題曰《補篇》,作爲第六卷刻印。作者自述體例取法乎《晏子春秋》,還說“今之集即古之子”。這樣比附,固然是向前代經典致敬,也不無自信自許自得的意味。


“賓萌”一詞,出於《荀子·解蔽》:“昔賓孟之蔽者,亂家是也。”俞樾自己有解釋:“孟,當讀爲萌。……所謂賓萌者,蓋當時有此稱。戰國時,游士往來諸侯之國,謂之賓萌。”“往來諸侯之國”的“游士”,很容易理被解成戰國時期的策士。他們操縱橫之術,挾王霸之策,競走於權貴之門,雄辯於王侯之前,利口巧舌,攪動天下風雲,博取一己富貴。俞樾不是這樣的人。他於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中進士,僅當了一任河南學政,便因“試題割裂經義”而被劾落職。之後四十餘年,潛心學術,成一代朴學大師;全力講學,主講杭州詁經精舍三十一年,有“門秀三千士,名高四百州”之譽。《賓萌集》成書於他治學授徒之際,集中也無結交勢要、諂媚權貴之文。顯然,這樣的俞樾和戰國策士面目迥異,因此集名“賓萌”一詞與戰國策士了然無涉。《呂氏春秋·高義》:“(墨)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賓萌,未敢求仕。”說墨子節衣縮食,與賓萌同伍,不求做官。高誘注:“賓,客也;萌,民也。”很清楚,賓萌就是客民,即外鄉人。這有利於進一步理解俞樾的解釋。“游士往來諸侯之國”,重心在一個“游”字,即游子、游俠、游民之“游”,居無定所,謀生是求。其實,策士、縱橫家是賓萌——客民、外鄉人的一種,其代表人物蘇秦、張儀,前者是東周雒陽人,游說六國,組建合縱聯盟,任合縱長,兼佩六國相印;後者是魏國人,得志於秦,任相國,以連橫破合縱。還有一位大人物李斯,屬法家,也是一個賓萌,楚國人,入秦,立功而當上丞相。他的大作《諫逐客書》,勸諫秦王(後來的秦始皇)不要驅逐在秦的外國之人(也即“賓萌”),說“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愿忠者眾”,理直氣壯,冠冕堂皇;說明楚材晉用是當時的普遍現象。俞樾是浙江德清人,落職後移居江蘇蘇州,並於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構築“曲園”,思老子“曲則全”之訓,故名,至今尚是蘇州名勝。德清人而寓居蘇州,自然是個外鄉人。但以“外鄉人”命名自己的文集,未嘗沒有一絲中年落職的無奈和落寞。


《賓萌集》是散文集。俞樾爲文寫詩,崇尚平易的文風。他曾借前人的話,主張“爲文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字,二也;易誦讀,三也”(《茶香室叢鈔·失黏》)。又說,“余生平最喜香山詩,所爲詩亦自謂近之”(《茶香室叢鈔·二李唱和集》)。香山,中唐詩人白居易,號香山居士。白居易寫詩,要求老嫗能解,淺顯通俗,所以有“元(稹)輕白俗”的說法。準確、乾淨、淺易、傳神,是文學語言很高的境界,源於作家創作主旨的明確,語言運用的自如,當然也是一種美學追求。俞樾是博學鴻儒,精研經學,旁及諸子學、史學、訓詁學、音韻學,乃至詩詞、書法、小說、戲曲等,都有很深的造詣。滿肚子的學問,出而爲文,則華麗、典雅的文風,非不能也,乃不爲也。他自覺追求平易的文風,客觀上順應了文學由艱澀到淺易,由貴族而大眾的歷史發展潮流。俞樾同年進士兼兒女親家王凱泰所作《序》,稱道“其論切當而不浮,其說精微而不腐,其釋詳明而不煩,其議正大而不詭,其雜文亦有法度不苟作”。雖有溢美之嫌,卻也基本準確。


下面依照文集六卷的次序來介紹一下《賓萌集》的思想內容。


卷一《論篇》,共二十五篇,是作者治史的心得,主要對從春秋到明末的二十餘位歷史人物作了評論。比如《韓信論》,圍繞韓信於漢反與不反、呂后(實爲劉邦)殺信該與不該的公案,反復研探,斷語是“夫漢始患無信,而項氏非所憂;繼患有信,而呂氏非所憂。故自淮陰侯之死,而高帝可以老矣”。著眼於國家安定的大局,立論自高;對韓信事漢的曲折心態也分析得絲絲入扣,令人信服。二十五篇中,最值得一讀的是《秦始皇帝論》上中下三篇、關乎明朝國運的《鄒元標論》以及《明代爭國本諸臣論》。


