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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新闻当小说来写,违背了新闻报道原则,却启迪无数后来人

2017-06-12 新京报传媒研究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中国日报网双语新闻

(id:Chinadaily_Mobile)

文:杨阳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新闻报道追逐的对象是名人和成功,是那些被认为有“新闻价值”的人物和事件。


新闻的写作方法则多是平铺直序地把六要素(what, who, when, where, why, how)陈述清楚。新闻作为记录真实的媒介不可能写得像虚构的小说一样。


然而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一位年轻的记者改变了多年来新闻人恪守的报道原则,其所追求的“将新闻写得像小说一样精彩”的目标,开启了一种新的新闻写作风格——“新新闻主义”。


近几年在国内流行的非虚构写作也是基于这样的写作风格,比如何伟的《江城》、梁鸿的《中国在梁庄》或者是金宇澄的《回望》。


今天我们要介绍的作家是盖伊·特立斯(Gay Talese):美国著名的作家、记者,曾在《纽约时报》任职十年,长期为《纽约客》和《时尚先生》等杂志撰稿。



特立斯出生于1932年,是意大利移民之后。在那样的年代里,意大利裔在美国是受歧视的民族,他们教育水平不高,父辈们做的往往是粗重的体力活。


小特立斯在学校也感受到了歧视,正是这种“边缘化”的处境给了他“叛逆”的个性,也让他将目光转向那些所谓“被忽视”、“被遗忘”和“失败者”的群体,揭露城市和社会不为人知的方面。


作为意大利裔美国人,特立斯天性中是意大利人与生俱来的乐天和亲和力,骨子里也继承了这一民族的冒险精神和浪漫的性情。



这些特质在他的文章里有充分的体现。比如在他的第一本书《纽约——一位猎奇者的足迹》(New York-A Serendipiter’s Journey) 里收录了他在《纽约时报》写的文章,全书分成五个部分,从独特的角度记录了纽约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形形色色的人:《纽约:被忽视之城》、《匿名者之城》、《个性之城》、《奇特职业之城》、《被遗忘之城》。



第二本书《大桥》(The Bridge)记录了修建当时全世界最长的悬索桥、连接纽约史泰登岛与布鲁克林的韦拉扎诺海峡大桥(Verrazano-Narrows Bridge)建筑工人、工程师的故事。而这些人的故事一般都是被新闻忽略的,读起来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第三本书《走向深处》(The Overreachers)则将目光投向名人,比如当时著名歌手弗兰克·新纳屈、《阿拉伯的劳伦斯》主演彼得·奥图尔、著名拳击手弗洛伊德·帕特森。



不过,特立斯并不是写他们如何成功,他更多地是从“失败”的角度来刻画这些红极一时的名人不为大众熟知的方面。所以这本书就包括《弗兰克·新纳屈感冒了》、《失败者》、《一位英雄的暮年》等故事。


这本书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篇讲《巴黎评论》的文章,《寻找海明威》,以及刻画《纽约时报》讣告撰写人的《坏消息先生》。这两篇特别生动细致,充满幽默感。


以上三本书集结成了一本《被仰望与被遗忘的》(Fame and Obscurity),中译本今年已在大陆上市。整本书制作精良,是非常愉悦的阅读经历。



特立斯在新闻写作中,在保证坚持事实的基础上,努力地增加写作的文学性。他总是反复修改稿件,润色语言,总是尽可能地拖延交稿时间。


翻开《被仰望与被遗忘的》第一篇《纽约:被忽视之城》,扑面而来的琳琅满目和轻快的节奏感,就仿佛置身于纽约城内快速地经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又像是一组快速剪切、呈现怪异纽约的蒙太奇镜头。



