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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影字头的诞生

2016-11-09 妖灵妖 电影山海经

1995年10月28日至11月6日,第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举行。此时,普通影迷在上海可以观看到海外最新电影的影院方式只有刚刚开始的引进大片、上海国际电影节、小型的国别展、各个心照不宣的内部电影放映点。


录像带是人们在家里观看海外电影的主要途径,但片源却是个大问题。通过人际传播的方式往往换来换去只有几个品种,只有资深的玩家才会在小巷里找出隐藏着的录像带租赁点,那里的品种与港台甚至美国保持了延迟一周的同步率,老板偶尔高兴的时候会为最高级别的客户展示一种被他们称为“未来”的新音像制品载体:VCD。


电影节提供了最为广泛的交流渠道,因为引进大片、内部电影放映点、录像带,基本流通的都是美国电影和香港电影,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电影只有通过电影节才能看到。


由于媒体稀缺,或者说媒体的娱乐时代还没有到来,因此关于电影节的提前报道也是少之又少,电影节首个个人售票日前对展映影片的选定,是对影迷知识面的重要考验。


在首个个人售票日之前,先去各家影院的售票处索取其自行印制的该影院排片表,根据从报纸杂志广播电视这里看来听来的电影资讯,锁定几部必看的片子后,就必须等待首个个人售票日去上海影城这样的热门点,听门口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影迷推荐一些可能会被遗漏的片子。


片子说不准是否真的好,但至少说者眉飞色舞,听者无法不为之神往。随着电影节的举行,有些人盲打误撞看了一部冷门佳作后,也会在影院门口四处传播。每当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就想是否存在一种新的交流传播方式来突破这样的模式?


1995年第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结束后,我在上海岳阳路与桃江路交叉口处的书报亭买了一本1995年11月号的《电影故事》,这完全是个意外之举,因为此前从未购买过这本杂志。




在翻阅杂志时,发现一篇译自《时代》杂志的关于香港电影人进军好莱坞的文章里存在着不少错译,于是写了一封指出错误的信,从杂志上刊登的编辑部人员名单中选择了一位名叫严蓓雯的,寄了出去。


严蓓雯很快回信了。信中提到了希望我去编辑部聊一聊,电话联络了严蓓雯后确认某个工作日的中午见面。约定见面的那个中午,我走出太仓路上海海关保税处办公室,打车到《电影故事》编辑部。


编辑部设在安福路上海市电影发行公司内的一栋小楼里,进门的时候因为穿着海关制服,所以门口的保安也没多问,走上三楼,看到狭小的编辑部里坐着两个人,女的是严蓓雯,男的是编辑部主任郑向虹。聊的时间不长,但内容很多,郑向虹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建议:像我这样的影迷在上海甚至全国应该还有很多,编辑部考虑成立一个影迷会,并提供版面给这些人。


《电影故事》编辑部很快在1996年1月号上刊出了寻找“超级影迷”的启事,欢迎影迷写信自荐,据严蓓雯说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封来信。我也接到了严蓓雯的电话,通知于1996年3月23日星期六下午在《电影故事》编辑部召开部分在上海的“超级影迷”座谈会。


3月23日六点半起床后,换乘三辆公交车前往曲阳路574号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我是在《电影故事》杂志的读者来信一栏发现这个图书馆的。3月16日那天首次登门拜访,差点吃了一个闭门羹。


图书馆主任刁沛忠说这个图书馆是专业图书馆,不对公众开放,若要查询资料的话必须携带研究课题或介绍信,幸亏馆员关依萍听说我换乘三辆公交车来一趟不容易,建议可以坐着浏览,这才有第一次机会看到台湾《影响》杂志、远流电影馆丛书、《视与听》等图书刊物。



《视与听》


之所以要去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是因为此时在上海海关保税处工作时接触到了软件foxbase,想用它来制作一个简单的电影数据库,包含中英文片名、主要角色、剧情简介。