怎樣評價秦始皇,自漢以降,聚訟不已。概而言之,譽少毀多。始皇焚書坑儒,得罪了天下讀書人。而撰史著書,筆捏在讀書人手裡,自然不肯說他的好話。秦王朝短命,二世而亡,來不及製造輿論替始皇塗脂抹粉,揚美掩醜,他的老臉也就不會太好看。其實,秦始皇很了不起,他改革國家政體,變封建制爲郡縣制就是很大的歷史功績,唐柳宗元的宏文《封建論》對此有深刻的論述。俞樾的三篇《秦始皇帝論》,上承《封建論》,著眼於一個“變”字。上篇說“周、秦之際,古今之交也,雖欲無變,不可得也”,中篇說“因時變法固當日之通論矣”“則使秦人不得天下而楚得之,其變改古制猶夫秦也”。這一觀點,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徵。鴉片戰爭,清政府割地賠款。老大帝國受辱於西方蠻夷,士大夫驚恐悲憤之餘,普遍有所反思。祖宗不足法,必須變法圖存。中興名臣李鴻章於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驚呼“此三千餘年一大變局也”(《籌議製造輪船未可裁撤折》);一八九八年的戊戌變法,更是這種社會思潮的一次失敗的政治實踐。俞樾身處動盪的時代,借古喻今,呼籲“變則通”,其政治眼光和政治立場,都是值得肯定的。


    俞樾是朴學大師,有《群經平議》五十卷,影響很大。他治學以“通經致用”爲宗旨。“通經”不是死背經義,墨守成規,而是爲了“致用”,看重實際效果。《鄒元標論》是個好例子。儒家講道德教化,士大夫尤重氣節。孔子說殺身成仁,孟子說捨生取義,爲了仁義,不惜犧牲。因此,“文死諫,武死戰”,歷史上那些犯顏直諫,遭貶遭戮的人,往往被後世視爲道德楷模,沒有誰敢提出諫得“對不對”或者“值不值”的疑問。俞樾敢。明神宗萬曆五年(一五七七)九月,首輔張居正喪父。居正戀棧,居喪不丁憂。小皇帝爲他辯護:“朕學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盡隳。”說我年幼,方方面面都離不開張居正。鄒元標不顧居正勢盛,聖眷正隆,三次上疏反對奪情:“弼成聖學,輔翼聖志者,未可謂在廷無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艱,猶可挽留;脫不幸遂捐館舍,陛下之學將終不成,志將終不定耶?”(《明史·鄒元標傳》)言詞激切,簡假設較爲極端。結果被杖八十,貶職流放荒遠之地,直到居正病死,才得復起。鄒後來成爲東林黨首領之一,與趙南星、顧憲成成號爲“三君”。他的反奪情之舉,歷來被人稱頌,以爲是忠君愛國,不計個人安危。俞樾卻直斥鄒“進必不用之言以徼必不免之罪”,是沽名釣譽,並說“有明中葉以後,士大夫議論愈多而國事愈壞”。在《明代爭國本諸臣論》中進一步說,“有明一代,士大夫喜名譽,好議論,乃宋以來之積習也”。他們泥古不化,膠柱鼓瑟,“小而詩文之體,規規摹擬;大而乘朝車,議國事,亦徒泥夫古人之見,不知所以裁之”,對明代的文學、政治,具有洞見卓識。


