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假回归工作日的第一天，心情惨淡。这样的日子里，出于人道，我们也要关心一下自己以及广大单读读者的精神状态。并且还要重点关心 00 后，因为要说惨，还是他们惨。就我们的老编辑，也是新作者乌潘潘的观察，“00后整顿职场”不过是一种互联网传说。事实上，年轻人在高失业率、经济下行和扎堆考公的现实面前，精神上提早迎来了危机，肉体上只能服从命运的安排。在事业、爱情、未来都没有的当下，做个普通人也成了一种奢望。
人总会在某个年龄段开始学会放弃，然后寄希望于下一代年轻人缔造新的社会秩序。
比如「00 后开始整顿职场，10 后开学教班主任做人，年轻人进体制的第一天把大群名改了」……这些活跃在社交网络里的都市传说，确实很爽，没错。但是拜托，请没用的中年人别再指望小年轻拳打无偿加班、脚踢酒桌文化、反手扇父权制两个大耳呱子了——因为你会发现， 00 后光是活着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二十多岁，整顿社会？
面对同样一份狗屁工作，80 后忍气吞声、90 后浑水摸鱼、00 后重拳出击。
但实际情况是， 在今年 1158 万的毕业生人数，讳莫如深的青年失业率，丝滑的下行和艰难的上岸面前——然而根据职业招聘网站关于新一代「整顿职场」的调查，三成 00 后对待领导能有话直说，另外三成服从安排，剩下三成又卑又亢。我们充分怀疑，所谓「00 后整顿职场」爽文都是老板逼着 00 后写出来的，绝大部分现实是，不管几零后，最终都会被职场整顿。第一波职场受气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研究向上管理，开发出厚黑学的低阶版本——薄黑学，试图通过事无巨细汇报摧毁领导精神、督促领导开会影响领导休息，把领导资料传给猎头……等等办法，让不喜欢的领导主动离职。而大多数的年轻人在职场勤勤恳恳，资料会找，加班能熬，白天上班晚上团建，外表周到又礼貌，把既恭敬又从命的办事态度写在脸上，穿在身上。还有一波提前想清楚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每天苦练心眼子，研究山东籍网友的职场处事之道，收藏「如何高情商回复体制内领导」。当然，千年儒学精髓，能悟到几分，全凭自己天分。只是体制内职场新人愚笨地效仿山东礼仪的样子，着实透射出清澈的可爱。为古典爱情故事中的反派昭雪，成了时下情感博主的流量密码。用今天的视角重新解构上个世纪的爱情故事，你会发现，不知不觉中，当代年轻人早已不屑传统浪漫的那套价值观——「要是能重来，我选马文才」，「依萍恋爱脑，如萍绿茶婊，雪姨才是为全家好」，曾经在封建爱情文本中拆散情侣的老顽固，反而成了新一代最能共情的秩序守护者，谁能想到，清王朝亡了一百多年，年轻人却和几代人拼命推翻的保守主义携手并肩，冷眼蔑视「自由至上」的幼稚爱情。2021 年的青年婚恋状况调查显示，将近八成 00 后是单身状态，除了客观条件，没钱、没精力、没时间，也让年轻人对亲密关系望而却步，简而言之，青春是爱情的耗材，没有确定后果的事情不想付出了，毕竟当下，恋爱脑才最该被纳入医保。如今，走入一段亲密关系的前提必定是门当户对，对于当下的年轻人，既不接受「下嫁」，也不稀罕「高攀」，只有确保两个家庭有着相近的资源和策略，才会选择结合，以确保掌控对生活的确定感。所以过去的「中年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也有了青春版：上岸第一剑，先斩工具人。众所周知，体制内外存在生殖隔离，考公考研考编成功的人，也要重新掂量自己和伴侣的在「社会完成度」上的差距。人一旦上了岸，就不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身为某种身份的自己，当经济和权力介入亲密关系，双方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便再也不对等，两个个体的差异也随即被权力的鸿沟所取代，所谓「爱情」，在将来可能真的会变成某种远古的传说。体制内高情商回复，上岸分手，鄙夷爱情，以及时下流行的厅局风、老钱风穿搭，构成了一幅幅诙谐讽刺的时代切面——对于「阶级固化」的捍卫和恐惧，对于「失权」无处不在的焦虑。2023 年，不少人对权力的态度，都可以套用「质疑、理解、成为」的公式。王尔德曾说「老年人相信一切，中年人怀疑一切，青年人什么都懂」，放在今天，各年龄段的认知都恰巧在统一层面——对某些东西不容质疑，对某些东西不敢相信。为什么我们感觉 00 后年轻人失去了某些鲜活的生命力，愈发乖巧保守，向往安定，好不容易长到 20 多岁，本该满大街都游荡着充满荷尔蒙的王小波，想爱，想吃，想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但世界的残酷却越来越早地暴露在年轻人面前，这让 00 后可能比任何一代人都提早认识到社会的真相。好比 80 后、90 后第一次在路上看到豪车，内心可能会掀起巨大的冲击，接着产生一种也想获得的欲望；而 00 后第一次看到豪车，却未必心潮澎湃，因为手机和互联网的普及，他们早已熟知更优渥的生活方式，并且清楚——这样的生活，出生的时候没有，这辈子也就没有了。「时代」或是「命运」是种随机玄学，这 40 多年的经济发展，构建了很多人的财富观，也影响了不同代际看待人生的底色。况且对于任何一个年代的人来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生来就有的物质条件是天经地义的。但可悲的是，也许老一辈人口中的「日子越来越好」，00 后无从感受，他们只能在质疑「奋斗」中被迫继续奋斗，被规训、压抑、苦闷、贫穷和庸俗折磨，并早早地迎来精神危机，再将恐惧投射到婚育上面。虽然我们常鼓励自己「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但有些时候我们向往的是轨道还是旷野，完全由自身的处境决定。为什么大家纷纷要拼命上岸？否则只能一直游到海水变红。3 年前，一份《上海市 00 后的画像报告》发布，报告显示，00 后的梦想有大富翁、美食家、企业家、电竞明星等等，有意思的是，排名第三的梦想是「普通人」。认清所谓的雄心壮志之后，做个普通人，过好普通的一生，可能就是这波 00 后对未来最美好的期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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