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经历让她成为了更好的演员|十三邀
《都挺好》热播,演员姚晨再次跃入话题中心。在剧中,她饰演了一位从小不受家人待见的职场女性,始终摆脱不了周遭的偏见。今天我们回顾《十三邀》第一季中许知远与姚晨的对谈,再次听她聊聊自己的成长故事。“命运最终把她从这种停滞中解脱出来,并将其推向了一个远超自己想象的地位。”那时许知远的这句话,仿佛一句预言。
第一季第 2 集:许知远对话姚晨
(以下对话编选自此访谈)
从福州到埃塞俄比亚
撰文:许知远
姚晨是个性感的女人。
在偶尔临别的拥抱中,她的身体散发出一种诱惑与召唤,倘若她愿意,可以融化掉你。这也反映在她的神情中,在一阵大笑之后,她的眉宇之间又会有一种迷惘,似乎另一个更充满困惑的自我浮现出来。这个自我渴望陌生之冒险、期待另一种生活。
我尤其喜欢,作为一名民族舞蹈演员,她在福州摇摇晃晃的生活片段。这是一座缓慢、闲散的城市,郁达夫描写过这城市女人的滋味。为了打发时光,她在肯德基兼职,暗恋一位叫 Tony 的餐厅经理。
命运最终把她从这种停滞中解脱出来,把她推向了一个远超自己想象的地位。她不仅成为中国最受欢迎的女演员之一,还变成了国际舞台上最被认可的东方女明星。《时代》评选她是“最具影响力的 100 人”,英国一家时尚杂志说她是亚洲最性感的女人,传奇摄影师 Annie Leibovitz 则将她视作世界最有力量的女人之一。这种认可与她生命中的新尝试有关,她出任联合国的特使,前往泰国、菲律宾、阿富汗、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给饱受命运困扰的人们带去某种安慰。尽管她自己也并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带去安慰,这经历无疑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自己。这种尝试,也使她不再是一名成功的女演员,而是一名愿意承担更广泛的社会责任、富有道德关怀意味的女明星,或许离她仰慕的 Angela Julie 更近了一步。
不过,姚晨也知道自己的困境。她在演艺界的实际成就与她的名声似乎并不匹配。她一直没有创造出独树一帜、令人难忘的屏幕形象。这困扰她,也催促她做出更多的努力。
“第一次想要成为演员”
许知远:回到 1992 年,你说你看《东方不败》,林青霞让你第一次有成为演员的欲望?
姚晨:录像带吧,我记得好像是租的录像带。某个暑假,我在家里头休息的时候都会租很多录像带来看,就看到了这部。我们小时候看港台电影是最多的,那部也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才十三岁,初一。我就被那个人物形象迷住了。她给了我一种很奇特的视觉感受,那个时候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是觉得你爱上那个角色了,这个人物形象就在你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可是那个时候并没有很清晰地说我以后也要当演员或者怎样,只是以前看《新白娘子传奇》,就很喜欢在家里头,妈妈不在的时候,抹上她的口红,把床单披在身上,自己对着镜子,唱得哀哀切切的。好像很多女孩都干过这样的事情。我想,那可能是我想当演员的萌芽,但是也没敢往那儿想,毕竟是个普通的初中生嘛。我想家里人对我的规划可能是,要不接我爸的班,要不接我妈的班——他俩都是铁饭碗,一个在邮电,一个在铁路。当年都是非常不错的工作。
▲《笑傲江湖 2:东方不败》剧照
许知远:小时候比较朦胧,但你现在重新分析林青霞那个角色,她为什么会吸引你?
姚晨:她那个雌雄同体的气质很吸引我。怎么说呢?我觉得她很复杂,她不像我们原来看过的——美女就是美女,很花瓶地在戏中承担调色的作用;或者非常阳刚的男性,非常英雄主义的。那个角色你还说不清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像一个灰色的人物。第一次看到电影可以不那么善恶分明地去诠释一个人,但那个人物又是最有魅力的。这一点还挺影响我后来对于角色的理解。
许知远:八九十年代初的南平给你留下了什么记忆?
