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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要有身份的。性别：男；年龄：30；籍贯：陕西；民族：汉；政治面目：党员──可就在这种看似平常，很自然的个人档案中，却隐藏着人间的最大罪恶。人有种种身份符号，让你区别于他人；可也是这样的符号到了某个时候，就变成残杀、歧视与迫害的惟一理由。

“哪里人？”

“河南人。”

“噢，河南人我们不招。”

──这是前些年在企业招工时发生的情境，曾引得河南人非常生气。类似的招工地域歧视不仅曾经针对过河南人，山东人、湖南人及笼统的外省人等，也曾有过这样的待遇。此外还有性别歧视、年龄歧视、疾病歧视、学历歧视、户籍歧视、是否党员歧视等。不仅是企业招工，医保、子女上学、购房、申办企业、参与各项经济活动及享受基本公共福利等，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规定”让你就是失去某种资格。你很恼火，但没有办法，人家就是那么规定的。你被规定了，就是被规定了。

你不喜欢那些不利于自己的无理限制，但你又乐于见到有利于自己的排他性条条框框。有时，你的行为也会受到某个身份的影响。“他们打我们江西人了。快去！”听了这句话，你真的就去了。到了现场，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对“欺侮我们江西人”的那些人，无情地痛下杀手。有时不仅因为省籍，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县，不同的乡村之间，都可能有这样的恶斗。还有建筑工人与货车司机或某地的村民，城管与小商贩，两个相互竞争的企业等，也总是说打就打，不问是非。

几乎人人想当官，人人想当富豪。在中国，当下最牛皮的是官员、富豪与明星等。他们总是特别风光，拥有他人没有种种好处与特权。可你回顾历史，就发现这些人到了社会大动荡时，最容易成为攻击与毁灭的对象。过去的所谓农民起义和山寨土匪等，最先干的事就是吃“大户”（官员与富豪）。李自成等武装叛乱头几年，为了赢得民心，打出的一个口号是“闯王来了不纳粮”，即不向普通民众征税。那他们几十万大军要吃要喝要穿，要置军械，军费从哪里来呢？先吃“大户”，再吃富户。大户、富户吃完了，才吃普通民众。

综观人类社会，最容易引发相互暴力残杀的是国籍、民族、种族、宗教、地域、党派、财富等身份。两个国家原本相安无事，但某国“侵犯”我国（那种“侵犯”可能不是真侵犯，可能是被夸大了），我国被激怒了，就必须对侵犯国实施严厉的报复。战事起来后，成千上万人死于疆场。可过了若干年，两国关系又友好了。我们再看某国人，也并非凶神恶煞。他们和我们一样，每天要为稻粮谋，要有婚姻家庭爱情。我国人与这种曾经的敌国人发生跨国婚姻也是可以的。

现在世界恐怖主义搞得全世界不得安宁，主要与伊斯兰教有关。实质就是一些狂徒借伊斯兰教的教义宣扬仇恨，号召发动“圣战”。宗教战争曾有一段时间在人类世界盛行，尤其是中世纪西方的宗教战争。不需要有别的原因，你是“异教徒”就该死，凡是痛杀异教徒的人都是圣洁的勇士，死后可以进天堂。这种来自中世纪的宗教狂热，原本在地球上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了，可没想到进入21世纪，又以“911恐怖袭击”为标志被重新唤醒。宗教基本教义，多来自两千年前“圣训”。不管是哪个宗教，都会找到对他教、他人的攻击性语言。你将那些攻击的教条抽取出来再进一步渲染与煽动，又找到一批信众并将他们武装起来，宗教战争便开始了。