卷二《說篇》,共十六篇,內容斑駁,於經、史、時政都有涉及,心有所感,即成一說。較諸《論篇》,《說篇》偏於感性。身處清季,撫時感世,內憂外患,危機感如影隨形,無法驅除,基調顯得沉重。比如《治說上》規勸爲政者要居安思危。這本是老生常談。但鴉片戰爭、洪楊之亂後,時局哪來的安可居,唯有對危局的一聲長歎而已。又如《治說下》面對洋人的“心計之巧,技術之工”,作者反對師夷制夷,以爲“學人以求勝人,大惑之道也”。那麼出路在哪裡呢?有何克敵制勝的良策奇謀呢?揭開謎底,無非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仁政”二字。心勞力拙,讀來深感悲涼。時局的衰敗,不僅在國力,也在人心。作爲經學大師的俞樾,對此更加痛心疾首。《性說》上下篇中,他力斥孟子性善說,以爲“今天下之人爲善者少,而爲不善者多”,人“其耳之聰,目之明,手足之便利,心思之巧變,可以無所不爲”。應從荀子性惡說,嚴刑峻法輔以道德教化,撥亂反正。《孔門四科說》中,他認爲把孔門弟子分爲德行、政事、文學、言語四科“非孔子之意也”,後世置德行於其他三科之上,更是大謬不然,使“空疏不學之徒得而託焉”。此說大有見地。衡人掄才,有才固然未必有德,而無才者德將焉附?倘能德才兼備,自然大好;不然,退而求其次,寧取有才少德者,竹頭木屑,終有一用。每見有才、學、能一無所長者,怡怡然左右逢源,青雲直上,自詡“吃道德飯”,可見此種人物,源遠流長。


重點推介《公私說》。這是一篇奇文。長久以來,公、私對舉;“公者美名,而私者奸邪不正之號也”。爲政者總提倡先公後私,公而忘私,甚而至於大公無私,興公滅私。作者力排常識,獨立異說。首先引經據典,證明“聖人先私而後公”;繼而說“自營爲私”,“於是推以及人,使人人得以自營,是即公矣”;又說“古人之辭,言公必及私”,“私固聖人之所不禁也”。結論是“一家安而後一國安,一國安而後天下安也”。這一觀點至今還屬前衛,難怪作者文末沾沾自喜道:“吾斯言也,自漢以來儒者未有及此者也,其爲世所詬病必矣。然而後之君子得吾說而深思之,其諸可以治天下歟?”


卷三《釋篇》,共十三篇,幾乎都是不同意成說的求異出新。十篇依次考釋“盤古”“姜嫄”“太公望”“荊楚”“公主”“佛寺”“相”“主”“欽”“左右”,類似於《辭海》的詞條,而探其所以然,有理有據。有的結論平易確實。如表示“宰輔”之“相”,阮元釋爲“襄”(助)之假借。作者反對這一“曲説”,認爲由《説文解字》“相”本義“省視”引申,“瞽者無目,不能省視,故必有人代爲省視,而扶助之,導引之,即謂之相,其後因以爲輔政者之稱”;有的闡述啟人神志。如表示佐助的“左右”,《説文解字》釋“左”爲“手相左助”,從(手)工(左助),釋“右”爲“手口相助”(段玉裁說“以口助手”)。作者考證“左”從工乃從巨(矩尺)省,“右”不從口而從囗(圓形的隸變):天下之形,不外乎方與圓,“(左手)執方又(右手)執圓,古人制字之意正如此”,“天道圓,地道方;君道圓,臣道方。古之聖人所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不外乎此矣。是故左右二字之義,其所包甚大也”。另三篇是對某一史實的考證和評析:《釋孔子弟子三千人》考證《史記》孔子“弟子三千”之“三千”非確指,而是泛指數目之多;楚、漢之興的“五諸侯”,眾說紛紜,《釋楚漢五諸侯》據史實排除了其中不能列入“五諸侯”者;《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相傳孔子作《春秋》至此而輟筆。前人認爲麟出非時,謂之不祥。《釋〈春秋〉絕筆獲麟》則指出作爲仁獸,麟仍是“王者之瑞”,從《詩經》《周易》的考察得出“天下方治也,而聖人之心則已憂其亂;天下方亂也,而聖人之心則已望其治”的結論,斷定“《春秋》絶筆於獲麟,思治也”,而非“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據俞樾《江孔德孝廉〈穀梁條例〉序》,本文是其十六歲時所作。