姚晨:非常美好。小时候我父母都很忙,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我外婆家。她家后面有一片山,放学了我会跟小伙伴一块儿上山挖竹笋。山上还产紫水晶,我会到小溪里头找水晶石,还会摘红泡泡。大人都不让我们吃红泡泡,说有蛇爬过什么的。后来我长大才在超市看到卖这种水果,叫红莓。我觉得特好吃,大人不让吃,我们更想吃。
我记得城市里头有一条江叫闽江,从城市中间贯穿过去。江边有很多黑色的吊脚楼,我们也叫虚角楼,非常美的建筑。可是后来因为城市规划全部拆了,特别可惜——当然它是考虑到洪水。我们那儿年年发洪水,跟玩儿似的每年。就全拆了,也拆掉了你的一部分记忆。
我记得第一次看宫崎峻的《龙猫》,就给我看哭了。我不是看龙猫那一部分看哭的,是我看到那一家人到乡下,那个对乡下景色的描绘,让我一下想起我的故乡,就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是回不去了。现在我外婆家整个都拆掉了。外婆也不在了,外公也不在了。
▲姚晨童年照
“人生前一半的成长稀里糊涂”
许知远:来北京之前的年少时代,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姚晨:那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我前一半的成长经历很稀里糊涂。我到初二也没学过跳舞,我在学校是宣传部的,就是在学校门口写板报的。后来我们文艺部的一个老师,很有个性的一个男老师,说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来我们福建招生了,你个子挺高的,要不要去考考试试。我也不懂,但是被北京这两个字吸引了。北京不是有天安门吗?就觉得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后来就跟另外一个同学,在一个下雨天,穿着雨鞋,拎着一把雨伞,交了十块钱报名费给自己报了个名。后来就筛选上了,让我们到福州去参加复试。
家里人知道我去考这么个学校,都反对。我三个舅舅都说不务正业,跳舞是个什么职业呀,好好念书才有前途。只有我爸支持我,我妈无所谓。我爸说,孩子有这么一个想法,就让她试试呗,免得以后她后悔来骂咱们。我爸就带我去了福州。
到了福州,一看来考试的那些小孩,我爸说肯定没戏了,人家随便一下那腿哗到这儿,哗到那儿,我女儿啥也不会,就站在那儿跟个大木头似的。结果后来复试稀里糊涂就通过了。
许知远:会考什么动作吗?
姚晨:有有,就我们南平那个让我去考试的老师,临时给我编了几个动作,估计跳得也是惨不忍睹。但老师可能也不看这个,他说舞蹈学院的老师觉得只要你身材比例达标,宁愿你是一张白纸。我没想到我会从事舞蹈这个行业,因为我们家完全没有人从事文艺相关的工作。
许知远:1993 年来北京。
姚晨:1993 年去的。我们刚到舞蹈学院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走,宿舍里就哭成一片,一个传染一个,就我一人躺床上挺高兴的。我说我真够没心没肺的,特自责,怎么就不想哭呢?就觉得多好呀,终于来北京了,能去看天安门,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成为一个舞蹈家,多棒啊。那时候对舞蹈一无所知,心里抱着一个念想,觉得或许我是隐藏在民间的一个舞蹈天才。念到二年级以后发现不是这样的。应该是缺乏天赋吧。就是我很爱舞蹈,也会欣赏舞蹈的美,但是我达不到,跳不成最好的。
许知远:你达不到最好,核心问题是什么?
姚晨:身体上,比如柔韧性,这个是我一直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天生的。还有比如我学表演就能举一反三,但是学舞蹈就没有这个感觉。可能还是天赋不够。
▲曾在北京学习舞蹈的姚晨
许知远:我还蛮好奇你们舞蹈学院小孩子的生活,白颐路有很多杨树吧?
姚晨:有吗?我怎么印象中那个路那么宽,那么大,也没什么车,但到礼拜六、礼拜天,车就变得很多。
许知远:一到周末你们学校门口就有很多好车,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什么感受?