数据库的数据来源主要是在福州路外文书店购得的一本《莱昂纳·马丁之电影与录像带手册》,此书中的很多影片没有现成的中文译名,而且大部分影片的中文译名至少有大陆、台湾、香港三种译法,作为数据库而言,需要满足至少四种查询方式,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的港台报刊书籍正好可以提供这些内容。3月16日,整整一天在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的主要工作就是把热门影片的不同译名抄下来,晚上回家后对应英文片名输入电脑。


3月23日上午在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继续抄录工作,中午跑去隔壁面馆吃面,考虑下午是不是要去《电影故事》编辑部开会,因为那天是阴天,而我没有带伞。坐车回家的时候,想着假如转车时下雨了,那就直接回家,若没有下雨,那就去《电影故事》编辑部。


那天没有下雨。


严蓓雯张罗了一间楼下的小会议室,郑向虹主持会议,到场的影迷除了我之外还有周健蔚、蒋浩、虞立炜、陈石韫、殷之仪。周健蔚在医药公司工作、陈石韫是在读大学生、虞立炜自由职业偶尔做做安利、殷之仪即将退休。


虞立炜因人高马大、扎一个长马尾,开会时携带了一厚叠电影书籍到会,给所有人留下最深印象。座谈会非常成功,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不少自己对电影的看法,郑向虹当场确认将拿出《电影故事》的两个版面给“超级影迷”发挥,名为“超级影迷沙龙”,第一期的撰稿内容也针对当时越来越多的青年观众喜欢看原声对白的外国电影而定为“外国电影该不该配音”。


1996年5月号的《电影故事》刊出第一期“超级影迷沙龙”的文章,每个作者还附带一张黑白小照片。当时的报刊杂志很少有类似让读者的文章占据两个版面的做法,而普通观众的文章登上平面媒体也存在一定的门槛,因此对于我们几个人而言,几块豆腐干凑成的两个整版是一次莫大的鼓舞。


5月14日,严蓓雯提出“超级影迷沙龙”这个栏目是否可以彻底实现影迷自治,因为5、6两月的内容都是编辑出题,7月号希望可以让我们自己定选题和作者。我拿着一份从严蓓雯这里复印来的影迷通讯录,开始给一个个素未谋面的影迷打电话,通电话并没有获得多少灵感,但因此却跟好几个人谈得投机,其中包括在通用电气工作的李欣和在扬子江大饭店工作的杨一敏。


5月16日,我与严蓓雯讨论之后确认选题为“假如你来拍《雷雨》,你会选择谁来演”。回家之后,把自己是谁、事情起因、征稿要求、时间紧迫等都写了出来,因《雷雨》的情节记不清楚,当时没有互联网,只能向资深影迷殷之仪求助,她在电话里详述剧情,我缩写了简介,一并附在信中。第二天打印出来后寄出,其中上海的十九封,其他城市的三十封。



《雷雨》 (1984)


6月1号,“超级影迷沙龙”在《电影故事》编辑部再次开展座谈会,李欣和在水产大学工作的戴伟敏分别因对英文台词的熟记和对音响功放的了解成为这第二次座谈会的主角。开会当晚,我在上海音像资料馆给海关同事包场放映《两生花》和《今生情未了》,特意留了一些座位邀请大家一起去看,但绝大多数人因彼此间不太熟悉而没去。



《两生花》 (1991)



《今生情未了》(1992)


6月26日,母亲病世。我处理完丧事后,从上海海关保税处调往上海浦东海关工作。《电影故事》这里有一件6月初跟虞立炜等人聊天时提及的事悬而未决:每期两个版太少了,而且题材比较单一,假如我们可以自己做一本刊物,那自由度会更大。


7月上旬,虞立炜希望我出面向《电影故事》申请制作一本影迷自制刊物。7月17日,我递交了《关于创建超级影迷沙龙会刊的申请》给严蓓雯,由她转交给《电影故事》主编杨代藩,一个星期后,杨代藩批复同意。


我把这本刊物规划为每月出版一期,包含四大块内容:第一是国内外电影最新资讯介绍、第二是当月或上月公映影片的影评、第三是无时效性的影评、第四是内部信息交流内容。制作经费来源于会费,每期的制作费要有明细账册,并由专人负责管理。


我盘点了一下潜在的作者:虞立炜、李欣、戴伟敏、陈石韫、殷之仪、之前在办公室里与之讨论了一个下午《肖申克的救赎》的杨一敏、少年时代的好友平辉、加上一些其他城市的投稿者,这几个人做得出一本刊物来吗?