不过,据说特立斯本人的个性是属于“shy”类型。他小的时候常呆在母亲开的女装店里,躲在柜台后面偷听母亲与顾客之间的交谈。


特立斯从母亲那儿学到了与人交谈的技巧:耐心关切地倾听,从不打断客人,哪怕她们无法说清楚自己的需求,因为在那些犹豫、停顿、话锋急转里能听出其他更隐秘 的内容:让她们尴尬或生气的事物,或者觉得太私密的话题。不过小特立斯发现后来很多客人还是跟母亲开诚布公地讨论之前回避的话题,主要原因是她们心里渐渐 能够接受这些事了。


特立斯在自传《一位非虚构作者的起源》(Origins of a Nonfiction Writer)里写道:




For individuals who were as shy and curious as myself, journalism was an ideal preoccupation, a vehicle that transcended the limitations of reticence. It also provided excuses for inquiring into other people’s lives, asking them leading questions and expecting reasonable answers.

对于像我一样害羞和好奇的人来说,新闻工作是个理想的职业,它超越了沉默寡言的局限。并且,它为打听别人的生活提供理由,问他们引导性的问题,期待合理的回复。




特立斯的确热衷于“打听别人的生活”。1980年,在出版了《纽约时报》传记《王国和权力》(Kingdom and the Power)和美国黑手党传记《父辈的荣耀》(Honor Thy Father)两部畅销书后,他出版了第三本畅销书《邻人之妻》(Thy Neighbor’s Wife),讨论自清教徒时代到1980年以来美国人的性生活和审查制度。书的开头即详细描写了一个自慰的场景。书里还对出轨场景进行了细致的描写。特立斯声称所有书中的内容和使用的姓名都是真的。



正如Barbara Lounsberry在“Portrait of an Artist”里写的那样:




That Talese’s method of returning again and again to his sources created the trust that made this detailed reporting possible is perhaps his strongest legacy to other writers. It implies that there may be no subject beyond the bounds of human communication.

特立斯反复与受访者接触,因此所建立的信任让细节化的报道成为可能,这也许是他留给其他作者最重要的遗产。这些暗示了,也许没有什么话题是不能聊的。




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去年特立斯又出版了一本新书《偷窥狂旅馆》(The Voyeur’s Motel)。



这本书讲的是美国的一家汽车旅馆老板,改装了最靠里面的房间,常年在屋顶偷窥房间内发生的事,几十年过去了不被外人所知,他甚至在房间里偷窥到谋杀现场也没有报警。这本书的电影版权已经卖出。


想象一下特立斯如何能够取得老板的信任将这样的故事讲给他听,甚至要冒着进监狱的危险。



不过这对特立斯来说似乎不是难事。他除了让美国人告诉他自己的性生活外,还打入黑手党内部,写成了他的第二本畅销书《父辈的荣耀》(Honor Thy Father),追溯美国黑手党的历史、讲述类似《教父》的故事,只不过黑手党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One of my greatest difficulties, was to convey how boring Mafia life is — and it is boring-without boring the reader,” Talese stated. “I hope I gave readers a sense of how empty Mafia life is, sitting around watching television during the day because you cannot go anywhere, always driving on certain streets where there is elevation, so you can lose people if you are being followed.”

“我最大的困难是怎么向读者讲述黑手党的无聊生活但又不让读者感到无聊,”特立斯说。“我希望,读者能够在我的书里感受到黑手党生活的空虚,他们白天只能看电视,因为哪儿也不能去,开车只能走有高地的固定街道,一旦被跟踪可以甩掉跟踪者。”


特立斯从高二就开始写新闻,对他来说,有几个主题贯穿了他的整个写作生涯:写普通人甚至边缘化人物的故事、写失败者、写禁忌话题、写父子关系,写意大利裔的故事、打破常规的新闻写作方式、试图在纪实写作中实现不亚于最伟大作家所能达到的文学性。



2011年,特立斯获得诺曼·梅勒卓越新闻贡献奖。


特立斯早年对自己进行了严格的文学训练,进行大量的阅读和写作模仿练习,为日后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努力和成就,很多后继的新闻工作者开始采用类似的写作方法,让新闻更具有文学性和可读性,也让热爱写作和记录的人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下面是几段节选,供大家欣赏。