姚晨:对我可能没有太大的(影响)。可能因为家庭教育,我奶奶说女人是不能掌心向上向男人要钱的。在这种教育环境下长大,对那个东西就没什么感觉。注意力还是在怎么才能把舞跳好上,没有脑子去想那一部分的事情。而且你在舞蹈学院你很不自信。舞蹈学院那四年有过很多美好的记忆,也有很纯真的快乐的时光。
我很多年做梦,都是梦见跟舞蹈学院的同学在一块,但我经常会梦见我上台之前忘了动作。那种恐惧会让你一下子从梦中醒过来。虽然没有发生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头。
许知远:你跳过最愉快的角色是什么?
姚晨:我排过一个剧叫《好大的风》,是一个很传统的故事,一对青年男女相爱,男的离开家可能去打拼,女孩就被小地主给霸占了,投井自杀,很传统的一个剧。为什么我排得很开心?因为它有剧情,它有所有的心理依据。我们从小跳舞的时候,老师老会叫我们:你要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呢?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又不高兴我为什么要笑呢?大家都甜甜的就好了,脸上浮着很机械的笑容。只有那个剧它有幸福,有恐惧,也有悲伤和绝望,有很多的情绪表达,所以那个剧让我跳得最投入。
“我不喜欢安逸的生活”
许知远:第二年就发现自己不是最有天赋的小孩,还有三年怎么过呢?
姚晨:你发现了,也不可能逃出去呀。你就想,是不是我努力,有一天会有奇迹呢?所以我非常勤奋。人都睡觉了,我还穿着那个塑料布的衣服下去跑步。天天去跑步、压腿。我们有同学更自虐,晚上睡觉了,把腿绑在这儿(比划肩上),就吊着。
许知远:这么睡睡得着吗?
姚晨:为了拉韧带,习惯了就睡着了。但我还没有把自己虐到那种程度。后来发现勤奋也是无效的,这个就让人很沮丧。很幸运,我们老师还挺好的,班主任是把我招回来的老师,是个老太太。她就想,将来这帮孩子——我们是福州歌舞剧院代培的,都要回到福州——回去了就会有高低之分了,那是不是可以帮我多找一条路呢?后来校庆的时候她觉得我歌唱得不错,老太太人特好,马上就帮我联系了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刘春华老师,也是个老太太,把我介绍去学唱歌。
刘春华老师特别慈祥,听完我试唱以后,说孩子你这普通话都不过关,怎么能唱歌呢?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找一个台词老师,你先把普通话好好学一学。我那时候完全是福建口音。
▲《武林外传》剧照
许知远:“灰机”还没有“起灰”呢,这种是吧?
姚晨:对对对。我在舞蹈学院四年,最后一年好了,就是去买包子,去那个楼下食堂买包子,师(si)傅,给我一个肉(lou)包,师傅很郁闷,每次都逗我,说我们的包子没有漏的,但是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梗在哪里,觉得这些师傅真是很讨厌,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说。
刘春华老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解放军艺术学院的老师,叫牛娜。她特别笃定地跟我说,姚晨,我可以教你,而且我不会收你学费,但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学表演吧,我教你表演,你来考军艺。北京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对我大加赞赏,我特别特别感动。
许知远:1997 年毕业,你对未来是怎么想的?
姚晨:我当时就是想考解放军艺术学院。要是那年考上,我跟沙溢就是同班同学,就是我们《武林外传》演白展堂的那个。其实我那年也考上了,但是没有办法,因为我们全班都是福州歌舞剧院的代培班嘛,我们必须回到团里,否则就要交罚款,十万元罚款。
所以就无奈地回去了。回去以后吧,日子变得很可怕。每天到歌舞团里头点个名,集体开个会,就散会了。你愿意自己练就练,不愿意练也没人监督你,团里排什么剧目都是伴舞。你知道,我们在舞蹈学院的时候,老师天天给我们灌输——你们是我们万里挑一出来的孩子,天之骄子,所以培养了我们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心理状态。结果突然间就掉地下来了。
我那个时候精力旺盛,我不喜欢那么安逸的生活。我记得我有一天坐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平房,大家可能都在午睡,有一只猫在房梁上来回地跳。我当时想,这样的生活我再也不想继续了。后来我就骑着单车满城乱转,给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肯德基里打工。所以我就变成白天在福州歌舞剧院上班,下午去肯德基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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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坏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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