卷四《議篇》,共六篇。《文廟祀典議》《孔忠移祀崇聖祠議》都是對卷五《奏定文廟祀典記》所記倡議的補充,前者倡議文廟配享應有許慎、從祀增入毛亨,名爲表彰毛亨和許慎,實乃強調《毛詩》的傳承尤其是《說文解字》的價值,“義理存乎訓詁,訓詁存乎文字。無文字是無詁訓也,無詁訓是無義理也”,“而《説文解字》一書尤爲言小學者所宗”。《學校祀倉頡議》歷數配享四位、從祀六位業績,確立先秦兩漢文字學功臣。《考定文字議》主張以《說文解字》爲標準,考正字義與字體,“悉羅列許書正字,辨俗體之誤,尤學者所不可不讀”(清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子部·雜家類》),馮世徵曾爲此做《〈考定文字議〉疏證》。《取士議》是對“罷去八股時文,别求取士之法”考試內容與方式的建議,針對同治元年黎昌庶條陳取士法的繁重,俞樾主張“務宜簡易,使天下可以遵行,不必過涉繁重,轉致有空文而無實際”。《仿造浮梅檻議》倡議仿造明人黃汝亨西湖所建“浮梅檻”:用巨竹做成竹筏,平鋪木板,編織篷屋,朱紅欄杆,青色帳幕,中可放置几席、觴豆、彝鼎、罍洗、茶鐺、棊局。俞樾四十七歲起主講杭州詁經精舍,春秋佳日時至西湖,作本篇。蓋羨慕“浮梅檻”新奇可喜,“終此老之身逍遥容與”,而仿製不果。八年後,蘇州曲園落成,園有曲池十一丈見方,乃於池中仿造浮梅檻,因僅寬四尺長五尺,命名“小浮梅”。容二人促膝,作者與夫人坐其中,相與閒話,往往考證傳奇、小説中俗事,於是録爲《小浮梅閒話》一卷(刻入《曲園襍纂》),可謂雅人清致。


卷五《雜篇》,共十九篇,內容龐雜。或爲圖、書作序作記,或爲廟碑、祠堂作記;或敘述以“春在堂”命名所居及曾國藩題寫之緣起,或記載河南學政任上奏請文廟祀典應有公孫僑從祀、孟皮配享。更多的是爲親戚、鄉試同年、同年兼親家之父、所在書院監院之父、岳父與父親做塾師時的東家、任學政時職責所及者而作的傳或墓表、墓志銘,傳主或墓主包括死難的守土之吏、地方好官以及“烈婦”“貞女”“孝女”。雖多屬親朋好友圈,不無應酬之意,但特定時代的人物命運、文化現象尤其是作者的價值取向躍然紙上。《先府君行述》《先妣姚太夫人行述》兩篇(後者一八八五年補刻入《賓萌集》),記述先父、先母生平與爲人,筆下自有深情;《舅氏平泉姚公家傳》爲從小賞識自己的舅舅兼岳父立傳,介紹其著作大略及編著史書遺願,都是研究作者的珍貴資料。


卷六《補篇》刻印於作者七十五歲(一八九五),共十八篇:五論、五說、八議。憂國傷時是其主綫。列強侵淩,政府無能,有識之士爭說自強。《自強論》反對洋務派師夷制夷的主張,以爲竊其唾餘,削足適履,“庸有濟乎?盍亦反其本矣”——推行仁政,主要是整頓吏治。倘若官吏得人,“官之與民若父兄子弟然”,一旦有警,“效死而民弗去,夫何守之不固乎?”以後的歷史證明,這只是一介書生的白日夢。《三大憂論》一憂列強欺辱,國將不國;二憂西學盛行,孔教將廢;三憂開礦採煤,竭澤而漁。現在看來,睜眼看西方,採礦辦工業,自有其進步性。但文章以“憂”字立論,觸目驚心,可以想見作者的憂心忡忡,痛心疾首。《田獵說》主張教民以戰,以備不虞。《戰說》說士大夫也應知戰備戰,將帥更應身先士卒。《禦火器議》提議用藤牌兵破洋人槍炮火器。更有《弭兵議》《弭兵餘議》勸說列國,開戰終歸以和,然而“荼毒億萬之生靈,糜費億萬之銀錢,勢窮力竭”,兩敗俱傷,有何益處?不如弭兵——消除戰爭,“各君其國,各子其民,勿干預他國之政治,勿覬覦他國之土地,所謂兵者用之於本國,勿用之於他國”。書生論戰,紙上談兵;與虎謀皮,幼稚迂闊,卻也足見其報國之志和仁者之心。