8月24日,衡山电影院重映《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与同是此片忠实粉丝的李欣一起前往衡山电影院重看,他带了一本通用电气公司订阅的最新一期美国《娱乐周刊》杂志。



《娱乐周刊》


此时国内电影资讯主要依靠外电外刊,包括《电影故事》编辑部也必须通过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订阅外刊,但这种统一进口的手续既复杂又不及时,因此国内电影杂志的资讯内容普遍滞后,有一些译者依靠特殊渠道拿到最新的国外报刊编译的内容就很容易“上头条”。


通用电气公司订阅的书报直接美国空运,因此这几乎就是当时大陆所能看到的与美国同步率最高的一期《娱乐周刊》了。


这期《娱乐周刊》主打专题是其四季特刊之美国秋冬季上映的电影前瞻,看到这个专题后,我知道我们杂志第一期专题肯定就是它了。当时按照国内的资讯周期,介绍美国秋冬季上映电影的来源主要是《首映》杂志,但内容并没有《娱乐周刊》那么齐全,在《文汇电影时报》这样的电影类报刊上发表也肯定是9月中下旬的事了,所以用它来做专题肯定最合适。


8月25日,虞立炜、李欣、陈石韫、我等人在杨一敏家聚会,周健蔚还拎来个西瓜。聚会上先观摩了科波拉妻子执导的纪录片《黑暗之心》,映后讨论杂志到底要做什么,最终确认两件事:第一、杂志暂时没有合适的名字,先叫内刊;第二、专题为1996年秋冬季美国上映新片介绍。



《黑暗之心》 (1991)


李欣、陈石韫和我认领秋冬季美国上映新片的翻译任务,戴伟敏、虞立炜、平辉、杨一敏都答应会交影评。戴伟敏搞定了水产大学的排版、印制和装订设备,纸张暂时只能用考卷纸。所有人都没有稿费,大家确认会拿出之前在《电影故事》上写稿的稿费作为内刊的印刷费用,我暂任这本内刊的主编。


9月中旬,因翻译和组稿看稿的压力太大,我发了一次高烧,三天病假换来的时间用于校对稿件和反复起稿推翻了十几次的刊首语。所有稿件包括电脑输入的和手写稿件总计两万七千多字汇总到戴伟敏这里,李欣和我利用休息日去水产大学盯着戴伟敏,共同完成了校对工作。


内刊不能没有名字,虽然我们可以这么叫它。我建议把这本刊物叫做“电影101办公室”,因1996年是电影诞生101周年而取名101,101同时也有初级、进阶的含义,代表了我们现在的状态,它的出版时间预计会在10月1日。



虞立炜提出是否应该叫做工作室,我说因为我们是没有牌照的刊物,万一有人查起来既会给《电影故事》也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叫“办公室”会让人觉得这大概是什么部门的内部材料。


9月28日,戴伟敏让我们到他家去取货,第一期“电影101办公室”杂志诞生了,以“电影101办公室”为名的影迷组织也由此成立,它有七个创立人:虞立炜、李欣、戴伟敏、杨一敏、平辉、陈石韫和我。

摘自《等待电影的日子:电影101工作室20周年纪念志》第一章,购买全书请点击文中二维码。欢迎前往亚马逊购买,双十一之前不要去京东,因为它们的缺货问题要到双十一之后才能解决,谢谢每一位购书的朋友,希望更多的人来书写他们的私人迷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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