最奇怪的是民族问题。不知从何开始，世界列国对民族问题变得比较敏感起来，一方面是一些左派理论家认为民族独立，建立民族国家是合理的，一方面列国都有些放任甚至强化国内的民族属性，认为对少数民族必须有所牵就。结果，世界上分离主义不停地风起云涌，一些民族真如愿建立新的民族国家。可这些民族国家建立起来后，却是形成的新的国家边界，割裂了市场，并在建立国家过程中和建立国家之后，引发更多的屠杀与仇恨。那些未建立新民族国家的分离主义者，则继续制造仇杀与仇恨，他们的所谓反抗，也常常采取恐怖主义方式。20世纪是世界上产生新民族国家最多的时代，可绝大部分这样新民族国家的景象是政府腐败，党争引发的战争频繁，经济建设停滞，民主政治几十年过去了，仍看不到希望。就是小小的基里巴斯，仅十几万人的一个小国，党争与派系斗争也要使上类似军事政变的强硬手段。

身份问题也就是身份主义带来的人类伤痛可以说永无止境。在人类世界，民主政治无疑是最好最有意义的文明进步。但如果民主政治受到身份主义的侵害，就会将民主政治扭曲变形，变成一种特别可怕的东西。这在台湾民主进程上表现得比较突出。台岛内，原本每个台湾人哪来的彼此？但在身份主义借所谓“台湾意识”、“去中国化”等台独理念，成功制造出了“本省人”与“外省人”的省籍矛盾，成功制造了统派与独派的“蓝绿”对立。这样的矛盾与对立演化下去，再加上台湾的特殊性质，若某天失控，同样会变成严重的暴力与残杀。现在台湾政坛，有些人将身份主义看作民主政治的基本价值观，听不到看不到历史大势和历史的本来面目，已经走进历史的歧途而不知道觉醒，最后的结果真有可能让台湾的民主政治到时候功亏一篑，变得毫无意义。

当今世界上，欧洲与美国在某些方面做了消除身份主义的努力，取得一些进展。欧洲的办法是通过建立欧盟与欧元区弱化欧洲内部的国家身份，让欧洲形成统一的大市场。只是欧洲仍然受到外来移民和经济问题带来的复杂难题，令欧盟与欧元区总有岌岌可危的感觉。美国是世界上最多移民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多民族的国家，但在美国，民族身份不被强调，基本上也很少产生大规模民族矛盾。美国最大的历史困扰是种族歧视，这个国家通过一次次平权运动和法律修正，在社会整体原则上，认为种族歧视是最大的政治不正确。尤其是黑人地位得到提升，令这个国家出现了大批黑人军政商领袖人物，并于2008年有了第一位黑白混血人奥巴马当选为美国总统。对比俄罗斯，这方面实际一塌糊涂。俄罗斯曾经于1922年建立了一个叫做苏联的国家，把原来的乌克兰、格鲁吉亚、立陶宛等收入囊中。但苏联时期，国家内部民族之间没有得到有效融合，到了苏联社会控制力弱化时，国家分裂不可避免，原本的一个国家又重新分裂为15个国家。而现在缩减版图的俄罗斯内部，实际上也有一些民族分离主义在酝酿与发展。

身份主义制造的就是族群的分裂与对立，而不是别的。有些身份主义者比较夸张一些，敢于公开宣扬仇恨与分裂，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就是如此。有些只是利益的不断强化，形成差距，比如穷人与富人的区别。但这种利益强化到一定阶段，就可能引发社会的大动乱。在一个国家内部，特别要警惕的是官民对立。官员眼里遍地刁民，民众眼里官员都是贪官与恶官，官民矛盾日积月累，相互间就演变为无法调和的矛盾冲突，最终只能是通过战争等极端方式来解决问题。

人类要卸却身份化魔咒，惟一的办法是靠文明进步，遵循天道、公理、人伦和基本逻辑，建立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对有毒有害的仇恨煽动，要由社会的理性与智慧来制约。人类社会必须将追求平等自由、民主政治、法治社会、尊重理解和生命终极关怀当作大家共同追求的目标，不停地相互鼓励、相互引导与相互督促，将人类文明升华到新的历史高度。人类要告别愚昧，就必须告别种种身份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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