《醫藥說》主張“不信醫而信藥”,即廢醫存藥。作者曾有《廢醫論》一卷,堅決“廢醫”,至此稍有變化。俞樾是廢棄中醫論的代表人物。其門生章太炎深研中醫,一九一〇年作《醫術平議》云“先師俞君僑處蘇州……累遭母、妻、長子之喪,發憤作《廢醫論》”,則不免想當然:俞樾長子俞紹萊病卒於光緒七年(一八八一),而《廢醫論》光緒五年(一八七九)已刻入《俞樓襍纂》;老母九十三歲高齡去世,“醫者切脈,猶曰無慮。未卒前二日,諸病皆愈”(《先妣姚太夫人行述》),醫者無咎。太炎一九二〇年作《仲氏世醫記》云“先師德清俞君,恨俗醫不知古,下藥輒增人病,發憤作《廢醫論》”,乃較平允。《廢醫論》之作,固然不排除愛妻爲醫所誤的因素,但“憤然而議廢醫”原因明確:“夫醫之所以知病者脈也,脈則久失其傳;醫之所以治病者藥也,藥則又不可恃。脈虚、藥虚,斯醫亦虚矣。”俞樾自承“廢醫論”是“有益的偏見”:“此雖兄之有激之談,然此論行則人之保其天年者多矣”(《春在堂全書録要》),“此雖兄之偏見,然有益於世間實不淺也”(《 致陳豪書》)。因爲有所偏激,“廢醫存藥”立論亦不夠堅實。《醫藥說》云藥丸傳世必經數百乃至上千年,因驗而靈;但行醫只是某些醫生謀生的手段,求得“一輿之值、一飯之資而已”。這話自然偏激。醫生固有良莠,藥丸何嘗沒有真僞?庸醫害人,假藥亦會致命。中醫中藥都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應該發揚光大。但於醫生要切實培養,於中藥要嚴格管理,人命關天,不可輕忽。


《賓萌外集》同治五年(一八六六)由曾國藩幕府、江蘇候補道杜文瀾出資刻印。集凡四卷五十六篇,以書序、壽序、書信爲主,另有賦、記、論、傳、碑、啟、墓志銘、誄、祭文、呈,都是駢文。駢文承騷、賦餘緒,盛行於六朝,唐、宋以後漸趨式微,但不絕如縷,至今尚偶見寫作者。駢文是一種唯美的文學樣式,要求辭藻華美,聲律和諧,屬對工切,隸事精當。歷代雖不乏名篇佳什,但形式上的要求過於苛嚴,難免限制了作者表情達意的自由;艱澀的語彙、繁複的用典,也妨礙了讀者閱讀的順暢和愉悅,它的沒落是歷史的必然。


俞樾是大學問家,精通經史子集,熟稔前事舊典;他深研音韻聲律,對寫詩作文的諧韻合律,更如庖丁解牛,得心應手。他當然喜歡駢文,寫作駢文。他讚美駢文“意味深厚,文詞典雅,故可貴也”。對唐宋以後駢文的沒落深爲惋惜,認爲“於古人修詞之道或反失之矣”。但他的文學觀不保守,能與時俱進,散文平易的風格即是一例;對小說戲曲的喜愛和研究,更是明證。他說“余自幼喜爲四六文(即駢文)”(自序),“余三十歲前好爲駢四儷六之文,今《賓萌外集》四卷,皆其時所作也”(《朱鏡香〈竹南精舍駢儷文〉序》)。雖然自序謙稱《賓萌外集》“氣體卑下”“鄙薄無足觀”,而晚年爲朱鏡香作序,感慨已經寫不出當年《賓萌外集》“妃青儷白、侔色揣稱”的作品,對朱氏駢文“搜逑索偶之工,翦月裁雲之妙”的讚美,未嘗不是《賓萌外集》的顧影自憐。讀者若喜愛文章華美的詞藻,鏗鏘的聲調,則閱讀本集會得到美妙的享受;對照《賓萌集》散文的樸實平易,更覺作者兩副筆墨,才大似海。


本書點校,以鳳凰出版社影印光緒末增訂重刊《春在堂全書》本爲底本,採納蔡啟盛《〈春在堂全書〉校勘記》正確成果;改正文字訛誤並出校;異體字、古字、俗字不改;因避諱而改字或缺筆的“寧”“玄”“弘”等回改,不出校。


微刊小編:懋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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