From “New York Is A City of Unnoticed”

选自《纽约:被忽视之城》


NEW YORK IS A CITY of things unnoticed. It is a city with cats sleeping under parked cars, two stone armadillos crawling up St. Patrick's Cathedral, and thousands of ants creeping on top of the Empire State Building. The ants probably were carried up there by wind or birds, but nobody is sure; nobody in New York knows any more about the ants than they do about the panhandler who takes taxis to the Bowery; or the dapper man who picks trash out of Sixth Avenue trash cans; or the medium in the West Seventies who claims, "I am clairvoyant, clairaudient, and clairsensuous." 

纽约城里有许多东西不为人知。在这座城市里,夜猫睡在停着的汽车下面,两只犰狳“爬上”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帝国大厦顶上爬行。蚂蚁也许是 被风或鸟儿带到这儿的,不过没有人敢肯定。在纽约,几乎没人知道这些蚂蚁的存在,就像人们不知道有位乞丐每天乘出租车到鲍厄里大街乞讨,也不知道有位衣冠 楚楚的男人每天从第六大道的垃圾桶里捡垃圾,更不知道有位号称具有“超凡洞察力、超凡听觉和超凡感觉”的巫师常常出没于西城七十几街那一带。



New York is a city for eccentrics and a center for odd bits of information. New Yorkers blink twenty-eight times a minute, but forty when tense. Most popcorn chewers at Yankee Stadium stop chewing momentarily just before the pitch. Gum chewers on Macy's escalators stop chewing momentarily just before they get off—to concentrate on the last step. Coins, paper clips, ballpoint pens, and little girls' pocketbooks are found by workmen when they clean the sea lions' pool at the Bronx Zoo. 

纽约城里到处是各种奇闻轶事和千奇百怪的信息。纽约人每分钟眨眼28次,但紧张时每分钟可能要眨眼40次;大多数在扬基体育场边吃爆米花边看棒球赛的人,在 运动员投球的刹那间,都停止了口中的咀嚼;还有那些在梅西百货乘坐扶梯时嚼着口香糖的人,在下电梯前那一刻也会停止咀嚼,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步上;工 人们清理布朗克斯动物园的海狮池时,硬币、废纸、圆珠笔和小女孩用的钱包随处可见。



Each day New Yorkers guzzle 460,000 gallons of beer, swallow 3,500,000 pounds of meat, and pull 21 miles of dental floss through their teeth. Every day in New York about 250 people die, 460 are born, and 150,000 walk through the city wearing eyes of glass or plastic.

每天,纽约人要喝下46万加仑啤酒,吃掉350万磅肉,消耗21英里长的牙线。在这座城里,每天有250人死去,460人出生,15万人带着玻璃或塑料假眼行走。






From “Peter O’Toole on the Ould Sod”

选自《彼得·奥图尔:重归故里》


Christ, in one scene of the film I saw a close-up of my face when I was twenty-seven years old, and then, eight seconds later, of me when I was twenty-nine years old! Eight goddamn seconds, and two years of my life had gone from me!

主啊!电影中有个特写镜头,是我27岁时拍的;八秒钟后,又是一个特写镜头,是我29岁时拍的!只消该死的八秒钟,我两年的生命一去不复返了!


饰演《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彼得·奥图尔


"Oh, it's painful seeing it all there on the screen, solidified, embalmed," he said, staring straight ahead toward the rows of bottles. "Once a thing is solidified, it stops being a living thing. That's why I love the theater. It's the Art of the Moment. I'm in love with ephemera, and I hate permanence.”

“唔,看见那一切都在银幕上被定格,被保存下来,这是一种痛苦。”他直直地盯着前面一排酒瓶子说道,“一旦一件东西被定格,它就不再有生命了。那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戏剧的原因。它是片刻的艺术。我喜爱瞬间,憎恨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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